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桑桑的的目光,高樟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李桑桑说道:“我九岁那年,大病一场,有个道人来到我家,开悟了我,那之后,我能够晓得一些东西。”
高樟拧眉:“你同那道人学了占卜之术?”
李桑桑笑了一下:“算是吧。”
李桑桑接着说:“我能知道,今年,要不了多久,宫里会有一件大事发生,殿下,只要你能够帮我拖到那个时候,我就能够成功离开大明宫。”
高樟看起来并不太相信:“大事?”
李桑桑声音渐渐轻微:“九殿下的身子……您可以悄悄搜集九殿下请的平安脉的脉象,宫里的太医有些瞧不出来,您要找些有本事的大夫,仔细瞧瞧,”李桑桑顿了一下,“殿下,我只能言尽于此。”
高樟的心里砰砰直跳,他艰难问道:“你是说宫里的大事,是九弟他……”
“嘘,”李桑桑制止了他要说出口的话,“这件事,请殿下自己查验。”
李桑桑交代完这件要紧事,余下的就看高樟是如何去验证。
只有让高樟相信了她能够预知,她才能够有足够的能力影响高樟,而不是只用色相。
李桑桑看着高樟表情惊诧,显然是正在克化这个消息。李桑桑微微一笑,脚步轻移,就要离高樟而去。
她忽然停住脚步,往回看了一眼高樟,目光依依可怜:“殿下,一定要来救我。”
高樟看见了少女眼中濛濛的水光,他的心颤动了一下。
她在宫里,一定过得不好。
他想要张口说什么,却只能看见少女黯然的身影。
高樟感到怅然若失。
李桑桑回到了山枕楼,迎面她看到了雁娘。
李桑桑心中有一点复杂,前世里,雁娘像一个大姐姐一般照顾着她,如今她却专心致志地帮着高桓来监视她。
李桑桑知道这怪不得雁娘,她只是一个听从主子命令的宫女罢了。
雁娘对李桑桑行礼:“三娘子,是从重华宫回来吗?”
李桑桑皱了皱眉:“重华宫?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这……”雁娘被她反问住了,她讷讷说道,“三娘子依旧没有去看望燕王殿下吧?”
李桑桑松开紧蹙的眉。
她竟然将这件事情完全地抛之脑后了,高桓因为护住她而被白狮子扑伤。
当时混乱之际,高桓立刻被宫人围了成了里三圈外三圈,李桑桑站在不远处看了一眼,径自回到了山枕楼。
之后,她开始设法想要见高樟,就将高桓这件事忘了。
李桑桑看了一眼雁娘:“燕王殿下伤势如何?”
雁娘想到高桓前几日召见她。
燕王殿下脸色苍白地坐在榻上,细细吩咐:“若她问起,就说我没有大碍。”
雁娘看着高桓像是想到什么,笑了一下:“不要让她担心。”
但是,他的一番用心完全被李三娘子辜负了,李三娘子从来没有问起过。
还好现在,三娘子终于记起了这件事,雁娘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笑:“燕王殿下没有大碍。”
“知道了。”李桑桑抛下这三个字,步履不停,很快走进了小楼。
雁娘站在原地,有些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李桑桑走到楼上,天气渐渐热,白霜为她打起扇子,白霜问道:“三娘子见了吴王殿下?做了什么?”
李桑桑扫了她一眼:“按太妃娘娘希望的,打扮漂亮,和他说了几句话。”
白霜又说:“三娘子,燕王殿下那里也不能忘了呀,您家二姐姐,还有姚家五娘子许早就去探望过,若是您不去,燕王殿下会如何想呀。”
白霜忖度着李桑桑的神色,但李桑桑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眉眼淡淡,没有认同,也没有不认同。
白霜一时间拿不准她的意思。
重华宫里。
高桓面色苍白地倚靠在榻上,他伤在了侧腰处,这几日睡觉倚靠都很不方便,他侧着身子轻轻往后仰着,没有什么表情地盯着门口。
丁吉祥进来,被高桓的眼神稍微吓到了,他忙躲开了高桓的目光,欠身说道:“殿下,殿外李二娘子和姚五娘子侯了许久,想要探望殿下。”
高桓说:“就说我睡了。”
他顿了很久,丁吉祥以为高桓再也没有其他吩咐,松了一口就要退下,高桓及时叫住了他:“她呢?”
丁吉祥有点了悟,但又不是特别确定:“殿下说谁?”
