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遥远的距离——夏末秋
时间:2021-09-09 00:20:42

  “怎么就不叫曲子……”
  眼见两人要掐起来,陆昱辰立即出来打圆场,“咱们在这儿想也想不出个名堂。这样吧,我们每个人都选一首曲子,让刘瑶瑶送给指导老师挑,反正他也得给我们编排。”
  “行。”刘瑶瑶率先答应,“我推荐梁祝。”
  何娇娇切了一声,不过没等她进一步奚落刘瑶瑶,就被陆昱辰岔开,“何娇娇,你选什么?”
  “心语星愿。”她坚持选流行音乐。
  “莫斯科的郊外。”朱婷是手风琴,自然选最经典的曲目。
  ……
  一群人很快说完,轮到阮夏时,她在脑袋里思忖了一下乐器的组合,给出一个推荐,“Por una Cabeza。”
  大伙儿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发音古怪的曲名很陌生。
  “这是什么”罗明问。
  “一首四重奏,中文翻译过来应该叫一步之遥,或者只差一步。是电影闻香识女人里面的插曲。”
  “我好像听过,里面有用到手风琴,对吧。”朱婷问。
  “对,钢琴,小提琴,大提琴和手风琴。”
  “那不是刚好。”罗明兴奋地接过话,“这曲子好听吗?”
  “还不错,节奏感很强,很多电影都用过这首曲子。”
  “那我也同意这首。”罗明说。
  “你同意什么呀,你听都没听过,就瞎同意。”刘瑶瑶横了他一眼,转头问陆昱辰,“班长,你呢?推荐什么曲子。”
  “其实我知道的曲子不多,”陆昱辰讪笑,“要不就卡农吧。我前几天听人说有一首钢琴和小提琴的协奏曲还不错。”
  阮夏胸口猛地一颤,一种柔软的甜蜜迅速从心底漫开。
  那晚吃饭时她只随口提了一句这个版本的卡农很好听,没想到他居然记在心里。
  她低下头,唇角抑不住上扬,突然对这个半推半就的演出多了许多期待。
  和他一起演奏卡农,想想就开心。
  **
  阮夏的小提琴留在老家,妈妈昨晚来电话说托了人周日带到蓉城,哪晓得原定在周日晚的第一次排练,因为指导老师临时有事,提前到周六下午,琴还没到,她只能空着手去。
  排练的地点是刘瑶瑶联系的,在区少年宫,给他们做指导的老师是省音乐学院的讲师,叫陈浩,也是刘瑶瑶的小提琴老师。
  看到陆昱辰和她都空着手,陈浩皱起眉,“你俩都弹钢琴?”
  “我是小提琴。”阮夏歉意一笑,“我的琴在家里,明天才能送来。”
  “她家不在蓉城。”陆昱辰补了一句。
  陈浩瞥了眼陆昱辰,没再说什么,转身从桌上拿出一叠谱子,“我看了你们选的曲子,一步之遥和卡农是谁选的?”
  阮夏和陆昱辰双双举起手。
  “又是你俩。”陈浩笑了,“很不错,两首曲辨识度高,有知名度,节奏和旋律都很适合小型乐团演奏。”
  阮夏腼腆地笑了笑,侧头偷偷去看陆昱辰,发现他也是浅浅的笑。
  “我根据你们现有的乐器做了一个小编排,把两首曲做了个结合。”陈浩把曲谱发给大家,“我听瑶瑶说,你们都有考级,识谱没问题吧?”
