门外的小花儿潸然泪下，她竟然不知道父亲竟然是因为要给自己攒嫁妆，才不去镇上找大夫的。
房里张富还在继续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又不中用，还治什么治。”
母亲听此大哭了起来，“你去死你去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
小花儿听到母亲的大哭声，只觉得脚下十分沉重，放在门上的手似有千金重，一点一点从门上垂落，小花儿在月色中转身，一步轻一步重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父母的对话不时涌向小花儿脑海中，让一时间让小花儿缓不过来。
不知是什么时候，才缓缓睡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花儿就醒了，她坐在屋外的台阶上，看着夜色一点一点隐去，直到母亲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屋外的小花儿，才喊了她两人一道去厨房。
母亲犹豫几番，还是将宋云君的事情告诉了小花儿。
“那宋云君当日喝醉了酒，污了人家清白，你和他这婚事也就不算数了。”母亲说得艰难，生怕小花儿想不开，但见小花儿并没有难受的神情，才松了口气，道：“当年宋娘子来我家说起你们的事，娘还以为是桩好婚事，不想那宋云君竟然犯糊涂！”
小花儿笑笑，其实宋云君现在身为秀才，在大家眼中还是一桩好婚事的，不然为什么喝个酒都能污了好人家的女儿？
那姑娘又没喝酒。
小花儿反过来安慰母亲，“这样也好，既然宋云君喝个酒都能惹出事来，这早早惹出来的事，总比女儿嫁过去惹出来的事好多了。娘你不用担心，本来当时是口头约定，说过后我又去了水城，哪里能一直将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放在心里？”
“你要是这样想，那便好。”彭氏嘴唇挪动两下，终是没有将宋娘子说女儿要是愿意，便让宋云君抬了女儿当贵妾的话。
平白折辱了女儿。
她宋家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家，居然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话！
她的女儿这样好，什么人家选不得？
彭氏看着乖巧可爱立在一旁的女儿，只觉得这样的女儿村里谁家都是比不上的，又能干又漂亮，谁家娶了自己的女儿这是他们的福气。
一大清早，就有人过来热情的打招呼，“小张家的，听说你家下花儿回来了？”
“是哩！”彭氏乐呵呵回道：“这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给我盼回来了！”
“那感情好，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小花儿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见到来人居然没什么印象了，不过看着年龄，还是笑眯眯上前打；打了声招呼，“婶子好！”
“呦！这是你家小花儿啊！这都成大姑娘了，看上去水灵灵的！”
“我家姑娘也就这样，你家那小子才是俊俏得很。”小花儿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就回去洗碗去了。
她回来的事情倒是传得快，不知怎么回事，下午就又有人登门，看着小花儿的眼神炽热得不得了，和彭氏东扯西扯，不一会儿，就扯到了小花儿身上，“你家小花儿这样能干，不知说亲了没？”
彭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转眼看了下在一旁乖巧坐着的小花儿，“这才刚回来呢，没来得及说亲。”
“我家有个侄子，倒是和你家小花儿一般大小，为人吃苦能干，长得也俊俏，和你家小花儿一样惹人喜欢，家里面就这一个儿子，宝贝得不行，你家小花儿啊，我一看就喜欢，看着就想给这两人做媒呢！”
“这……”彭氏笑着道，“多亏你看重我们家小花儿，人一回来你就来说这样的喜庆事，这真是……”
彭氏拿着小花儿端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家里的这些事我也不管的，回头我问问下花儿她爹。”
“是是是，这婚姻大事也不是儿戏，是该问清楚了，我家那小孩是个不错的，模样周正，对人也好，是个极为孝顺，知道心疼人的……”
这人夸起来没完没了，期间看了小花儿好几眼，眼神让小花儿觉得很有压迫感，小花儿也是个不知道避嫌的，就笑着坐在那儿听她将她家侄儿夸了个遍。
等人走后，小花儿见她母亲长舒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满脸笑意看着自己道：“你这一会来，就有人上门给你说亲了，可见我家小花儿是多么找人喜爱的。不像你哥哥，在家这么多年也没见几个人过来给他说亲。”
