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一直麻烦嫂子,我还是请个人吧。嫂子人头比我熟,她找的人我放心。”
夏明亮捶下他肩头,皱眉做严肃状:
“你小子跟我客气啥?老朱的孩子跟我自己个儿的那也差不离。”
说完又怀疑地眯起眼问:
“不会是你媳妇说啥了吧?”
唐远征面不改色否认:
“没,她还给孩子带了礼物,果果跟她也亲近。就是她那个伤有点麻烦,磕后脑勺上了,脑震荡,不能动不能吵的,得静养。我就寻思着找个人来家帮把手。”
夏明亮可不是好糊弄的。
既然那姑娘这么脆皮儿,干啥急着跟过来,搁娘家养着不是更好?
唐远征可是一门心思奔着找人照顾孩子去的,说好的保姆变成媳妇,这里头的猫腻大家心里门清。
看来唐远征这个小媳妇不简单啊,叫他赔了媳妇又折兵?她不会背地里对孩子使坏吧?不然唐远征干啥要防她一手。
“你说实话,家里头到底咋回事。俩孩子是烈士遗孤,出了问题上头要过问的,马虎不得!”
夏明亮脸一板,脑子里转开,设想各种坏情况,并思考解决办法。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寒了大家伙的心。
唐远征一听他这副上纲上线的口吻就头疼,恨不得拍着胸口表忠心:
“你想到哪儿去了,真没事。我这条命都是营长救的,我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俩孩子。你要是不放心,自己来我家检查,反正咱两家现在住得近。”
夏明亮对上他发狠泛红的一双眼,就想起那时候唐远征抱着朱武剩下半截的遗体回来发疯地求人救命的样子,心里头叹口气,不是个滋味。
唐远征是朱武一手带起来的兵,俩人处得跟亲兄弟似的,还给孩子认了干亲;朱武最后壮烈了,获救的就有一个唐远征。
这事对唐远征打击太大。要是没那俩孩子吊着他一口气,唐远征怕是真要疯。
俩孩子就是唐远征的逆鳞,不能碰。
夏明亮心下唏嘘,该劝还得劝:
“远征啊,我没那个意思,就是,关心则乱你懂吧?你也知道,我就好犯个替人穷操心的老毛病,你嫂子批评过我多少回了,愣是没改了,我检讨,你别放心上啊。”
唐远征对老大哥没任何意见,连忙说道:
“没事老夏,我知道你也是为孩子好。”
夏明亮见他拐过这个弯,心里松了口气。
唐远征是他们这里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上头十分关心重视要重点培养的,可不能让他走歪了路子。
一旦这小子控制不住真发了疯,搞出单枪匹马深入虎穴报仇雪恨的戏码,那可就坏菜了,怕是会跟敌人同归于尽,再闹个有去无回。
不行,还得顺毛摸。
他愿意娶个媳妇回来,组织上也是乐见其成,相当于是给野马脖子上再套上个缰绳,是好事。
夏明亮心里门儿清,揽着这位新上任的年轻营长往食堂去。
“对嘛,咱们都是为了孩子。我这也是有点着急了,刚才说话没注意。
这不马上要开始大比武了么,咱们营今年临时换将,肯定要被其他兄弟单位盯上当靶子打。为这事我愁好几天了,晚上都睡不好。来,咱们再商量下训练计划……”
夏明亮顺利拐走快炸毛的唐远征,俩人边走边谈,临时开了个碰头会,讨论得十分细致深入。
与此同时,夏明亮老婆也默契地敲开简青桐家门,热情地上门认新媳妇。
“小唐没在家啊?我叫牛冬梅,是夏明亮家的,就住西头,跟你们家隔一户。我叫你小简行吗?”
简青桐还保持着末世时的某些生活习惯,有点风吹草动就醒了,因而起得并不晚,这会儿已经洗漱完毕,收拾得很能见人。
“嫂子请坐。您随意,喊我小简、青桐、桐桐都行。”
简青桐给客人倒杯水,安静等她说明来意。
牛冬梅是个爽利性子,接过水杯抱在手里,乐呵呵地说:
“我男人跟你家唐远征搭班子,一个营长一个指导员,俩人好得跟亲兄弟似的;我也不跟你见外,就当你是亲弟妹,你可别嫌我自来熟。”
简青桐忙微笑摆手:
“怎么会?我一看嫂子就觉得亲切,巴不得跟您多亲近呢,我家远征肯定平日里没少受哥哥嫂子照顾。”
牛冬梅瞧她这副温柔腼腆的小模样就爱得慌,也笑着承认:
“小唐十六岁上就来部队了,那就是个孩子,谁都乐意护着他点,我家老夏就时不时领他来家吃饭。这孩子也实诚,每回来不空手,还抢着干活,一口一个哥哥嫂子喊得亲。那回呀……”
牛冬梅打开话匣子,简青桐就摆出洗耳恭听的神色听她讲古,倒是听了不少唐远征的往事。
牛冬梅觉得跟她投脾气,又有意跟人拉近关系,一时没刹住,说得就有点多。
到底还记得今天来的目的,牛冬梅说完又一桩唐远征的趣事后话锋一转,表情也沉痛下来。
“小唐这人肯吃苦,还特别重感情,跟原来的朱营长关系也特别好。哦,就是骏骏跟果果的亲爸,大名叫朱武,一个月前牺牲的,留下俩孩子。你跟俩孩子处得还行?他们没闹你吧?”
