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然知晓叩门之人正是师容,不过师容对她甚是敬重崇拜,仍会恭顺敲门。
谢灵君心忖,那日之事,两人决口不提。师容一如既往恭顺,甚至,比以前更恭顺。
念及于此,谢灵君眼神暗了暗,旋即和声:“小容,进来吧。”
本便是她唤师容前来,当年她对这孩子有救命之恩,而师容也知恩图报,奉她若神。而她,也绝不容一个傲慢虚荣的女子,摘成熟桃子,
凭什么?她不是那等懦弱女子,半点便宜也不会让林愫占。
所有一切,就如腰间玉佩,谢灵君定然要抓得紧紧的。
师容若有所思,那天纵七剑,乃是元界紫品弟子学习功法,却已然令十分冷昭十分惊艳。
师容传授其中一剑,对冷昭功体大有辅助,却只授一剑。
那时,冷昭眼中精光闪闪,充满了某种渴求。
哼,这小子倒是工于心计,被自己拒绝之后,并没有死缠烂打惹人厌烦,而是采取了迂回战术。容莺为了儿子,在谢灵君面前吹吹风,必定瞧出自己对谢灵君言听计从。
谢灵君也温婉询之,眸中透出几分好奇,宛如亲切长辈。
若爱慕她的风神照瞧见,必定会心生不甘,凭什么妙真人总将他当小孩儿?
不过师容对她从无非分之想,只如长辈一般敬重,也没觉得有何不对。
师容恭顺应道:“虽同为修士,可到底与元界不同,这小世界的修士体系,是和元界截然不同的。若然冷昭根基粗浅,从头教起,倒也无妨,不过如今他已然颇具根基,接近元界紫品弟子的实力。”
这个世界和元界的修真法门有相似之处,可也有不同之处。
若然冷昭心性坚毅,学习天纵七剑,可助其体悟。然而冷昭仍需以以前根基为主,天纵七剑为辅。稍稍心性不稳,就会过分沉溺天纵七剑,一如旁支壮大,却削弱了主枝养分。
所以师容只授他一剑,就不会君弱臣强,而是催化冷昭实力。
若非谢灵君开口,师容是绝不会在这小世界结下授艺之缘,不过既然要做,他自然也会上心。
师容娓娓道来,和谢灵君解释。
而谢灵君也容色温婉,一副倾听的样子,不过听完,她却笑笑。
她先夸赞:“一晃眼,小容也长大了,当年那么个小孩儿,如今授徒也似模似样。”
谢灵君似总喜欢提小孩儿,一副温柔长辈样。
然后她话锋一转:“不过有你看着,应当也是无妨不是?”
显然,谢灵君虽做出了一副倾听的可亲样子,其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师容没说什么,他已然将自己顾虑说出,故而如今,师容也只说了声好。
他怕谢灵君多想,再者也想谢灵君早些回复自信,其实任务怎么样,谁会是这个世界之主,他并不如何在乎。
他想,妙真人吃了许多苦头,所以自然不免患得患失。
待师容退出,谢灵君再次缓缓捏紧了腰间的玉佩。
她忽而自怜自伤,自己这样子的人,居然因为一个冒牌货,如此费心去争,患得患失。这样子想着,谢灵君不觉心疼起自己来。
事到如今,她自然绝不能输。实则谢灵君心中有数,知晓师容不愿和小世界牵扯太深。
可那林仙尊,必定是心怀叵测,用尽手段,帮衬冷川那无耻小人吧。冷川人品卑劣,不过林愫那样子的人,大约也不会在意。此女若行正道,便绝不会在这卑鄙小人一边。想来林愫,必定也是不择手段,将元界诸般功法传授,乃至于赐各色灵丹妙药。区区一个替身,便想出尽风头,以此压过自己?