“刚刚你也听到了，她将那侄儿夸得天花乱坠的，你自己觉得呢？”
“娘~”小花儿撒娇道：“我这才刚回来呢，他家侄儿叫什么长什么模样我都不知道，光凭她说上两句，我就能知道怎么样了吗？她家侄儿如何，爹和娘亲应该更清楚才是。”
“也是。”彭氏点头，“等你爹爹醒了，我们过去问问你爹的想法。”
谁知张富还没醒，便又有人上门了，彭氏心道今天她家还挺热闹，谁知这人一进门便看向小花儿，单刀直入比刚才那人直接多了，要给她家小子说亲，如果他们家同意就去请媒人。
彭氏没想到自家闺女这么吃香，第一次感受到了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滋味，不过这家的小子她觉得是个懒的，便委婉的拒绝了，那人脸色不太好，看了彭氏一眼，轻哼一声便走了。
“我家小花儿这是让人惦记上了。”彭氏笑着说道。
小花儿也有些头疼，大约是昨儿个坐着马车回来太惹人注目，今天一上午就被人给盯上了，在外面的时候都喊她哑女，很少有人跟她亲近来往，一回来便受到村里人这般关注，小花儿有些不适应。
之前在盛京的时候，小花儿虽然知道自己有口头上的婚约，但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去想这个事情，总觉得成婚离自己还很遥远，这一回家突然遭到这么多人说亲，才惊觉自己已经长大，成婚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已经是很多姑娘都已经经历过了的人生大事。
说亲好像突然而至，走进了她的生活。
小花儿开始有些迷茫，好像每个人的人生没什么不同，都是这样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她和村里的姑娘最大的不同，便是她去过很多地方，看多很多人世间的冷暖。
但到最后，还是归于相同。
接下来的几天，小花儿看着家里一次一次的来人，竟然都是过来给自己说亲的，有的人甚至在母亲拒绝的时候，嘲讽小花儿都已经是老姑娘了，还不嫁人留在家中作甚？
小花儿听得茫然，她觉得自己年龄也不算大，而且，这些好像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坐在院子里眺望天空，问自己：那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曾经在水城过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他想要和宋娘子一样，开一个大一点的糕点铺，做着贵人们喜欢吃的糕点。
后来去了盛京，她开始想要往后开一家酒楼，得空做做糕点，心情好的时候做个大菜。
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觉得，人生很多事情不能如意，乡下广阔的天空才是自己的归属，那里自由自在，舒服的很。
可现在她回来了，却并不觉得舒服自在。
父亲生病躺在床上，却舍不得花闺女寄回来的银钱；村里人上门给她说亲，眼神中却总有人带着异样。
让人不舒服得很。
对于女儿的婚事，小花儿的父母亲都慎重得很，一个个说着优缺点，小花儿在旁听着，无端生出一种与自己无关的想法来，然后听母亲低声说了句，“我看这些人都配不上我们闺女。”
小花儿知道，母亲心中还在可惜宋家那门婚事。
宋家家底不错，宋云君现在也已经是秀才了，这次科考若是考上，那可是年轻有为的举人老爷。
与上一妆婚事想比，母亲自然觉得这些同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配不上她的女儿。
自从小花儿回来，家里就没缺少过人，彭氏笑说家里好像是要过年了似的，来来往往这么些人。
这天，隔壁的杨婶子居然也过来了，小花儿想到在外的张泽哥，有一瞬间的尴尬。
母亲彭氏却是笑了，快步迎了上去，“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家来走了走？快快外面热，进去坐会。”
杨婶子和母亲看上去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两人肩并着肩一同走进了堂屋，小花儿跟在后面，熟练地将自己煮好冷却的茶端了进去。
杨婶子打量着小花儿，握住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笑着道：“这几年不见，咱们家小花儿已经是大姑娘了啊！好好好。”
彭氏见着杨氏的样子，也跟着笑道：“是啊，是个大姑娘了，可以说亲嫁人了。”
杨氏一拍大腿，“你瞧我这记性！这次过来正是和你说这件事呢，你家这小花儿我从小喜爱得很，刚好我家那小子现在年岁也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这村里看来看去我都没个中意的，刚好你加这姑娘回来，我前两天远远一看便看对眼了，这多好一姑娘啊！”