简青桐面色不变,轻轻点头:
“孩子挺可爱,我挺喜欢的。”
“那就好!”
牛冬梅搁下水杯,抓住她的手拍拍,语重心长地开导:
“你别嫌嫂子多事,我真没坏心。小唐呢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人真不坏。他家里那个情况想必你也清楚,压根指望不上,可以说他就是在咱部队里长起来的。
你也知道,部队里头全是一群糙汉子,成天喊着不怕牺牲、服从命令的,一个个的性子又臭又硬,不会体贴人。
这也不怪他们,他们哪见过几个姑娘家啊,一年到头连头母猪都见不着。”
简青桐抿嘴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干脆低头做害羞状。
牛冬梅眼底浮现笑意,又拍拍她手,态度更亲昵两分:
“小唐也是这么个臭脾气,在部队里头直来直去说一不二惯了,不会说软和话,你多担待些,别跟他置气。
他也是不容易,小小年纪参军,人长得又好,不严肃点别人根本不服他。像他这么年轻的营长可不常见,有本事着呢。
而且他也不是没好处,有一说一,不会跟你闹虚的,有意见当面提,过后也不会翻旧账,省心,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
牛冬梅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不小心瞄见简青桐领口露出一点红痕,朝她会意一笑。
简青桐被笑得毛毛的,下意识拢了拢领口。
早上起来她没忍住又冲了个澡,搓下不少死皮来。然后换上空间里的干净文胸跟底裤,里头衣裳也穿得随心,只在外头又套上唐远征的旧衬衣长裤做掩饰,不会不小心露馅了吧?
牛冬梅显然想岔了。
新婚小夫妻感情热乎,也是人之常情。
牛冬梅善解人意地长话短说,隐晦提点:
“看我,一说就没完,人老了就是爱唠叨,耽误你工夫了吧?小唐也差不多该下操回来了,你去喊俩孩子起床准备吃饭吧。
骏骏他们都是好孩子,你多上点心,以后会孝顺你的。他们爸爸救下小唐自己却牺牲了,小唐重感情,对俩孩子肯定好,你多理解啊。”
简青桐立马了解这话里的潜台词。合着这家里地位她最低了呗?
心里腹诽着,她面上却不显,客气地送人出来,正好遇见打饭回来的唐远征。
“哟,小唐回来了,给你媳妇打啥好饭了?”牛冬梅见着他笑得更欢,慈爱的眼神里还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我过来看看弟妹,顺便给你们送点菜。你们家这菜园子也该收拾收拾,正好这几天天气好,随便撒点菜种子种上,也给家里添俩菜。”
唐远征点头应下,说谢谢嫂子提醒,这两天抽空就收拾。
牛冬梅乐呵呵地回头叫简青桐留步:
“弟妹你快回屋歇着,咱们邻里邻居的不用外道,叫小唐送我出去,我跟他说两句话。”
“嫂子慢走。”简青桐依言停下,目送俩人出了院门。
“嫂子啥事啊?”
唐远征瞥一眼院里面上带笑的简青桐,心里有两分满意。
看她跟嫂子先前相谈甚欢的模样,也不是不懂进退的,没闹出邻里不和的矛盾就好。
不知不觉间,唐远征对媳妇的要求再次降低,不求俩人志趣相投共同进步,只要她大面上过得去就行,跟他话不投机啥的也不在意了。
“嫂子啥事啊?”
去到院门外,唐远征看着神神秘秘的牛冬梅,有些好奇地低声问。
牛冬梅左右张望一下,见没人注意这边,招手示意他低点头,凑近他耳边小声说:
“你晚上是不是折腾你媳妇了?你可悠着点吧,人还伤着呢,没个轻重。”
唐远征都傻了,瞪大眼啊一声,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可他没有!他冤枉!
第15章
“啊什么啊!你小点声,生怕招不来人是吧?”
