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里笑了笑,直接抬手对所有人说道:
“你们之前是在哪儿干活的,如今便回哪儿去吧,我们在路上的已经买了不少下人,完全足以将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将你们留在府上也实在没什么用。”
这些被当地官员安排过来的下人虽然有不少是特意安插的探子,但同样也有不少是家世清白之人。
可对初来乍到的卫烆夫妻来说,这些人不管目前是否是其他人安插在府上的钉子,傅里完全不了解的,他们在当地的身份与各种人脉都是可能被人利用的点,而只要他们身上有着可以被利用的地方,以后就有背叛他们的可能。
若是换个手段圆滑一点儿的,为了粉饰太平,也许就将这些下人全都收进府中了,至于以后会不会重用,那就看傅里自己的选择了。
但傅里在现代看过无数的小说与影视剧,最是清楚那些被人轻视的小人物能造成多大的后果。
她不愿意为了一点点根本就没有用处的面上的太平,就将自己与卫烆两人置于危险之中。就算被人说做事简单粗暴没手段,她也要将所有的危险掐灭在萌芽状态。
傅里之前在福州府停下,决定买那么多下人的时候,卫烆其实也不太理解她的做法
在半道上买下这么多的下人,虽然福州府距离湖州已经非常近了,但这段路上为这些下人多出来的花用,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多出来的路费等,都是一大笔钱。何况在卫烆看来,他们到了湖州之后,不要当地官员给他们送来的下人,转而去找当地的牙郎牙婆等另买一些下人也就行了,不但花钱少,最关键的是事儿少不麻烦。
但他对后宅不了解,于是也就不插手,确定傅里这样做是真的有自己的理由之后,他便很干脆地同意了傅里的安排。
所以才有了这几十号人的存在。
可是……
之前那些下人里面看起来地位最高的那一个站出来,表情相当茫然:“可是太太,我们都是知府大人让人到牙行新买的下人,已经没有了主家。您就是让我们回去,我们也不知道该回到哪儿去啊。”
新买的?
卫烆转头看向傅里:“若是如此,我们不如直接将人留下吧?”
反正这宅子也大,留下几十号人也不会显得拥挤。就算里面有探子,大不了将人打发到不重要的岗位上做活儿,让他们接触不到他们夫妻二人居住的主院儿也就够了。
傅里白了卫烆一眼:“他们说自己是新买的,你就信了?就算他们真的是才被人从牙行买回来的,他们在被卖到牙行之前究竟是在哪家做活,你又怎么知道?甚至于,那个所谓的牙行背后究竟站着哪方势力,你又如何知道?你不想着防备也就算了,难道还正打算将人留下啊。”
卫烆笑笑:“我倒不是相信了他的话,只是他们既然这样说了,显然是不会听话回去的,我们又不知道他们原来是谁家的人,又或者府上的下人各有主人,他们自己不回去,我们难道还能直接将人赶出去?”
傅里转头看这些下人,表情不太好看:“我看那些大人就是不怀好意,这一个个的倒是把人给送到我们府上了,卖身契却还攥在自己手上,若是他们拿卖身契威胁这些下人为他们办事儿,这些连命都被人抓在手上的下人难道还能反抗?”
卫烆像是终于才想起这么重要的事情一样,表情也微微沉了几分:“没有卖身契?”
“自然是没有的。”
“那看来这些人确实不怀好意,我以后查案的时候,也不必顾忌大家同朝为官的身份了。”
卫烆话音刚落,之前开口说没有去处的下人就慌了神。
然而他又只是个下人,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着急地看着两人,简直恨不得给两人磕头认错。
傅里与卫烆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轻嗤一声
两人原本还想着,那位给他们夫妻安排了这么大一栋宅子的知府大人,应该不至于蠢到真的不将卖身契给他们才是,谁知道……他还真就那么蠢?
或者……
傅里看向卫烆,想到之前分别的时候,那位知府大人向卫烆发出的邀请:“说来知府大人他们今晚好像为你准备一场接风宴,你过去的时候记得问问知府大人,这些人的卖身契究竟在谁手上。若是没有卖身契的话,你回来后便直接将这些人送到知府大人的府上,反正人宅子是知府大人置办下来的,这些下人应该也是知府大人拿银子买下的,就算不是,将人送到知府大人手上,他也更清楚到底该将人送到谁的手上。”
卫烆见傅里狡黠的模样,不禁失笑:“若是我到宴会上,有人将这些下人的卖身契交给我了呢?难道夫人准备将人留下?”