“你家小子也不错。”彭氏笑容满面，神色舒展。
“对啊，我家小子和你家姑娘都挺不错，咱们两家又离得近，以后两家你都能随意窜门，这多好一桩婚事。”杨氏道。
小花儿听着两人这一来一回，好似恨不得现在就将两人的亲事定下来，想到以前一直喊哥哥的张泽竟然要成为自己的夫君，心中一阵别扭。
而且远在盛京的张泽对此事应该毫不知情，这要是订了婚，那也太尴尬了，她觉得他们还是保持以前的关系最完美，这种夫妻间的关系反而是靠不住的。
连忙打岔道：“这事是不是太仓促了些，而且张泽哥哥还在盛京呢！”
“诶。”杨氏指了指小花儿道：“你瞧瞧小花儿高兴得话都说错了，我们说的可是……”
第51章 变化
“我们说的可是我家那聪明伶俐的小儿子。张泽哪里能配得上咱们小花儿啊, 整天只知道死读书，别的什么都不会干，为了躲避农活, 一年到头也不见回来几次, 就算回来了也是板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给谁脸色看。给你说的是我家小儿张玉。”
“我家小儿子如今书读得比他哥哥好多了, 听话懂事还知道孝顺父母, 而且比你刚好小三岁！都说女大三抱金砖，你们年龄差得正好呢，这要是成婚了, 那我儿子可是抱了一块金砖回去！”
等杨婶说完，小花儿见自家母亲脸都僵硬了。
“你这大郎都还没说亲吧？就开始给小儿子说亲了？”彭氏细声问道。
“哦。你说我家大郎啊, 你放心便是，只是将张玉和你加闺女的婚事定下来, 大郎的婚事等他回来再说, 一定在他们两个前头就办了。”
“我倒是觉得, 可以说说你家大郎的婚事。”彭氏隐晦道。
“什么？”杨氏疑惑道：“没事，大郎的婚事会给他说的, 你不用担心。”
“小花儿和你家小儿子, 在年龄上毕竟大了些, 倒是和你加大郎年岁相仿，我看要不……”
“你什么意思？”彭氏还没说完, 杨氏就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感情说了这么久你耍我呢？我跟你说小儿子的婚事, 你在这里不停的给我说大郎，大郎那书呆子能有什么好？让你放着我家聪明伶俐的小儿子不选，要来选一个书呆子？”
杨氏脸色不虞, “我小儿如此聪慧，以后可是要高中状元，入朝做大官的，能看上小花儿是小花儿的福气，你们竟然还在握着挑三拣四，哼！我看你家小花儿年纪这么大都没能嫁出去，以后怕是嫁不出去，看你家小花儿可怜才上门说了这亲事的！你们如此没有诚信，我家儿子还看不上你家小花儿呢！”
杨氏说着，就要往外走。
彭氏连忙也跟着起身，脸上陪着笑，“你也不要生气，我这不是看着我家小孩儿年龄太大了，不适合你们家张玉嘛，而且他上头也还有一个哥哥没说亲，哥哥也已经有秀才的功名，在村里可吃香了，我家小花儿若是能嫁给你家张泽，便是她的福气了。”
“娘~”小花儿听不下去了，连忙阻止，“辛苦杨婶子过来一趟，你们家两个儿子确实个个都很优秀，尤其是您那小儿子，如此出众。他们都是小花儿高攀不上的，愿婶子另外找个配得上张玉的千金小姐，到时候我们家一定过去喝喜酒。”
“诶，你瞧瞧你家这闺女，这说的是什么话？”杨氏声音加大，“好好一姑娘，出去几年倒是变得没有规矩了，大人说话还在这插嘴，这婚事是你一个小嘴能在这指手画脚的？”
杨氏气急，“我看就你这性格，到时候成了老姑娘都嫁不出去！”
杨氏气冲冲往外走，彭氏看了眼她的背影，有些无奈的回头看向小花儿道：“你刚才说话也太莽撞了些，又不是不知道你杨婶子为人，咋咋呼呼的，让她就这样从咱们家出去，不知道在外面将你说成什么样呢！”
小花儿满不在乎，“杨婶子那张嘴谁都管不住，以前还骂过刘秀才呢！今儿个这事注定不能让她满意，何必屈就她让我们自己心里憋屈？”
彭氏听此，便也不说什么了，就杨氏那张臭嘴，确实无论怎样都不会让她闭嘴，女儿开心就好。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罢了，结果当天晚上，杨氏那小儿子张玉便过来串门来了。
张玉一张脸完全不似他哥，白白净净的，看起来没怎么晒过太阳。
小花儿给他开的门，听到张玉别别扭扭说自己是住在隔壁的张玉，小花儿才反应过来，打量了张玉几眼，发现张玉和张泽虽然是两兄弟，但并不怎么相像，难怪刚才没认出来。
小花儿开门的手顿住，有些后悔刚才给张玉开门，她从小就对张玉没什么好印象，大概是他和张泽哥哥在他们家的待遇千差万别，小花儿很有代入感，觉得这个弟弟很讨厌，什么都要抢他哥哥的，就连哥哥读书的名额都要抢，当年要不是因为村长和刘秀才力荐，张泽哥哥一辈子就要被这个亲弟弟给毁了。
偏偏当年这人还一脸天真的过去上学，完全不知道身边的人经历了怎样的灾难。
虽然当年这事也怪不了这年龄幼小的张玉，但小花儿潜意识里就是迁怒了这人。
一恍神的功夫，张玉已经进来，小花儿连笑脸都不想给他，就在院落里问他过来干什么。
“我……”张玉快速看了眼小花儿，白净的脸上涨得通红，“我就是听说姐姐从盛京回来，过来问问姐姐有没有在盛京见过我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