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跟他父亲不一样。他看陆锦瑟的眼神仿佛有光。而锦瑟自己呢，虽然她自己还懵懵懂懂，可是她看裴年昭的眼神可是骗不了人的。
“太傅。”
裴年昭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喊了一声。他觉得再这么下去，他的小心思就全被许太傅看出来了。
“兕儿，忘了太傅教过你什么吗？”许太傅上了年岁，越发促狭。裴年昭这幅样子，着实可爱。
“兕儿不敢忘。”裴年昭说完，收敛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里。
裴年昭六岁册封太孙，一直作为储君来培养，气势自然了得。许太傅身边的侍女饶是见过大场面，也不由得敛气屏声严肃起来。
许太傅看着他这幅表情，忍不住想笑又有些感叹，这孩子还是跟自己亲厚，在许家可以如此忘形。
“兕儿是不是喜欢锦瑟？”
许太傅一句话，对于裴年昭而言，犹如惊雷在他头上炸开，惊得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太傅，我……”裴年昭觉得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我……”
许太傅端着茶，绕有趣味地看着裴年昭。只见他的一直从脖子红到了脑门，许太傅觉得他头顶都已经冒出了热气。
“你什么？”许太傅觉得年纪大了之后，就特别喜欢看小年轻丢丑。
裴年昭咽了口口水，脚趾在靴子里蜷缩了好几下，双手抓着衣服攥了攥，鼓足勇气站起身来，说：“兕儿确实喜欢锦瑟，望太傅成全。”
“可算把实话说出来了。”许太傅笑着说道，“可惜小子你求错人了。锦瑟姓陆，不姓许。”
“兕儿明白。可是锦瑟从小跟着您开蒙，您的话她一定会听。”裴年昭说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太傅。
一瞬间，许太傅觉得裴年昭才四岁。
“锦瑟的心意，要让她自己明白才行。这个谁都不能提点。”许太傅说道，“我只问你，你能待锦瑟好吗？”
“当然。”裴年昭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许太傅摇摇头，说：“我说的待她好，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
“兕儿愿闻其详。”
裴年昭说完，起身倒了一杯茶递到许太傅手里。许太傅接过来轻啜一口，这才慢慢开了腔。
陆锦瑟生的讨巧，当时陆家跟许家小一辈就只有她一个姑娘。她漂亮可爱，又会说话，两家人把她疼到了骨子里。她要星星，就绝不会给月亮。偏生她又乖巧，善解人意，偶尔性子上来了，才会犯犯小脾气。可是世家贵女，哪一个骨子里都娇纵得很，她这点脾气，不算什么。
“你可知道我那大儿子爱花如命？”许太傅问道。
第16章
许复带着锦瑟并胖胖到了许夫人院子的时候，很多世家贵妇已经到了。陆锦瑟站在门口看着许复，说：“娘亲，我不想进去。”
许复侧过脸看着她，带着笑音儿问她：“你觉得可能吗？”
陆锦瑟吐了下舌头，伸手捏捏胖胖的脸，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说：“胖胖，你还是慢些长大吧。长大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胖胖听不懂，但是仍旧瞪着大眼睛冲着锦瑟点点头。
“快走吧。”许复边说边抬脚迈进了院子。
锦瑟跟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娘”。少女的嗓音清甜，一个音儿叫得百转千回。
“就会撒娇。”许复转过身点点陆锦瑟的额头，“一会儿我借口胖胖烦了，让你带他去后院花园子转转。”
陆锦瑟走上前抱住许复的胳膊晃了两晃，说：“娘亲最好了。”
“嘴甜！”
母女两个说这话就已经到了门口，小丫鬟利索地打起帘子，带着笑影行了个礼，然后高声说道：“姑娘回来了。”