牛冬梅恨铁不成钢地扭住他耳朵,叫他低下头听她说:
“人小简给你留面子,一句抱怨没有;可我长眼睛自己会看,她脑袋上那么大一块纱布包着呢,光看着都觉得可怜。你看看你干的这都叫啥事,就不能克制点?”
说着老大姐又忍不住笑,慈爱地揉揉他耳朵夸奖:
“不过你也情有可原。这都憋了二十多年,一下子开荤馋了点也难免。不错不错,小伙子就是能干,没白瞎你这副好身板!”
唐远征瞧她一副自家猪终于会拱白菜的自豪劲儿,终于扛不住,一下子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儿!
“嫂子,您是我亲嫂子!您快饶了我吧,这都哪跟哪啊。”
唐远征百口莫辩,有苦难言。他再禽兽,也不会对一个伤员下手,就是道德品质问题!
可嫂子明显不信他的。
牛冬梅瞧他一脸别扭,理解地拍拍他胳膊,语带揶揄:
“好好好,我不说了,从来不知道你还是个薄脸皮儿。”
眼瞅着人要炸毛,牛冬梅知道自己玩笑开过头,连忙描补:
“咳,那啥,嫂子就是高兴。当年的倔小子也成家了,媳妇温柔贤惠儿女双全,好哇!”
唐远征一脸扭曲,满脑袋问号:
谁温柔贤惠?他媳妇?大早上的嫂子喝高了?
牛冬梅瞧他这副怪样子又忍不住笑。
多少年没见着这小子变脸了,冷不丁瞧见还怪有意思的。
牛冬梅下意识忽略一个月前唐远征因为朱武牺牲发疯的事儿。
当军嫂的都得有颗大心脏,随时准备自家男人的名字上伤亡名单,这是从嫁人那天起就知道的事情,没必要大惊小怪。
“我看这个小简是真不错,和和气气的,不笑不说话,待人特别有礼貌,人也收拾得干净利索,一看就是个能过日子的。你可千万别跟人耍横,好好跟人家过知道不?”
唐远征在老嫂子面前,还跟七年前那个刚入伍的愣头青小兵一样,别提多听话:
“我听嫂子的。”
牛冬梅不满地皱眉批评:
“怎么能是听我的呢?你得打从自己个儿心底里头想对人好才行。你信嫂子的,小简她绝对值得。”
说着又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不赞成地问:
“你别是还误会人家吧?你一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小心眼。这媳妇娶都娶了,就别老翻旧账,不大气。
况且咱们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地为小简想一想,她那会儿也是身不由己,乡下观念有多落后你又不是不知道。”
牛冬梅苦口婆心替他开解,见他脸色更差,忙见好就收。
“反正我今天看着小简不错,有个内当家的样子,一看就是要跟你正经过日子的态度,这就差不了。”
夸完愣是没忍住又秃噜出几句:
“比你那个亲妈强!那个没良心的艾晴柔更是给她提鞋都不配!骏骏跟果果这么亲的孩子,她咋狠得下心丢下不要?不配当妈,呸!”
这俩人一拉出来做对比,立马衬托得简青桐这个后妈都无辜高尚起来。
唐远征也不知道该恼好还是该知足,无奈地喊声嫂子,求饶之意溢于言表。
俩孩子差不多也该起了,要是听人说亲妈不好该伤心了。
牛冬梅了解地讪讪一笑:
“我又唠叨上了?可见真是上年纪了,管不住嘴。
说正事。小唐啊,听老夏说,你们又要忙起来了是不?你这一天到晚的不着家,家里就一新媳妇带俩孩子真不行。
我接了咱军区医院的返聘,马上要回去上班了,也帮不上忙,要不你还是再找个保姆吧?
你也别觉得小简娇气,她那不是受伤了么,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再说万一她肚里有了呢,是吧?”
肚里有了?有啥?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
唐远征脑瓜子嗡嗡的,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嫂子想的是真远。
牛冬梅瞧他又木起脸不说话,就知道这小子又犯起倔,牛心左性的没听进去。
“你该不会真记恨上人家了吧?都当爸的人了,这么小心眼小心被孩子笑话!”
“我没有。”唐远征老实让嫂子啪啪拍两下,还怕她打疼她自己的手。
牛冬梅眉头依旧不展,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随口猜测:
“那你是不满意个啥?觉得人家农村出来的,配不上你这个营长,就够格给你当个小保姆?”
唐远征头一回被嫂子炮轰,彻底理解了老夏大哥的痛苦。难怪老夏时不时就爱在部队宿舍通宵办公,合着是不想回家听训。
“嫂子我啥人你还不知道吗,我真没有,我很尊重简青桐同志的!”
他媳妇他当然要护着,但并不妨碍在家时对她敬而远之,跟她做一对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