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火葬纪事——北风信子
时间:2021-09-09 00:27:06

  是谁在不断喊他。
  “殿下!”
  高桓猛地睁开眼,看见内室灯火惶惶,丁吉祥白着脸为他擦汗,边上有御医在为他把脉。
  光怪陆离的噩梦终于结束了,高桓感到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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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重,青女走进屋内,正要关窗,李桑桑扫了一眼白霜。
  白霜喊道:“青女,炉中的药汤快要煎干,你快去瞧瞧。”
  青女应声道:“哎。”
  白霜叫得急,青女连窗都没来得及关。
  青女到了屋外,看了一下炉子,揭开药罐看了一眼,才刚刚热的样子。青女念着回屋去关窗,忽然有个面生的小太监喊她:“青女姐姐,燕王殿下寻你。”
  小太监将青女引到重华宫边上的排房中,让她在这里安心等待。
  青女看着天色越来越黑,依旧没有人来找她,不由得有些焦急,但她又不敢轻易走开。
  她心中还在念叨着山枕楼上没有关上的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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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桑桑推开门,走到廊道之中,她往对面的高台望过去,这次那边缺了一块黑影。
  李桑桑合上门,看见白霜走过来,问道:“重华宫那边怎么了?”
  白霜脸上浮起惊讶之色:“三娘子这都知道了,燕王殿下白日还好好的,夜里忽然高烧,噩梦不断。”
  李桑桑转脸看了看窗外的高台。
  白霜吹熄了灯,抱着被子在李桑桑屋内铺了床铺,她躺在上面,没有闭眼,她悄悄往李桑桑那边看过去。
  月亮微茫的光落在床帷上,李桑桑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
  白霜静静等待着。
  夜更深的时候,白霜终于等到了轻微的嘶嘶声。
  她正准备叫李桑桑醒过来,李桑桑已经从帘子中坐起,白霜不再犹豫点起灯盏,往小蛇处走去。
  屋内很亮堂,白霜收起匕首,问安静垂眸的李桑桑:“三娘子,要叫人吗?”
  地上,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正身首异处,有一点血迹落在地砖上。
  山枕楼乱成一团。
  李桑桑披着衣裳,缩在衣角,低着脸,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在她边上,白霜不住地安慰她。
  青女也站在一旁,被这意外吓得脸色发白。
  脚步声渐起,青女绕过屏风去迎接,就见徐贵妃宫里的桂子过来了,她放下手中的灯笼,青女接过。
  桂子走到李桑桑身边,摸了摸李桑桑的脸:“可怜见的,竟然遭了这么一件可怕事,”她叹息了一声,又说,“贵妃娘娘这时候歇息了,底下人不敢惊动,不然,贵妃娘娘定然要来看三娘子的。”
  李桑桑抬起脸:“多谢贵妃娘娘关怀,多谢姐姐关怀。”
  桂子直起身子来,沉了沉脸:“可是,这小楼里怎么会进蛇?定是下人们没有照顾妥当。”
  白霜站了起来,对桂子说道:“这里挨着太液池,又是到了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往常夜里,宫人总会关着门窗的,就怕进了虫子,今夜窗却没关。”
  桂子皱了皱眉:“原本是谁负责关窗的?”
  青女脸色煞白:“是奴婢,可是奴婢原本就要关窗的,那时候被叫过去煎药……”
  白霜打断了她:“煎药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天还没有黑,你为什么没有回来,”她的目光近乎严厉,“前半夜里,你去了哪里?”
  青女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桂子皱眉:“既是这样,明日我定要禀了贵妃娘娘。”
  青女站在一旁,面色颓然。
  桂子走后,青女急忙冲着李桑桑跪了下来:“三娘子,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不是有心不关窗的,那蛇艳丽非常,一定是有毒的,有人要害你啊,三娘子。”
  李桑桑淡漠地看着青女,说道:“害我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青女狠狠摇头:“不是的,我、我是为了保护三娘子,才来到三娘子身边的。”
  “保护?”李桑桑唇边浮起冷冷的笑意,“是保护还是监视?”
  青女猛地抬头看着李桑桑冷淡的眼,她觉得李桑桑似乎洞悉了一切,但她有些疑惑是她多想。
  李桑桑没有问她的背后之人是谁,青女自然不会自己和盘托出。
  青女见李桑桑不为所动,她站了起来,轻声说道:“奴婢对三娘子绝无歹意,既然三娘子不想要奴婢在这里,奴婢就离开。”
  看着青女离开,白霜说道:“其实,三娘子也不必赶走她,三娘子既然知道她是燕王的人,这件事我们便有了先机,何不利用她,来拉近三娘子和燕王的关系?”
