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里想了想,自己将名单收好,然后看向薛秦氏:“薛夫人放心,这份名单我肯定会亲自交到侯爷手上,你们这一支薛家对朝廷的忠心,我也会一字不落地转达。”
薛秦氏松了口气,冲着傅里笑了起来。
她本来就生得美,但之前露出笑容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掺杂了其他感情,所以看起来并不怎么吸引人,如今彻底放下心头大石之后,薛秦氏的笑容竟透出几分单纯和高洁来,明晃晃的,让人眼前一亮。
傅里一眼就看出,这位薛秦氏在家里很得丈夫的宠爱。她不免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前听你说你丈夫如此努力,就是为了给孩子更好的条件,但看你的样子,好似年纪也不大,不知夫人孩子多大了?”
提到孩子,薛秦氏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温柔起来:“回侯夫人的话,民妇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了,膝下养了一儿一女,长子薛蝌今年已经六岁,长女宝琴年纪尚小,也已经四岁有余。”
傅里眨眨眼,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薛蝌与薛宝琴来
要说红楼梦整本书里面的男人,尽管个个身份不俗,但论其行事却叫傅里完全看不上眼。不论是家家上下那些完全不成器的男丁,还是与贾家沾亲带故的这些人,就没一个好的,只有后期出现的薛蝌还勉强算得上是青年才俊,比之前花费许多笔墨的薛蟠要好了不知多少。而薛宝琴在红楼梦当中,更是一个被许多人称之为完人的存在,不少红迷甚至觉得她是红楼第一美人。
而眼前这个妇人,就是这两兄妹的母亲。
难怪长得这么好。
傅里想到红楼里面关于薛蝌与薛宝琴的描写,心里对薛秦氏竟也生出了几分好感
从薛蝌的性格上看,便知道其父母不是那等一味溺爱孩子的人,而从薛宝琴从小跟着家人走南闯北的经历来看,又可以知道这对父母应当并不迂腐,也非重男轻女的性子。
虽然并不能因为徒旻对孩子的教育,就简单粗暴地认为这对夫妻一定是好人,但因为薛蝌和薛宝琴这两兄妹,傅里对这对夫妻的观感不再直接与薛家挂钩,能够更平和地看待他们,甚至对他们有了几分好感却也是真。
薛秦氏敏感地察觉到了傅里的态度转变,稍一细想,她便明白了傅里看向自己的眼神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想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薛秦氏也来了谈兴。
她兴致勃勃地说了关于自己两个孩子的许多逸闻趣事,谈及自己两个孩子时的语气也充满了温柔,看得出来她对两个孩子应当非常疼爱。
这还是傅里第一
次听到别人提起红楼梦原著里面的人物呢
她与贾敏倒是见过几次面,但彼此的立场却算不得非常友好,她并不好去问贾敏与林黛玉相关的事儿。而她与贾家又没有什么交集,对贾家那一票原著人物自然没办法接触。
索性她虽然喜欢红楼梦这本书,但对书里面的人物的好奇心并没有那么强,于是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没想到她来到距离京城这么远的湖州,竟然意外地见到了薛宝琴的母亲。
她对薛宝琴也是非常好奇的,所以在薛秦氏离开的时候,她笑着对她发出了邀请:“下次有机会,把你的两个孩子也带上吧,我挺喜欢小孩子的。”
这么好的机会,薛秦氏当然不会拒绝,她完全没犹豫就答应了。
天快要黑透的时候,卫烆才从衙门回来。
傅里赶紧让人准备好饭菜和热水,谁知却被卫烆拒绝了:“先吃饭,热水就不用了,吃完饭我还要去处理公务,就不泡澡了。”
“泡完澡再去处理公务也可以啊,”傅里摇头,“你今天忙了一整天,身体早就累了,还是泡澡放松一下更好,免得你等会儿处理公务的时候因为太累直接睡着了,这可就不好了。”
卫烆想了想,干脆点头:“也行吧,那就泡澡。”
傅里这才吩咐下人去厨房将热水备好,等卫烆吃完晚膳再休息会儿,时间正好。
等到吃完晚膳,傅里这才看向卫烆:“之前几日你不是每天都回来的挺早的,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不说,好像还没有将公务处理完?”
卫烆笑了笑:“我刚到,什么都还没有摸清楚,这些人自然不会将真正的公务交到我手上。我没事儿,每天可不就回来得早了吗?不过昨天我接到了一个消息,说是码头上有商船靠岸,所以就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带着府兵亲卫到了码头上将几艘商船全都拦截了下来,趁着其他官员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让手下的士兵去将几艘船全部搜查了一遍,然后当场抓了个现行。”
他说的倒是云淡风轻的,好像带着士兵商船搜查货物是一件多简单的事儿一样,但其中凶险,傅里只是想想,就觉得心惊肉跳
都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面对明显来者不善的卫烆,那些船主人和码头附近守着的官兵难道不会反抗?