“桑桑。”这两个字从唇齿中擦出,轻微却莫名地用力。
丁吉祥感到棘手,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能够让高桓满意,显而易见,事实就在这里,无论如何高桓也不会满意的。
丁吉祥说:“奴婢暂时没有瞧见。”
燕王殿下没有动,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垂下的睫毛动了动,但丁吉祥就是觉得他苍白的脸色蒙上了几分灰暗。
丁吉祥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看着高桓的神色,感到惆怅,同时也在心里暗想:李三娘子,为什么就不能稍微喜欢一下他们殿下呢?
高桓整个人看起来颓靡了,丁吉祥不由得出言劝道:“殿下,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什么不……”
“丁吉祥,你太聒噪了。”还没有等到丁吉祥抛出他的理论,高桓就生硬地打断了他。
高桓扬起头看着窗外,只是说:“丁吉祥,你不懂。”
他问道:“桑桑今天做了些什么?”
问到这里,丁吉祥又是一脸的为难。
高桓不光在山枕楼那里安插满了人手,在整个大明宫,只要他想,他可以看到任何地方。
高桓将这些深藏几年的暗线全部用来盯着李桑桑。
丁吉祥欲言又止,顶着高桓的目光,只能如实说道:“李三娘子,今日见了吴王殿下。”
“咳咳。”高桓没有什么表情,咳嗽了两声,丁吉祥连用帕子去接。他收回帕子,看见上面有殷红的血迹,丁吉祥像是被重重击打了一下:“殿下!”
高桓淡淡扫了一眼:“没什么,那孽畜扑得狠,修养几天就行。”
丁吉祥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讷讷地说:“是。”
高桓感到肺腑有些作疼,难以忍受。
他吸了一口气说道:“让月亭过来。”
丁吉祥不解其意,但是顺从地听了高桓的吩咐。
月亭回到重华宫许久,但高桓一直没有召见他。
开始的时候他还很有些担心,他害怕高桓要逼问他关于李桑桑的事。月亭不由得想起了无数个时候,李桑桑冷着脸逼问他的时候。
“你是我的人还是燕王的人。”
月亭的回答自始至终没有变:“奴婢是三娘子的人。”
但李桑桑的神色依旧是冷峻的,月亭觉得心脏都有些空,他想让李桑桑相信他,他想让李桑桑开心一点。
因此今日他听到丁吉祥说燕王召见他的时候,他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可以向你证明了,三娘子。
月亭脚步轻快地来到高桓的寝殿,他知道他将会为李桑桑的一些事情保密,也也许会触怒高桓,他并不害怕高桓的发怒或惩罚。
寝殿内有沉重的药味,有小炉上煨着汤药,始终保持着汤药的温热,从那里有一股很苦的味道飘出。
月亭看了一眼药炉,往前走,跪在高桓面前:“燕王殿下。”
高桓垂下眼睛打量月亭。
清秀的太监,做事稳妥,为人温柔,高桓从来没有将这些太监看入眼里,他认可的,也只有丁吉祥等极少数人。
月亭这样的,不算男人,连人都不算。
可是,他渐渐觉得将月亭放在李桑桑身边,是他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嫉妒李桑桑身边的所有人,连月亭都不放过。
他撞见过月亭和李桑桑的亲密,那让他感到恐慌。
高桓移开了眼睛。
但是,没有月亭,还有高樟,还有李丛,还有很多很多人。
真让人抓狂,让人忍不住将她藏起来。
月亭跪下,看到高桓久久没有吩咐,不由得又出声唤了一声:“殿下。”
高桓对月亭招了招手:“过来。”
月亭低头,跪着往前挪了几步。
高桓猛地提起他的衣襟,另一只手扼住他的脖颈,他的手劲极大,眼中氤氲着暴戾,月亭感到浑身的血都挤到了脸上,他感到呼吸不畅。
然后下一瞬,高桓放开了他。
高桓捏着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了几声,丁吉祥正要上前,高桓抬起手,止住了他。
他咳了一会儿,又用他阴郁的目光盯着月亭。
月亭不敢与他对视,垂下了眼睛。
高桓看着月亭,莫名有些气闷:“去三娘子那里,劝她过来看看我。”
月亭原本做好了许多准备如何面对高桓的逼问,但高桓只是轻飘飘地说了这样的话,让他一下子感到有些不真实。
月亭忙应道:“是。”
月亭来到山枕楼,看到喜出望外的李桑桑,忽然感到有些羞愧,他弯着身子,对李桑桑细语说到高桓的要求。
“看看他?”