听着卫烆的问话,那些之前就在府中待着的下人们纷纷支棱起耳朵,想要听傅里的回答
不过打个照面而已,这些擅长看人眼色的下人已然明白,这后宅做主的人是钦差大人的夫人,若是夫人坐下了决定,钦差大人就算不同意,最后也只会选择妥协。
傅里笑了笑:“有了卖身契就更好办了,我们甚至不必惊动了知府大人,大可以直接将人全部卖给牙行,到时候的得来的银子直接送还给知府大人,若是知府不收,那边让人将这些银子拿去布施又或者送去养生堂、慈幼院一类的地方做善事,岂不是更好?”
卫烆眼角余光注意到府上的下人被傅里这话吓得面无血色,一个个摇摇欲坠,险些没直接笑出声来。
不过他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点头应下:“既然夫人这样说,我今日过去便问问知府这些人到底有无卖身契,他对这些下人的去处又有什么章程吧。”
傅里点头,然后让冬夏带着之前在福州府买下的下人下去干活儿去了,冬春则留在自己身边。
至于那些一早就出现在这栋宅邸的下人?同样被冬夏带走了,不过直接被安置到了下人偏房,还特意派了几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在偏房外守着,绝对不让这些人离开自己的住处半步。
等回到自己的屋子,傅里顿时笑出了声:“你刚才竟然配合我说出那样的话来,也不怕那些话传出去,让人以为你是个惧内的。”
卫烆半点儿不在意:“惧内就惧内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傅里摇头失笑:“只怕如此一来,那些大人的夫人们恐怕要将我当做香饽饽了。”
卫烆一顿:“是我疏忽了……”
傅里在京城的时候因为有自己的事业要忙,而他这个做丈夫的身份又高,所以她平日是极少出去参加宴会的,甚至于,府上除了两位老人的生日,更是一次宴会也没有举办过。
卫烆很清楚,傅里对这些完全没用的交际根本不感兴趣。
“这有什么?”傅里摆手,“我离开京城之前忙得昏天暗地,不就是为了跟着你到这边来,为你坐镇大后方?若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我这次也没必要跟着你过来了。”
卫烆笑笑:“我只是担心那些人太聒噪。”
“以我的身份,那些人巴结担心还不够,怎么敢得罪我?”傅里浑不在意地摇头,“只要我表示不愿意参加宴会之类,他们难道还能逼着我参加?”
不过她很清楚自己这次跟着卫烆过来的真正目的,所以这些夫人的宴会恐怕还真就不能拉下。
毕竟毒、品上瘾这种症状又不分男女老幼,那些大臣都已经染上了,难道后宅这些平日根本没什么事儿的姑娘夫人们还能避免?
要知道,毒品“减肥”呢。
而大夏的审美,正好是以瘦为美。
谁知道这些夫人姑娘们会用鸦片罂粟这些害人的东西来做什么?她若是能在参加宴会的时候查到点儿东西,也算不虚此行了。
两人商量好以后的行动方针后,卫烆很快洗漱一番,去参加了当地官员为他举办的接风洗尘宴,而傅里则留在家里分配自己从福州府带回来的这些下人的职位。
傅里原本想着,卫烆今天去参加宴会,怎么也得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才能回来,谁知道他才去不久,天都还没有黑透呢,卫烆便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傅里刚吃完晚膳,见他回来忙迎了上去:“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卫烆面色黑沉,整个人的气势更是吓人:“因为我也是到了举办宴会的地方才知道,他们为我安排的接风洗尘宴,竟然是在烟柳之地。”
这下别说是卫烆了,就连傅里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
卫烆见傅里生气了,反倒高兴起来:“没事儿,我到地方见到人后,趁机发作了一通,连门都没进就离开了。不仅如此,我还将那些下人的卖身契给拿到了。那知府挺有趣,见到我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卖身契交给我,还明说了人送到府上了就是我们的人,不管我们之后怎么安排都随我的意。”
傅里愣了下,旋即皱眉:“他这是承认了府上有他安排的人?为什么这样做?有恃无恐,觉得我们不敢将人卖了?”
卫烆轻笑,眼神暗沉:“谁知道呢。”
“那我们怎么做?”傅里有些迟疑起来,“真要按照之前的打算,直接将人卖了?”