但卫烆既然不论昨天还是今天都平安到家了,显然危险已经被他解决,没有对他在湖州的行动造成半点儿影响。
见傅里一脸的后怕,卫烆赶紧解释:“这湖广两省因为是水军重地,当地兵防也算是严密。不过我在过去之前就已经与水军方面接上了头,知道知府等人还没能与这些武将军官们搭上关系,在皇上下令之后,知府等人更是完全没机会用鸦、片给控制这些武将。而一旦没有了这些武将为知府等人提供保护,我带来的那些士兵完全不会将码头上的那些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他笑了笑,“你放心,我也知道自己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做事之前都会条查清楚,不会莽撞行事的。”
傅里这才放了心。
顿了顿,她好奇:“搜到东西了吗?”
卫烆点头:“搜到了,但是不多。我将船主人抓起来审问后得知,这几艘船的第一个停靠的码头是在广海那边,船上的货物在广海府已经卸了大半。因为知道我过来了,那些人根本就不同意让人将鸦、片运送到湖州来,只是船主人见钱眼开,觉得在其他人都不愿意将福禄膏运到湖州来的时候,他若是将福禄膏拿到湖州来卖,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所以自主主张,将自己的那一份商品全部用船运到了湖州。谁成想,直接落到了我手上?我还通过船主人问出了几个与之接触的官员。”
傅里愣住:“抓到人了?”
卫烆沉下脸:“都是些小喽啰,而且在我上门抓人之前,全都已经没了。”
傅里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个所谓的“全都没了”究竟是什么意思,然后,她的表情也阴沉起来:“这些人可真是……罪该万死!”
卫烆伸手抓过傅里的手,拍了拍,道:“等我将人都抓到了,这些人定然讨不了好,你只管放心。”
傅里皱眉:“若按照你说的,那些商船都不愿意将福禄膏运到湖州来,湖州本地的这些瘾君子若是犯了瘾,又该怎么办呢?”
她抬头对上卫烆,神情凝重,“他们有其他的渠道?”
卫烆点头:“肯定有,不过这个只能慢慢查,短时间内肯定是找不到这条渠道的。”
傅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卫烆赶紧转移话题:“因为这件事,那些官员也知道我的不好惹,更担心我再这么晃悠下去会再坏了他们的好事,甚至碰上一些他们不愿意让我碰上的人和事儿,所以今天就将之前积攒下来的所有公务都交给了我,甚至连不属于我的管的一些公务,也都送到了我的案桌上。”
说完,卫烆不禁嗤笑,“他们也就只能耍耍这样的小手段了。”
傅里却很担心:“你若是一直被关在衙门,又怎么又机会去查清湖广两省究竟有多少人参与进了倒卖鸦、片这件事当中呢?皇上派你来当钦差大臣,总不会没有期限吧?若是到了期限你还没有查到证据,皇上不会怪罪你吗?”
“你忘了,我虽然是钦差大臣,皇上在湖广两省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卫烆笑了笑,“若非担心湖广两省这边吸食福禄膏成风,担心连安插在这边的探子也染上了不好习气,
皇上可不会将我派到这边来。”
毕竟卫烆以前一直做的都是打仗,缉拿罪臣,查案这样的事儿虽然也做,但做的可不如专业人士顺手。
这次同样,他被派过来的最大原因,还是压阵,当然若是真的有人敢乱来,他手上的尚方宝剑也不是假的,完全可以直接将人给砍了,来个杀鸡儆猴。
傅里懂了,心情更加放松。
她想到薛秦氏今天交给自己的证据,抬手将薛秦氏交给自己的名单与鸦片全都交给卫烆:“今天宴会上来了一个薛夫人,出自金陵薛家旁支,如今也巧,在薛家被抄之后做了海商。他托自己的夫人让我转交你一些东西。”
卫烆接过名单和纸包,名单他看了看,并没有太在意,毕竟这东西他虽然知道的不算清楚,但皇上在湖广两省埋下的钉子却不可能不知道,甚至知道的信息有可能比这份名单还要更多。
他反而更在意那个纸包。
傅里脑海闪过一道灵光,但因为注意力在卫烆身上,没能第一时间抓住,也没有贸然开口。
过了会儿,就在傅里以为卫烆要一直盯着那个纸包看个天荒地老的时候,卫烆一双眼睛突然发亮,然后直接将纸包里面的鸦片全都扫到了一边,然后将包着鸦片的那张纸给抽了出来。
傅里满脸茫然地看着卫烆:“明径,这张纸难道有什么……”
她突然想起了以前在电视剧里面看到的一些情节,整个人都振奋起来,“这张纸难道并不普通?是遇水可以显现字迹,还是在火上烤了会显现字迹?”