如此思之,谢灵君面上恼色愈浓,忽而摊开手掌,一枚丹药便出现于她手掌之中。
输的感觉,如往嘴里面塞一口腐蛆,自然也是极难受的,谢灵君绝不愿意尝。
第38章 038
如此念及, 林愫也不觉打了个喷嚏,也不知是谁念叨自己。
冷川那日之后,遂振作几分, 不如之前散漫。他人前人模狗样, 人后没事儿时,却和亲娘一样,来慈圣母庙树洞吐槽。无非是神明在上,祝冷昭那厮早日倒霉, 死得凄凄惨惨。
如今冷川学乖了, 知晓亲娘不爱看他那小人样儿,人前也做出好人样, 免得在碧霞派不受待见。
那心中怨毒, 也只能跟神明倾述,尤其是此处据闻闹鬼,没什么香火, 也不愁旁人听见。
幽幽灯火扑在了冷川的面颊之上, 他英俊的脸庞还有几分任性, 眼中的恼恨却精光闪闪,多少添了些活人气儿。
本来冷川只是倾述一下, 可说着说着,他心尖尖不觉真情实感起来, 合掌祷告:“只盼望冷昭死无葬身之地,而我有金莲运势, 必定贵不可言。”
冷川一脸向望。
林愫在神身空间里听见,只想呵呵。
也就这么样儿吧,林愫心想。至少,冷川知道装一装, 那么恶念始终便是无法实施的恶念,而冷川日子也没那么糟糕。林愫更不会教导冷川功法,指点他修为。冷川有作案心思,当然不能给冷川作案能力。
恐怕,沈乔也是这么想的。
开始冷昭来得勤,三天两头打搅林愫清静。
不过渐渐的,他被拉入碧霞派的门派建设中了,也来得稀疏了。
偶尔来慈圣母庙,那种空泛的诅咒,也化为实际的抱怨。比如碧霞派总拿自己和冷昭比,嫌自己不够精明能干之类。
再后来,冷川改姓韩川,承了亲父之名,便再没来慈圣母庙了。
冷川改名那日,林愫也去瞧过。
沈乔笔染金粉,将冷川名字记在了族谱之上。而冷川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如此一来,血脉认同,整卷卷册顿时也是光芒闪烁。如此情景,冷川容色微微恍惚。他之所以发现并非冷家亲生子,就是因为族谱的排斥。
旋即,冷川,不,如今的韩川面上透出了几分释然,微微一笑,笑容中终于有微薄的欣慰。
他的唇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也许他终究无法忘记曾经的滔天富贵,心里那点怨恨也是难消,曾经的屈辱也如附骨之蛆,不是那么容易消去的。可他的心里,终究多了一些别的踏实的,值得依靠的东西,来填充生命中原本的苍白和空洞,使得身躯焕发滋生某种生机。
沈乔看着其子,眼底添了几分欣慰,蓦然咳嗽了几声,面颊却也是一片苍白。
林愫就再没看下去,她继续在神身空间之中修行。
这个小空间既然有灵气,尹风华的冰棺引来轮回树的纠缠,那她自然也要炼气修行,并不放过。
然后,林愫入定身之境时候,她神思忽而一动,那是曾经的,属于林愫的记忆。
她杀相展露,妙不可言,绯红衣衫飞舞,露出一双赤着的双足,面颊之上,却带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遮挡住秀美脸庞。
那是她在小世界展露杀相的模样,曾经的她,为了修行,近乎疯魔。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嫉妒。
难道她出身寒微,容貌相似,注定生活在妙真人的阴影里,被人时时刻刻的讥讽,不过依附于别人的权势?她心高气傲,如何甘心,觉得就算妙真人归来,自己也必不会逊色于她。
那时候她心入迷障,不得解脱。
直到十五岁那年,她年纪尚幼,却因为多次穿梭小世界,眼神添了一抹沧桑和成熟。
忽而她心念一动,悟通玄通境,蓦然一笑,轻轻的摘下那张银白色的面具。
曾经的她,甚至厌恶透了自己这张脸,为何这张脸要像妙真人呢?乃至于,她甚至要以面具遮脸。
忽而一日想通了,林愫方才得悟,这张脸,爹娘养的,何须厌之。
那一日,她对着河水,轻轻的揭开那张银白色的面具,凝视水中容颜。
我便是我!
故而妙真人谢灵君当真再次出现时候,林愫已然心静如水。若再将谢灵君看作阻碍,反倒承认自己是替身。
然后四周为之一暗,那片淡银色的面具浮出。
林愫心知,这片杀相面具乃是自己的心魔,故而伸手轻轻一挥,那片面具顿时也是烟消云散。
蓦然,她睁开了眼,内心警铃大作。
她对自己十分的自信,绝不会相信自己,会因为旧事再生心魔。所以如此说来,这是一旁尹风华的冰棺作祟?
此物颇为邪性,林愫也不确定对方是尹风华,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邪物。那邪物夺了尹风华的躯壳,也是可能的。
更令人不安的是,林愫隐隐觉得,对方似是一直窥测自己,似乎对自己颇感兴趣,想要了解自己。
而这般被人窥测的感觉,自然令人十分厌恶。
林愫呵的冷笑一声,眼底光芒大作,本来她是想和冰棺和平共处的。
她慢慢的拂上了手腕上血色玉镯,便欲发作,忽而眼前一变,浮起了另外的景色。
此处景色陌生,可却分明是元界须弥山的风光。
林愫一抬头,瞧间天镜门三个大字,顿时心头巨震。
这便是尹风华的师门?当然如今,天镜门早已然湮没,化为历史的尘埃。
林愫耳边听着那些天镜门弟子议论纷纷,什么天资卓绝,十四岁就突破玄通境,前途不可限量之类。
有人的地方自然便有嫉妒,不过若有人高出你许多,那嫉妒也就不存在了。尹风华就是天分好到让人没脾气的那种天才!