  李桑桑看了一眼白霜,然后移开了目光。
  白霜看着发觉李桑桑在盯着熏笼上的青烟,她思虑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霜开始觉得,看似温顺的李桑桑实则很有主意,她或许并不会完全按照乔太妃的安排行事。
  这让白霜有些担忧。
  第二天,桂子重新来到山枕楼,她笑着对李桑桑说道:“贵妃娘娘一大早上听说了三娘子昨夜的事,娘娘对掖庭的人发了一顿脾气,特意让奴婢重新挑了宫人,将先前一批统统换了。”
  桂子又笑道:“白霜姐姐是太妃娘娘特意派来照顾娘子的,自然不会换走,姐姐放心。”
  桂子拍了拍手,对着外面说道:“你们进来让三娘子看看。”
  李桑桑微微偏头去看。
  都是清秀伶俐模样的女孩,看到最后一个的时候,李桑桑的目光凝滞住。
  是一个熟人,雁娘。
  李桑桑依稀记得雁娘对她提起过,她幼年就被卖入宫中,是尚仪局掌执文书的宫女,因为为人稳重,没有根系,便直接被指派到了东宫,虽然那时候东宫太子之位未定。
  那么,雁娘这个时候应该在尚仪局,或者在东宫,唯独不应该在这里被指派过来伺候她。
  为什么?
  李桑桑指尖抖了一下。
  她心下一沉,仔细打量余下的几人,却见她们的容貌也很是熟悉,她拧眉想了想,似乎是从前东宫的下人。
  桂子看见了李桑桑的神色,有些不明所以,问道:“三娘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李桑桑摇了摇头,收敛了神情,笑道:“不是,只是看着她们有些面熟,开始以为是在哪里见过,转念一想,大约是看错。”
  桂子也笑:“是了,娘子是头一回入宫,这些却是宫里的长大的,娘子必然是认错了。”
  见桂子急着要走,李桑桑叫住了她:“昨夜那蛇五彩斑斓,应当是有毒的,我想,在宫里这种毒蛇大约很难见到吧?”
  桂子皱了下眉,看起来有些犹豫。
  李桑桑问道:“姐姐有什么话不好说吗?”
  桂子忽然笑了一下,说道:“奴婢给三娘子透透底吧,宫里的确很少见到毒蛇,若咬了贵人,那是一大堆人掉脑袋的事,可是宫里有地方专门养着这些东西,大约是有心人取来,刻意放在三娘子这里的。”
  李桑桑见桂子和她交了底,很有些意外,她思索了一下,问道:“那贵妃娘娘也知道内情吗?”
  桂子说:“三娘子,贵妃娘娘日理万机,恐怕是没有功夫来查的。”
  李桑桑明白了,宫里人都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查这件事,对徐贵妃来说半点益处都没有。
  就算李桑桑把证据放到徐贵妃面前,她大约也会看在姚五娘背后的姚公公,而轻轻放下吧。
  如此说来,真相不重要。
  想要让恶人有恶报,只有亲自动手。
  李桑桑眯起眼睛笑了一下:“桑桑明白了。”
  桂子以为李桑桑想通了决定揭过这一件事,也笑了笑:“三娘子这样心宽,才是有福之人。”
  桂子走了出去,她留下了雁娘等人,李桑桑扫视了一下新来的宫人,挥手让她们退下,只留下白霜一人。
  李桑桑暂且不去想姚五娘的事,她只是一个跳梁小丑,真正让李桑桑寝食难安的,另有其人。
  白霜见李桑桑神色有异,问道:“三娘子,怎么了?”
  李桑桑摇摇头,陷入了深思。
  青女是高桓的人。
  她开始怂恿李桑桑去游太液池的时候,李桑桑没有另作他想,只以为她是想要偷闲去玩。
  青女拉她上船的时候,她发觉到了,这个宫女的手劲极大,李桑桑几乎是被她硬拉上去的。
  李桑桑上了船,青女却留在岸上,她惊讶的表情持续得很长,几近于表演。
  等李桑桑看到了乌篷船上的高桓的时候,她对青女的身份再没有其他怀疑。
  被救起之后,李桑桑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摆脱高桓放在她身边的人。
  当白霜告诉她,姚五娘想要将毒蛇放入她房中时,她很快有一个计划。她故意放了毒蛇进来,在青女要关窗的时候喊走她,又假借高桓的名义让她失职。
  李桑桑费尽心力布置,就是为了弄走高桓的眼线。
  没有想到,这次却来了更多。
  李桑桑怀疑,整个山枕楼里,除了她本人和白霜,余下的,都是高桓的人。
  她感到手臂上起了细细小小的粟粒。
  高桓的眼线密密麻麻,如蛛丝一般将她困住,她迫切想要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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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枕楼对面有一处高台,与山枕楼遥遥相望。
  李桑桑向宫人打听过,他们都说,那高台是荒废的歌台,如今并没有人会在那里。
  可是李桑桑确定,那里有人,在夜夜看着山枕楼。
  高桓发烧梦魇的那日,对面高台的黑影消失了,李桑桑怀疑,对面那人是否就是高桓,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时时刻刻盯着她呢?