  看大伙儿点头,他继续说,“两首曲子都会以钢琴和小提琴为主,钢琴反正就一个人,但小提琴……”他扫了眼大伙儿手里的乐器,“有四把啊。那咱们得选个小提琴首席。”
  一旦选出首席,其余人就只能做第二小提琴,承担伴奏部分。刘瑶瑶有音协十级水平,又是陈浩的学生,自然最有机会成为首席。
  然而,不知是为了彰显公平还是别的原因,陈浩并没有直接宣布由刘瑶瑶担任首席,而是让他们照着谱子,一人拉一段卡农。
  第一个拉的是刘瑶瑶,不愧是十级,拉得很不错。接下来的同学虽没有她好,但都还稳定。
  阮夏没有琴,轮到最后一个,她借了何娇娇的琴,先试了试手感,才开始拉奏,哪晓得刚起了个头,就被陈浩叫停。
  她微微抽了抽嘴角,心叹大概是自己没带琴,让他不爽快。却不料他手一抬,指着自己说,“就你了,首席。”
 
 
第16章 
  自陈浩宣布她担任首席后,刘瑶瑶就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倒是何娇娇,又是借琴给她,又是挽着她的胳膊请教琴技,亲昵得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何娇娇自然不是跟她一见如故,只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陈浩丝毫没把刘瑶瑶的无声抗议当一回事,领着他们熟悉完曲子结构后就给各人做了简单分工,然后吩咐道,“回去把自己演奏的部分练熟,下次排练时,我们就直接排合奏。”
  她和陆昱辰作为主奏,任务最重。其他人解散后,陈浩给他们做了特别指导,先告诉他们练习时要突出的小节和手法,再用钢琴和小提琴分别做了一遍示范,最后才把曲谱还给他们,交待:“回去好好练,技巧方面你们应该没多大问题,关键还是情感运用,有空去听听原曲,找找感觉。”
  他们点头应好,收好各自的曲谱走出排练室。
  阮夏慢腾腾地跟在陆昱辰后面,借着楼梯间暗黄的灯光偷偷打量他的后颈和下颌线,很好看的弧线。
  空旷的楼道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她紧张地拢了拢头发,绞尽脑汁终于找到打破沉默的话题,“你从什么时候学琴的?”
  “6岁吧。”陆昱辰微测头。
  “难怪这么早就考出十级。”她记得上次吃饭时他提过,十级是在初二过的。
  “大家都差不多吧,你应该也挺早的。”
  “我5岁不到学的,不过一开始不是钢琴,是风琴。”
  “风琴?”陆昱辰的表情有些茫然。
  “你应该没见过。”阮夏比划道,“样子看起来跟立式钢琴差不多,但要小一些,脚下有两块很大的踏板,如果不踩动,琴键按下去就没声音。”
  “刚开始,我踩不到,都是妈妈帮我踩。有一次她不在,我就从琴凳上跳下来,站在上面……”她绘声绘色地讲着自己练琴的趣事,快讲完时,一偏头才发现他的目光早就不知飘到何处。
  他在走神,在她兴致勃勃想要跟他分享童年时光的时候。
  她咧了咧嘴,就像被放慢了三倍语速的复读机,拖着低长的尾音将那股急于倾诉的热情一点点掐灭。
  阮夏直视着走神的他,忽然想起了她的初中同桌。
  一个略显聒噪又格外喜欢伤春悲秋的女孩子,常常把自己藏在白色的窗纱后,怅然地叹气,一声又一声。
  在刚成为同桌的时候,阮夏也曾表现出过“关心”,询问她是不是有烦心事。
  同桌的答案永远光怪离奇,“院子里的花谢了”、“今天的天空没有风”、“人类在浩瀚的宇宙里多么渺小”……
  啼笑皆非,偏偏说得煞有介事。
  她们那个年龄的孩子,刚升上初中,个个都迫切摘掉小屁孩的帽子,男孩大多叛逆不肯听师长的话,女生则喜欢把自己塑造成电视小说里那些人比花娇、命比纸薄的女主角,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那些少男少女之间的“爱情”和“友情”,既是青春的懵懂,更像是cosplay。
  所以,在同桌或激动或忧伤地告诉她,“黄丹丹跟体育委员好上了”,“隔壁班的张强为罗莎莎打架进了医院”,“哎,杨璐和周旭绝交了,林帆还真是个祸害”……诸如此类的话题时,她总是神情淡然,偶尔贡献两句“是吗?哦,这样啊,还真没看出来”
  既不热络,也至于冷场。
  初中三年,她们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对话模式,只有一次例外。
  阮夏记得,那是中考前一个月的某个晚自习。
  同桌又把自己裹进了那块不知多久没洗过已经变成灰扑扑的窗纱里,阮夏则埋着头做英语试卷,冷不丁听到一声隐隐的啜泣。
  她习以为常,把卷子翻了个面,继续做阅读理解。
  然而这一次,原本都躲在窗帘后默默掉泪的同桌却从里面钻了出来,扯了扯她的袖子。
  “阮夏,跟我说说话吧,我难受。”
  “嗯,你说吧,我听着。”她头也不抬地应着。
  同桌默了一会儿,哽咽道,“他要走了。”
  “是吗?”她习惯性地反问。
  “市一中录取他为体育特长生,他连中考都不用参加了。”
  阮夏一边琢磨关于选段的标题该选C还是D,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挺好的。”
  “你觉得好?”同桌声音微变。
  她却浑然不觉,“是挺好啊,能去一中,还不用考试,多好。”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同桌陡然喊道,嗓门大得周围的人全转头看向他们。