傅里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家待着,若是将这些人留在府上,以后指不定什么时候被这些人抓到了机会咬上一口,他们可就后悔莫及了。
但因为知府这突然的举动,她却有些迟疑起来。
此事事关重大,她对官场到底不如卫烆了解,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卫烆想清楚后却干脆点头:“就按照原来的想法,直接卖掉。不过我会让人盯着你买人的牙行,然后看看这些下人最后都流去了什么地方。”
傅里点头:“只能这样做了。”
第104章
次日一早,傅里便让人叫来了当地出名的牙行,然后将府上的下人全都发卖出去,再让自己从福州府带来的下人守好各处关窍,又让冬夏冬春并卫烆身边几个得用的小厮盯着各处,又有卫烆的侍卫亲兵将府中上下守得跟铁通似的,一时间,那些想要打探卫家消息的人,愣是没有找到一点儿机会。
不少夫人见状,对傅里这位定威侯府人生出了好奇,一来想要看看傅里这位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二来也想要从傅里这边打探一下卫烆的态度及京城的消息。
于是等傅里安顿好后,便发现府上已经收到了不少拜帖。
傅里细想之后,干脆让人举办了一个宴会,邀请湖州府有名有姓的官宦之家的夫人上门做客。
傅里自己没什么举办宴会的经验,但冬夏冬春两人在老太太跟在老太太身边看过不少,对各种流程以及宴会上需要准备的东西全都了如指掌,傅里让人去打探了当地举办宴会必不可少的东西,又亲自定下了各色装饰和菜色等,便干脆将这个宴会全都交给了两人操劳。
两人倒也确实有本事,整个宴会完全没有出现一点儿纰漏,等所有人上门后,还对傅里赞不绝口。
傅里笑了笑,直接说道:“这段日子忙着湖州事务,实在乏术,但又得知诸位对我实在好奇,想要上门拜访,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应该辜负诸位,便让冬夏冬春两人筹办了这么个宴会。听到你们这么说,我可真是面上有光,回去可得好好赏赏他们两个。”
这话一出,不少夫人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傅里笑了笑,只当没看见一般:“之前听说诸位大人将我家老爷带去了醉烟楼接风洗尘,我原还想着我只是在家招待诸位夫人不够档次,会让夫人们看了笑话,但见诸位这般喜欢,想来宴请这种事儿,也没必要到那等地方举办?”
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生气的夫人们顿时表情一僵,眼神更是又羞又窘。
作为已经嫁人了的夫人,在场谁人愿意自己的夫君到那样的地方去应酬?可是这些夫人大多深受三从四德的荼毒,本身在丈夫面前也不太能立得起来,最关键的是,这些当官儿的谈事情每每总是到这样的地方去,不说她们的丈夫,就连在场的夫人们也早就习惯了,完全不觉得到那样的地方去应酬是一件不对的事儿。
会因为丈夫到烟花之地应酬不高兴,可不代表这些夫人们会认为这件事本身是错的。
谁也没想到傅里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提起这件事,还明确地表达出了自己的不喜。
想到之前那些人传出来的,定威侯是个惧内之人的流言,在场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心里仍觉得傅里此举有些小题大做,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们心里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羡慕。
不过此时更重要的,显然是要平息傅里的“怒火”。
谁也不想让傅里记恨上自己,于是下意识将视线投向了一群人中打头儿的知府夫人。
傅里眉头一挑,将目光转向知府夫人。
知府夫人表情并不怎么好看,不过她知道的消息比其他人更多一些,所以面对傅里的眼神时倒是有几分底气:“侯夫人何必生气?我家老爷虽然做事儿不怎么靠谱,但定威侯显然是个爱重您的。你们达到湖州的那天晚上,老爷回来时曾说起,定威侯到了地方,见接风宴竟然是在那等不入流的地方举办的,当场就发了脾气,然后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若非我家老爷此举,您又如何知道定威侯这般看重您?你合该高兴才是,为了我家老爷生气实在不值当。”
听完知府夫人的话,傅里忍不住嗤笑一声
敢情知府将接风宴定在醉烟楼,她还应该感谢对方?就因为他的举动让她知道了卫烆对自己的“看重”?
知府夫人显然也知道自己这话没什么逻辑,但面对一脸准备兴师问罪的傅里,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这样开口了。否则,她难道就这么低头认错?
在定威侯还没到湖州之前,她作为知府夫人可是这湖州夫人当中的领头羊,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认错,以后相处的时候,她岂不是要处处都比傅里低上一头?
傅里就这么看着她,直将人看得冷汗涔涔,这才笑着应下了知府夫人的话:“听起来倒真是这样。”
知府夫人却不知道,就算她不曾认错,她在傅里面前的这番表现,也已经足够让其他人看
清她与傅里之间,究竟谁主谁次,以后又该将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傅里这个刚到湖州的诰命夫人了。
等所有夫人都入座之后,知府夫人赶紧为傅里介绍其了在场所有人。
一开始还都挺正常,但介绍到后面,知府夫人却说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名字:“这位夫人其实不是我们湖州人,她原是金陵人士,如今是跟着丈夫到我们湖州经商。前些日子听说侯夫人要宴请湖州的诸位夫人后,因为仰慕夫人做生意的手段,这才想法子让我将人介绍给您。希望侯夫人不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