  天黑了,李桑桑推门,今日,她没有看到对面高台上的影子,她松了一口气。
  梳洗完毕,床榻上,李桑桑闭着眼睛,夜晚的凉气丝丝浸透屋内,夜已经很深了,这时候整个大明宫都陷入沉睡。
  但李桑桑今夜睡不着,她有很多事情要想。
  有轻微的脚步声起。
  门被推开又合上。
  李桑桑心中一惊,她疑心又是姚五娘弄出的事情,她安静地躺在榻上,安静地等待,但是那个人只是站在原地,没有接近,也没有离开。
  他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浓重的黑夜,一直落到她的脸上。
  李桑桑不敢睁眼。
  在看穿对方的目的之前,她不能激怒他。
  但是那人极有耐心,他站着,遥望着。
  他脚步很轻微,在屋内细细转了一圈,看了合上的门窗,然后走到李桑桑这里,他伸出冰凉的手指,摸过她的眉骨她的脸颊。
  李桑桑在他身上嗅到了清冽的柏子香气。
  他悄悄出去了。
  第二天,李桑桑醒来,脸色很不好,白霜从这里听说了昨夜的怪事,她问道:“来人是……”
  “是燕王。”李桑桑沉着脸。
  白霜闭了嘴,她能看出来李桑桑的心情非常不悦,虽然白霜觉得,高桓的这种行为虽然让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但总归是他在迷恋李桑桑。
  但看着李桑桑的神色,她没有自讨没趣地去说:那不是正好?
  白霜悄悄退下,留李桑桑一人在屋内沉思。
  高桓有些不对劲,这不对劲太过显而易见,让她不得不怀疑一种极为荒谬的可能。
  最开始就有些不寻常的苗头,李桑桑从来没有细想,比如说,高桓明明是养在深宫里的皇子,为何千里迢迢来到南琅琊郡,为何又偏偏那么巧,在上元节的那夜,与她一起卖到了妓馆。
  其次就是月亭的名字,李桑桑很清楚,“月亭”这两个字,是她亲自赐给月亭的,为何这一世月亭在五年前就叫了这个名字,为什么月亭习得了一身的好功夫。
  还有本该在尚仪局的雁娘提前出现在她的身边。多年不见的高桓为她争风吃醋,夜夜在对面高台看着她。
  带着前世记忆回来的,难道不只她一个?
  李桑桑感到有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到天灵盖。
  李桑桑在山枕楼枯坐一上午,该如何试探高桓是否有前世的记忆?
  怪力乱神之事太过玄妙,若说有冥冥的巧合也比死而复生来得更加可信,这件事似乎只能从高桓本人身上求证。
  李桑桑心中有模糊的线索,但怎么也抓不出。
  白霜卷起竹帘,走了过来:“三娘子还在想法子吗?”
  李桑桑的目光重新聚起,她看了一眼白霜:“有什么事吗?”
  白霜说道:“贵妃娘娘设下小宴,请了三娘子还有二娘子和姚娘子。”
  李桑桑微微点头:“知道了。”
  白霜为她梳妆。
  李桑桑肌肤白皙几近透明,眉梢眼角潋滟着无边风月,只是过于苍白,白霜为她点了胭脂,只需这样轻轻一扫一点,就是个秾艳的美人。
  她站起来,玉色春绸半臂,下裙湖色绉绸十二破,薄薄蝉翼纱做了披帛。
  白霜等着李桑桑看一眼镜子,好夸赞一句她的审美意趣,哪知李桑桑根本没有在意,也根本没有往镜子那边投去一眼。
  李桑桑来到含凉殿,花厅里早就坐了几人,摆上了几席,每一席又摆着小几,是宴请的客人,边上站着几个清秀的宫女,拿着丝竹萧管,垂手立在一旁。
  李桑桑来得迟了些,坐上早已坐了高桓,李蓁蓁还有姚五娘。
  高桓看起来有些憔悴,脸色是苍白的,眼底有青青的黑,当李桑桑走进来的时候,他的目光既克制又炽热。
  姚五娘将手中的杯盏往桌上磕了一下,说不清楚是故意还是无意。
  李蓁蓁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她不知为什么感到有些慌,她忽然对高桓说起话来:“这便是吴娘娘亲手酿的绿蚁酒?尝起来不下于金陵春呢。”
  提到了吴美人,高桓顿了一下,却没有搭话。
  李蓁蓁有些讪讪。
  李桑桑坐下不久,吴美人也来了,徐贵妃却并未到场。
  李桑桑略思索了一下,就她在宫里的几天来看,因为有幼子高杨,徐贵妃对高桓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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