  阮夏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迎向同桌锐利愤怒的视线。
  “我知道,他要去一中了,而你去不了。”
  “你……”同桌瞪了她半天,最后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什么都不懂。”
  阮夏皱了皱眉,没有争辩。
  其实,她懂的,虽然初中同学眼里的她是个沉闷乏味的书呆子,但她并不木讷,相反,独特的人生阅历让她早熟通透得过分。
  很早以前她就明白,比起那些成天挂在嘴边的情爱,同桌包裹在层层伪装中的暗恋才最磨人。
  简单而纯粹的暗恋,是青春里一道永不褪去的、美丽的忧伤。
  阮夏望着仍在神游的陆昱辰,忽然有些理解同桌当时的愤怒,那种真心被忽视的愤怒。
  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自嘲地笑了。
  终于,一声短促的手机铃声将陆昱辰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
  阮夏看着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看着他扬起嘴角,看着他飞快地摁着键盘,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接下来的路,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重复看短信、傻笑、回短信、继续傻笑……
  直到他们走到门口,他才收起手机,问:“这么晚了,没公交车了吧。”
  “应该没了。”阮夏平静地说,“我打车回去。”
  尽管对方今晚已浇了她一头凉水,可说这话时,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期许的。
  可惜,他终究还是把仅剩的那丝期许也浇灭了。
  “那行,你路上小心。”陆昱辰微笑着说。
  “你也是。”她笑得格外灿烂,然后赶在嘴角不受控制的下垂前,转身离开。
  她走了几步,猛地回过头。
  果然,他又在看手机。
  屏幕的光将他脸上的笑容照得一览无遗。有点傻,有点孩子气,与他平时惯有的温柔浅笑截然不同。
  阮夏猛然惊觉,他的温和有礼在某种意义上是一道屏障,将他与周围人的隔出一层安全的距离。
  只不过,他像是一块多棱的水晶,人们迷惑沉醉于他折射出的耀眼光芒,彻底忘记他也是冰凉的,与人冷淡疏离。
  她竟然一度把他的礼貌客气当成暗藏情愫,还真是自作多情。
  空气中荡起一股锋利冰冷、却又让人清醒的味道。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快步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内外的温差让玻璃蒙上一层厚厚的雾气,阮夏抬起手,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心,画完又在上面打了一个叉,然后用手背迅速抹掉。
  回到宿舍,洗漱完,爬上床已经十一点多。她戴上耳机,在新概念听力练习中进入梦境。
  梦里是考试场景,周围的人都在唰唰地答着题,只有自己看着满页的空白无从下手。她用尽所有力气挣扎着醒来,望着漆黑的房间,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幡然悔悟的酸楚。
  比起她努力多年的梦想,一段未曾萌芽就被掐断的情-愫又算得了什么?
  不要被路边的风景迷离了前行的方向。她闭上眼,一遍遍告诫自己——
  勿忘初心,方得始终。
 
 
第17章 
  星期天,阮夏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中醒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催命一样叫唤的铃声来自门口的座机。
  伸手摸过枕边的眼镜戴上,她探出头看了看床下,没人?再看床头的闹钟,10点35,难怪,她们应该都出去了。
  电话短暂的停了一下,又响起来,大有不接通就不罢休的架势。
  阮夏叹口气,认命地从床上爬下来,去接电话。
  “喂?”她语气略带不满,“找谁?”
  电话那头的人却比她还要凶,直接吼了回来,“你在啊,怎么手机一直打不通。”
  能这样跟她大呼小叫的,只有夏程阳。
  手机?她抓了抓头发,想起来,“昨晚回来忘记充电了。”
  “难怪一直打不通。”夏程阳没好气地说,“好在妈有你宿舍的电号码,要不都不知道怎么找你。”
  “你这么急找我,有事?”
  “送琴啊。”
  “妈让你带来的?”阮夏吃惊,“她不是说有同事来蓉城开会,让他们带。”
  “他们住在文山区,隔你学校远着呢,带过来也得你自己去取。”夏程阳停了一下,“反正下周我要来蓉城办点事,干脆提前过来。”
  “办什么事?”阮夏好奇。
  “见面再说吧,我就在你楼下。”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阮夏匆匆挂掉电话,在睡衣外随便套了一件毛衣,然后拿起桌上的钥匙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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