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烆一愣,皱紧了眉头:“你昨晚等了很久?”
傅里原本想要否认,但转念一想,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能让他长长记性,于是干脆点头:“是呢,两位老人和两个孩子都担心,不过等到亥时便都被我劝去睡觉了,我自己则一直等到了丑时快寅时的时候,后来还是因为太困了,又想着你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这才让下人在大门处守着,自己则去睡了觉。”
丑时是凌晨一点到三点,寅时则是三点到五点。
昨晚傅里睡觉的时候,也就两点多钟而已,放在现代也不过是刚开始熬夜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她穿到古代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昨晚熬到两点多的时候眼皮子就沉重得完全没办法睁开,只能上床睡觉。
卫烆心生愧疚:“对不住,你且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记得让人回家报平安。”
他年少离家,与父母的关系虽然好,却难免不够亲密。之前也不是没遇上这种突然被皇上叫去处理公事,一整晚都无法回家的时候,以他的脑子,在没人提醒的时候也实在想不起要让人回家报平安,可等每次事情处理完回到家中的时候,父母也不知道是不想让他愧疚,又或者不想让他处理公事的还要惦记家里,于是从来也不提自己的担心。
这么久了,卫烆是真不知道自己每次晚上没回家的时候,父母还会一直等着自己。
他顿了顿,看向傅里:“我先去给两位老人请安吧……”
也说说自己后知后觉的愧疚。
若是不去,总是难以真正安心,也没办法真正放下心休息。
傅里笑着点点头:“我们一起过去吧。你也不要太在意这件事,以后只要记得让人回家报平安也就够了,老太爷和老太太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若是介意,他们肯定早就同你提过了。”说完,她自嘲道,“也可能是我胆子太小,心理承受能力太不济,所以才一直提心吊胆。等多来几次,我可能就习以为常,不会再大题小做了。”
她本意是想减轻卫烆的心理负担,却没想卫烆反倒更加愧疚了一样,转身直接将她整个人都抱住了。
傅里愣了下,瞬间笑弯了眼,抬手抱了回去。
两人相拥在一起,明明一句话也没说,气氛却温馨暧昧,让旁边看着的两个丫鬟不禁羞红了脸。
过了一会儿,傅里笑着开口:“你不是说要去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请安?你回家的消息,门房肯定让人告诉了老太爷和老太太,他们指不定现在正等着你过去和他们说说话呢。”
卫烆这才松开傅里,却又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走吧,我们一起过去。”
傅里冲着他笑了笑,顺着他的动作站起了身。
因为前一晚两位老人为了等卫烆,一直等到了十点多,傅里就想着,今天两位老人没有得到卫烆回家的消息肯定也会一直等着,而他回家的消息传到他们耳中后,两位老人肯定会叫下人过来将卫烆请到他们房里嘱咐一番。
之前一直没人过来,傅里也只当两位老人体贴,想要给他们这对刚成婚的夫妻一点说话的时间。
傅里想象中的,他们二人捞到两位老人院子里请安,见到的景象怎么也该是两位老人端坐在大堂,听到儿子过来请安,嘴角含笑地看过来。
但事实却是……
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春夏一脸尴尬地看着两人,嗫嚅着开口说道:“回老爷、太太,老太爷和老太太在用完晚饭不久便睡下了,如今已经睡着。”
傅里凝神一听,果真听到从两位老人房里传出的一阵鼾声。
傅里:“……”这就有些尴尬了。
春夏担心两人过来是有什么急事,于是赶紧开口补充:“若是老爷太太有事儿想找老太爷、老太太,奴婢这就进去将两位主子唤醒。”
说完,她便转身要进去。
傅里赶紧伸手将人拦住,小声道:“不用了。我们只是过来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请安,让两位老人知道明径已经平安回家的消息,并无什么大事儿。”
春夏恍然点头,不会很快转头看向卫烆,眼神有些奇怪。
卫烆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脸憋笑地摆摆手,干脆拉着傅里离开了两位老人的院子。
走出很远,确定说话再大声也不会影响到两位老人睡觉后,卫烆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笑声,其声音之大,几乎要将站在他旁边的傅里,以及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小厮的耳朵给震聋了。