林愫还看到台上姿容清雅的中年道人,那中年道人仙风道骨,姿容自然也是十分出尘。瞧他打扮装束,应该便是天镜门的宗主清定真人。不过如今,清定真人却笑得和花儿一样,掩不住眸中兴奋,大呵宗门必兴。
看来清定真人对徒儿不错,很是期望。
林愫明知自己深陷幻境,却并没想过立刻脱身,其原因来至于林愫该死的好奇心。
她不禁很想看看,尹风华生怎么一副模样,让见过的人吹那么久,而苍壁又匆匆遮掩,不予人知。
林愫如今的视角,正在尹风华的身后,只窥见对方的背影。此刻尹风华应该只有十四岁,风姿秀美,穿着一见清雅的道袍,气质却少了几分出尘,多了几分魅惑,一看就不是什么本分人。其师对其大加赞美时候,尹风华手指却百无聊赖轻轻把玩腰间玉珠。
尹风华一身衣衫素净,不知怎的,腰间一颗玉珠却鲜艳如血,十分扎眼。
林愫甚至可以想象,若此处没这么多人,说不准尹风华就会懒洋洋的打哈欠了。
好一个漂亮又惫懒的少年。
林愫好奇心越浓,身体移动,便欲走到跟前,窥其相貌。
谁想那张容貌居然朦朦胧胧,并不如何的分明。
林愫大窘,MD他居然打马赛克!
旋即血恶化为一道红光,蓦然滔滔掠去。一时幻境皆消,林愫又回到这神身空间之中。
林愫隐隐察觉对方不是很好对付,只不过纵然此刻自己拔足离去,以其实力也可在小世界将自己锁定。任务不结束,自己怕也是不能脱身。再者林愫性情也十分要强,此处也是修行的好地方。曾经,她许多次轻抛性命,在极危险的环境中修行。
自打她上次撸下那朵白莲花,冰棺也再无异样动静。
摘下那朵白莲,一直保持鲜润,并无凋谢,不过也似只是一朵普通的灵莲,并无任何特别。
林愫默默瞪着冰棺,一时无语,彼此间沉默。
冬去春又来,春来冬又至。
自打慈圣母庙传出闹鬼,此处也少有香客至。就连沈掌门,发觉有人倾听之后,也不再来此处说心事。
这日,慈圣母庙倒来了位稀客,许久未至的韩川,居然来此。
一段日子未见,韩川又变了许多,整个人变得成熟、踏实,不过面颊之上却有几分黯然之色。
他伸手轻轻拂去案几之上的灰尘,奉上果品。
因少有人至,慈圣母庙分明也是有几分荒凉和萧索,韩川却恍若未觉。
他双手合掌,默默无语,眼眶渐渐泛红,良久,他方才说道:“若神明有灵,求保佑母亲身体安泰,早日痊愈。”
林愫掐算日子,此刻沈乔应当已然病重。
韩川来此祭拜期待,也许因为说了些心事,因而对这慈圣母庙很有亲切感。
又或许,人总是如此,未必期待祈祷到什么,不过想借机倾述,将心里有些看不开的话儿说一说。
蓦然,韩川耳边一声轻响,似乎远处的钟身一敲,钟声悠远,却仿佛敲打在韩川心底一样。
他忽而发觉自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慑,眼前浮起了从前发生的景象。
那秋日雨夜,那一盏灯,那时候,沈乔柔语恳求,自己能平平安安。
往事从韩川面前飞快的掠过,比如沈乔曾去天意城,探听种种,乃至于,以命以供。
“只求,我儿冷川,得脱迷障,放下旧日种种,一生平安喜乐。”
“何谓一生平安喜乐。”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三餐安乐,心无怨恨,行无差错。”
“便以命抵之?”
“以命抵之。”
“绝不后悔?”
“不悔。”
韩昭唇瓣动动,目瞪口呆,一阵子的恍惚。
幻境消失,他仍在这荒庙之中,蓦然咚的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满是灰尘的冰凉石地板,嚎啕大哭。
泪水一滴滴的,湿润了地板。
天意城犹自繁华,距离当初变故也已过三载,如今凝月宗弟子,也不大记得从前那位川少爷,到似天意城从头至尾只有一位昭少爷。至于远在天边的碧霞宗,也没几人关心。
可这自然不包括乐娇,听闻沈乔病逝,乐娇好看的弯弯眉也不觉皱起来,心里有些担切。
她雪白的贝齿轻轻的咬紧了唇瓣,心里面却不觉怨怪起家里人。乐家那时候,也太过于畏首畏尾,未曾快刀斩乱麻,将事情理顺。正因如此,竟也落下祸根。
那沈掌门,自负清高,终归也是要脸的。故而,大约也能管一管阿川。一想到阿川,乐娇眉头拢得更紧了,阿川一向任性。她还记得冷川离去时候的样子,既狼狈,又不堪,如地上的泥,使人不愿意看第二眼。
此刻冷川来闹,乐娇虽然不惧,可却名声不好,更添堵心,还让人看笑话。
故而乐娇心不宁,既然心不宁,她便想吃颗定心丸。她幽幽目光望过去,入目则是一道俊逸的身影,赫然正是冷昭。而冷昭,则正好是她的定心丸。
“阿昭,沈掌门不在了,我知你重情重义,必定也是甚是难受,也不知如何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