卫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对这些倒是清楚。”
不过他很快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张纸有些不太对劲儿,但我和那位薛仁明从未接触过,也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法子,只能一个一个地试试看。”
傅里担心忙亲自去端了一盆水,直接摆到了卫烆面前的桌上:“你先在蜡烛上燎一下,看有没有字迹显现,然后再放到水里试试。”
不论是遇火显字还是遇水显字,其实都是现代已经广为人知的化学反应,而只要是化学反应,就肯定需要化学试剂,若是用来在这张纸上写字的化学试剂不是遇水有反应的那种,恐怕那化学试剂就要融化在水里了,到时候就算再放到火上烤,也没什么用。
卫烆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听完傅里的话后便直接拿着纸到蜡烛的火焰上轻燎。
但好几分钟过去,纸上面也没有半点痕迹。
两人对视一眼,卫烆拿着那张纸就要往水里面放。
傅里只是静静地看着卫烆试探,但在他即将将那张纸放进水盆里面的时候,她突然低呼一声,成功打断了卫烆的动作。
卫烆疑惑地转头看向傅里:“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傅里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妥,她只是……
“你刚才要将这张纸往水里放的时候,我心脏一跳,总觉得若是将这张纸放到水里的话,这张纸恐怕就真的废了,所以……”她皱了皱眉,小声建议,“要不然我们不要这么豪放地将纸直接放到水里?”
卫烆并不否定傅里的话,而是问道:“夫人觉得该怎么做?”
傅里想了想:“我们用手指沾一点儿水在中间的位置抹上一些,看上面有没有字迹显现,若是有,我们再直接将纸放到水里,若是没有,我觉得我们再拿用水慢慢扩大位置?若是一直没有字迹显现,那我觉得,要嘛这张纸不能用水,还要另找办法,要嘛就是想要找到这张纸上根本就没有记载其他信息,是你想多了。”
卫烆甚至没有犹豫,便果断点头:“就按夫人说的做吧,我总觉得这上面肯定还有其他信息,还是小心为好。”
两人很快就按照傅里的法子试探,但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沾了水后的白纸除了水渍,没有半点痕迹。
卫烆不甘心地再试了一次,仍是同样的结果。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傅里无意间在白纸上抚摸而过,突然感受到了凹凸不平的触感。
她愣了下,下一瞬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傅里起身走到书房去拿了一块墨条过来,卫烆还以为她要研磨写字,却又不见她拿出毛笔和砚台,便有些疑惑:“夫人将墨条拿过来做什么?”
傅里笑着摆手:“等会儿你就知道我拿墨条有什么用了。”
说完她便不再看卫烆,而是将那张纸拿到自己的面前,然后用捏着墨条轻轻地在上面涂抹,很快,白纸上就出现了一些“白色”的字迹。
卫烆顿时明白了薛仁明传递信息的办法:“他这是用尖锐又不留颜色的物品在纸上写下的?这倒是不常见。”
这样法子其实比用那些会在高温下变色,又或者遇水变色的化学试剂更简单,也更容易被人发现,但因为卫烆常年与雍和帝手下的探子们打交道,所以对后者更加熟悉,下意识想到也都是后两种传递消息的方法,反倒对薛仁明使用的这种方法不够熟悉,所以一时没能想到。
既然找到了行之有效的办法,两个行动力都非常强的人自然很快就用墨条将整张纸涂满了,上面记载的内容也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点前有二更,么么哒感谢在2020022023:57:132020022120: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难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因为两人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了那张纸上,所以也没人去想这上面若是记载了非常紧要的内容,薛秦氏为什么没有在与傅里见面的时候提醒她,也没有……
傅里愣住,突然想到薛秦氏在说起福禄膏的时候,确实提过一嘴外面的白纸还是薛仁明特意找来的话,因为这句话出现得太过突兀,她当时还觉得奇怪呢,只是因为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名单上,没有太在意那句话。
可是现在……
这张之前险些被傅里忽视的白纸上,记载的竟然是两人之前谈论到的,湖州与广海府之间的暗地运货渠道
通过湖州府最有名的醉烟楼每个月到广海府采买新人的机会,让醉烟楼的人将光海福新到的福禄膏给运到湖州府,然后再通过这些官员每次到醉烟楼去“应酬”的时候,交给知府,再有知府统一分配,让这些官员自己将各自需要的分量拿回家中。剩下的,则会被醉烟楼的老鸨通过各种各样的办法塞进知府等人想要“拉拢”的人的食物、香料又或者其他东西里面,令其染上毒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