傅里从卫烆的笑声中明白了什么,不由转头,嗔怪地看着他:“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说要过来给两位老人请安?存心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卫烆赶紧摇头,想要开口说话,出口的却是一串儿笑声,吓得他赶紧捂住嘴,转头继续乐。
好一会儿,等笑够了,他才转头解释:“夫人说话太有代入感,我也确实觉得愧疚,于是满脑子都是老太爷与老太太在深夜烛火之下,焦躁等我消息的画面,一时没能想到其他。”
傅里死鱼眼:“说来说去,还是我的错。”
卫烆见她认真了,忙收敛了脸上消息,严肃说道:“这怎么能说是你的错。相反,发现老太爷和老太太对我夜不归宿的事已经习以为常,得到我平安的消息后甚至马上就能回房睡觉,我反倒更加愧疚,心里也愈发难受了。”
因为就和傅里之前说的玩笑话一样,两位老人明显是在他多次夜不归宿,且从未给家里报平安后,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的做法,所以才会对他夜不归宿表现得这般平静。
他松开一直牵着傅里的手,伸手抱了她一下,笑道:“为夫该谢谢夫人的提醒才是,否则恐怕一直到……我也意识不到父母也会为我担心。”
傅里愣了下,伸手拍了拍卫烆的背:“既然两位老人已经睡下,我们再去看看两个小的,便回房睡觉吧。明早起早点儿,也能和老太爷、老太太多说说话儿。”
卫烆点头:“夫人说的是。”
两人很快松开,又朝着兰哥儿与锦哥儿院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了几步路,卫烆突然伸手抓住了傅里的手。
傅里脚步顿了下,转头,对上卫烆一脸淡定的侧脸,顿时笑弯了眉眼。
她本就生的好看,笑起来后更是动人。
卫烆耳朵动了动,耳尖儿立刻红得跟玛瑙石一样,仿佛能滴出血来。
他将傅里的手抓得更紧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却不曾注意到他们身后的冬春冬夏以及卫烆的两个小厮,已经被这一幕逗得红了脸,互相对视一眼后,眼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几分向往与赞叹。
若是以后能找到一个和老爷太太一般的另一半,这辈子就不虚此行了。
两个孩子到底不如两位老人沉稳淡定,而且因为年纪尚小,也无处得知卫烆已经回来的消息。于是当傅里与卫烆二人走进锦哥儿的房间时锦哥儿的院子更近一些,竟扑了个空。
两人面面相觑,对这种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在经过傅里昨天的一番清洗之后,府上的下人正是严阵以待,不敢丝毫松懈的时候,别的不说,至少在府上,锦哥儿的安全还是有保证的;而若是锦哥儿出门,府上的下人也不会不来告诉傅里。
而且锦哥儿也不是那等会让人担心的孩子,若是出门,一定会亲自告诉傅里。
傅里顿了下,干脆叫来锦哥儿身边伺候的小厮:“这么晚了,锦哥儿怎么没在自己的房间?”
那小厮忙解释道:“因为兰大爷担心老爷,一直睡不着觉,锦二爷担心老爷,也担心兰大爷,于是用过晚饭后便不曾回院子,而是与兰大爷一起回了隔壁院子。”想了想,他补充一句,“昨儿个锦二爷便是在兰大爷的院子睡下的。”
“不过之前太太让人将老爷回来的消息告诉了两位少爷,想来过一会儿,锦二爷就会回来。”
傅里放了心,拉着卫烆就要往外走。
拉了一下,却没拉动。
她转头看向卫烆,却发现他沉郁的眼神。她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直言道:“所以,你以后一定要记得让人回家报平安啊,不然要不了多久,连两个孩子都习惯你晚归了。”
卫烆常常地吐出一口气,冲着傅里点点头,然后跨步走在傅里前面,反客为主,拉着她便去了兰哥儿的院子。
两个孩子果然还没睡觉。
见到两人过来,锦哥儿立刻就从床上蹦了起来,然后直接扑到了傅里怀里:“娘亲,你们怎么过来了?”
兰哥儿可能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好再如小时候一般撒娇,于是从床上下来后,只是乖乖站在锦哥儿身后,也没有往前一步。
但看他眼神,想来也是很想如锦哥儿一般撒撒娇的。
傅里犹豫了下,正想伸手将人拉过来,却见卫烆先一步走到兰哥儿面前,直接将人抱了个满怀:“是为父不对,让你们担心了。”
兰哥儿本来只是对锦哥儿能被傅里抱在怀里而感到眼热,此刻被自己的父亲抱着,又听到他道歉,顿时眼眶一红,险些没掉出泪来。
见卫烆与兰哥儿这对父子有话说,傅里赶紧拉着锦哥儿来到外间儿。
锦哥儿倒是心大,确认卫烆已经安全后便恢复了平常心,反倒是兰哥儿,明明比锦哥儿年纪还要大三岁,却要更敏感一些,就算被傅里派来的人告知了卫烆已经平安到家的消息,也一直无法入睡,想要到傅里的院子去看看吧,又一直纠结着担心被卫烆说性格软弱,于是只能拉着锦哥儿说说话,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将这些事告诉傅里之后,锦哥儿似乎还有些无法理解:“我一直劝兰大哥,若是想要见见卫、爹爹便直接到你们的院子去就好,他却总说会被爹爹指责。”
锦哥儿皱了皱小鼻子,“爹爹不是兰大哥的亲生父亲吗?他怎么好像比我还害怕他一样?”