“对。”
月亭看着李桑桑陷入沉默,他踌躇了一下问道:“那三娘子,要去吗?”
李桑桑看着月亭,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月亭,你的名字是掖庭哪一位姑姑取的,她为何要叫你月亭?你又是如何去到燕王府上的?”
月亭拧眉,努力回忆:“那位姑姑,大家都换她方姑姑,大约是见奴婢的那夜,她看到了月光照在凉亭上,依稀听人提起过。”
李桑桑蹙了眉,很快又放开了:“罢了,”她说,“去见见燕王吧。”
李桑桑跟着月亭来到了重华宫。
她一走进殿内,宫人都露出静默讨好的微笑,李桑桑一路神色不变,来到了高桓的寝殿。
门方才被推开,里面的声音扬了起来:“桑桑,你来了?”
李桑桑脚步顿了顿,然后才面色无异的走了进去。
她看见高桓半倚着,有些憔悴,却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李桑桑走了进去:“臣女听命来看望殿下,殿下有什么吩咐?”
高桓沉默了一下,说道:“只是我想见你,想要和你说说话。”
他眼睛有些亮,向李桑桑伸了手:“桑桑过来。”
李桑桑没有动,她用一丝一丝探寻的目光往高桓的脸上望,想要望出高桓的破绽。
李桑桑问:“殿下为何要我来这里?”
高桓眼神有些黯淡,他轻轻说:“那桑桑,你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你总是躲着我,”他的声音有一些沉郁,“你讨厌我吗?”
高桓听见李桑桑声音很软:“臣女怎敢,只是臣女出身寒微,殿下记得吗?在南琅琊郡的时候,因为殿下的意外落水,臣女被关进了祠堂,后来,见到殿下那一晚,臣女被人拐卖,实在是殿下洪福,臣女福薄,经受不起而已。”
高桓似乎松了一口气:“只是因为这样?”
李桑桑抬脸,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是柔媚动人的,却依稀让人觉得有些冷:“如果还有理由,臣女不想说,殿下会逼问吗?”
高桓一怔,似乎猜到了李桑桑的理由。
简单地,讨厌他。
李桑桑静静看着高桓,然后看着他费力挪到床边,朝她走了过来。
李桑桑往左右望了一眼,丁吉祥等人老神在在,纹丝不动。
高桓走到李桑桑跟前,似乎再也没有力气,向她倒了下来。
他将她罩在怀里,单薄的寝衣里似乎有血腥味透出。
高桓重重地抱着她,说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李桑桑僵直站着,微微别开了脸。
为了从高桓这里要回月亭,每日李桑桑会来高桓寝殿坐上一个时辰,大多数时候她是沉默寡言的,但高桓却经常兴致勃勃,所以他们两人是一人说,一人听着。
每到这个时候,丁吉祥都会将殿内伺候的宫人都带走,像是刻意将他们二人困在一起。
今日,到了时辰,高桓却拿话绊着李桑桑,一直没有让她离开。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屋内没有点灯,在混沌的光线下,寝殿一时间没有人讲话。
高桓看着安静坐着的李桑桑,眼中神色复杂。
李桑桑站起了身:“殿下,我走了。”
高桓扼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指发热,像是有火星子落到他的手指,直要把李桑桑的手腕烫出疤,他抿唇说道:“不行。”
李桑桑皱了皱眉,感到手腕发痛,她疑惑道:“殿下?”
高桓松开了他的手。
下午的时候,李桑桑就一直心不在焉,她不停地看看窗外的天色,看看屋内的水钟。
高桓知道她在等什么,今日,高樟约她见面。
高桓不会放她走的。
眼见高桓松开了手,李桑桑重新站起,高桓却按住她的肩膀,他眼中有汹涌的情绪,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往自己身边带。
李桑桑忽而轻笑一声:“我明白了。”
似乎有嘲讽,但细听好像只有妩媚的笑意。
李桑桑佯装娇媚,伸出软软的手臂,轻轻搭在高桓肩上,似一条蛇一般,缓缓勾在他的脖子上,她细若游丝地在他耳边说话:“殿下想要的就是这个吧,臣女给你就是。”
高桓看着李桑桑,她抛却了所有女孩儿家的矜持,娇媚得像历经风月的老手,她在高桓耳边说话:“倒不必那么复杂。”
高桓推开了李桑桑。
高桓低头没有看她,说道:“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