明明之前她在的时候,兰哥儿与卫烆之间的相处还挺亲密挺正常,怎么她一不在,兰哥儿就害怕起卫烆来了?
傅里意识到,兰哥儿与卫烆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恐怕还有些问题。
她想了想,刮了下锦哥儿的鼻子,嘱咐道:“你以后做什么事儿记得拉着你兰大哥一起,也关注一下他的想法,像是今天这样的事,你干脆不要管兰哥儿自己的意愿,确定他是真的想要见你爹爹后,直接拖着他过来就好。多来几次,兰哥儿对你爹爹也就能保持平常心了。”
锦哥儿一向相信傅里的话,于是果断
点头:“娘亲放心,若是以后兰大哥还像今天这般犹豫不决,儿子一定会拖着兰大哥去见爹爹,绝对不让他浪费时间。”
说完,他揉了揉眼睛,“陪着兰大哥说了这么久的话,我都困了。”
傅里不禁失笑,抬手揉了下锦哥儿的头后,往里间儿的方向望了一眼,确定两人还在说话后,便干脆道:“既然已经累了,便赶紧回去睡觉吧。你兰大哥这边有你爹爹和我在,出不了事儿。”
锦哥儿也往里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与傅里告辞后,便带着小厮回了自己的院子。
直到锦哥儿的背影消失,傅里才笑着摇摇头,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卫烆父子两一前一后地从里间出来。
傅里挑眉:“这么快就说完了?”
卫烆沉默地点点头,转身将兰哥儿拉到身前:“是我以前忽略了他。”
明明初见傅里的时候,他便知道了父子二人之间的相处有问题,也有心想要改变,但以来他太过忙碌,二来他到底是个男人,做事儿粗枝大叶的,没那么仔细,于是表面关系改善了,两人深层次的相处却还藏着很大的隐患。
其实他早该意识到的,毕竟傅里嫁给他后,锦哥儿很快便改口,亲亲热热地叫他爹爹,可兰哥儿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称呼他“父亲”。
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来,还是有些生疏。
他只能拜托傅里:“只能麻烦夫人以后多关注兰哥儿一些了,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告诉我。”
卫烆还没那么厚脸皮,想着让傅里来缓和他与兰哥儿之间的关系,可他却有些担心以后再遇上事儿,兰哥儿仍旧选择自己藏着掖着而不告诉他。
傅里不觉得这有什么:“放心,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若是兰哥儿与她关系不好,她自然不会揽下这么麻烦的事儿。可既然兰哥儿喜欢她,对她的态度与锦哥儿相比也不差什么,有时甚至比对卫烆这个父亲还要亲近,让她关心兰哥儿,傅里自然也不会觉得是麻烦事儿。
兰哥儿却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是我让父亲和娘担心了,你们放心,儿子以后不会这样了。”
若卫若兰以前还只是因为觉得傅里对他好,又羡慕锦哥儿与她的母子感情,所以才一心想要让傅里做自己母亲的话,从这一刻起,他便是发自内心地将傅里当做了母亲。
他又不傻,自然清楚卫烆今天会过来,是傅里在其中出力
就他父亲那性子,要让他记得回家后主动过来看看自己的儿子,还不如他这个做儿子的开口“讨要”来的迅速呢。
可卫烆觉得别扭:这样做也太不男子汉了,和父亲的性子简直南辕北辙。
傅里笑笑,没有反驳。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傅里便将兰哥儿赶到房间睡觉去了,然后又拉着卫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原本想让你早点儿睡的,谁知道还是拖到了现在。你赶紧到床上睡觉吧,我梳洗后马上过来。”
卫烆点点头,更衣后躺到了床上。
他原本还想要等着傅里过来后,再一起睡,谁知才躺到床上便觉得眼皮发沉,没坚持多久便合上眼陷入了沉睡。
傅里洗漱完进来一看,无奈又心疼地摇了摇头。
次日一早,傅里先醒过来,下意识动了下便赶紧停住动作,不想打扰了卫烆睡觉。
谁知卫烆感知敏锐,仍是被吵醒。
他刚睁开眼,眼底便一片清亮,没有半点刚睡醒的朦胧迷糊。
卫烆转头看了眼窗外,有些发愣:“都这么晚了?”
傅里无奈:“天刚蒙蒙亮,时间还早着呢,怎么就晚了?你睡醒了吗?若是还觉得困就睡个回笼觉,反正我与娘家关系也不好,晚点儿回去也不妨事。”
卫烆却直接坐了起来:“不管你与娘家关系如何,我这个做女婿的总不好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