许老爷跟许夫人疼爱闺女，这么多年院子里的人都还是按着许复未出嫁前的称呼叫她。
许复一偏头，就看见陆锦瑟停住脚步，用手抚平裙子上微小的褶皱，双手交合于前，腰背挺直，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真真的是端方得体，温婉大方。陆锦瑟见许复瞧着自己，轻轻地冲她皱了一下鼻子之后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态，仿佛那个调皮促狭的姑娘不存在。
这孩子!许复忍不住笑了，不过她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许夫人正在跟各位夫人说话，听见许复来了，抬头就往门口望去。只见她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锦瑟，还有被乳母抱在怀里的胖胖。
“你怕不是个曹操吧，刚说起你，你就到了。”许夫人说着从乳母手里接过胖胖抱到怀里。
“娘亲说我什么了？”许复笑道，“肯定是在夸赞我。”
“这孩子。”许夫人笑着跟周围的夫人说道，“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淘气！”
许复笑着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碗，说：“这样才好，童心不老。”
“这话说得对！陆夫人可一点都不老。”一位穿着洋红衫子的夫人笑着开了口，“跟锦瑟站一块儿，就跟姐妹一般。真让人羡慕。”
陆锦瑟顺着声音望过去，是南平郡主，吏部侍郎庄桥的夫人，性子爽利爱说笑。她最喜欢听她说话了，特别有意思。尤其是怼人的时候，一点都不心慈手软，听着就让人痛快。想着想着，她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南平郡主仿佛知道了陆锦瑟的心思，冲她招招手，说：“锦瑟过来这边坐。”
许复坐在许夫人下手看着南平郡主，说：“你自己没有闺女，就眼馋我闺女，每次都这样。”
“因为锦瑟漂亮啊！”南平郡主拉着锦瑟的手，看着许复笑着说道，“你知道，我最喜欢长得漂亮的。真想把锦瑟带回家，当自己闺女疼。”
在座的夫人都明白，南平郡主这是想让锦瑟当她儿媳妇。
许复愣了一下，说：“她啊，还是个小孩儿呢！孩子脾气，一时好一时恼的，估计没两天你就烦了。”
南平郡主听了这话倒没什么，锦瑟才不过十四岁，许复这么说也很正常。
“这么个漂亮姑娘在跟前，怎么会烦呢！”南平郡主说完拍拍锦瑟的手，“而且锦瑟这么乖巧，哪像你说的那般淘气！”
“多谢郡主夸奖。”陆锦瑟坐在一边，低着头红着脸轻声说道。
她的睫毛浓密纤长，微微低着头，正好覆盖住她的眼睛。隐隐约约的，眼眸里有光透出来。
在座的夫人，哪一个不在内心暗自夸赞，陆家姑娘家世优秀，人品又好，而且长得美，真是宜室宜家。只可惜她年岁小，陆家又疼爱女儿，就是许婚了，估计也要到十七八岁才出嫁。有那家里儿子年岁大一些的，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可惜。
第17章
胖胖被裴年昭抱在怀里，一开始觉得新鲜有趣。他看了一圈，又想伸手抓着西府海棠，被裴年昭一把抓住了手腕。
“小家伙，花里可能藏着蜜蜂，被蛰着了怎么办？”
胖胖听太懂，但是知道这个人是为他好，点点头后觉得没什么意思，开始扭来扭去。
“他待烦了。”陆锦瑟说道。
裴年昭把胖胖递给立在一边的马敬，说：“马敬带陆公子去玩会儿吧，我跟陆姑娘有话说。”
“是。”马敬说完伸手接过胖胖，“陆小公子，老身捉个虫儿给你玩。”
“锦瑟放心，我小时候马阿公也经常哄我。”裴年昭说道。
陆锦瑟一个眼风扫过去，奶娘并采芳就落了三四步跟在胖胖伸手。
“我怎么会不放心呢，不过担心胖胖淘气罢了。”陆锦瑟说完看着裴年昭，“小年糕找我有什么事啊？”
裴年昭看着陆锦瑟，想了想，问道：“我刚才送你的东西看了没？”
“看了。”陆锦瑟说道，“不过太贵重，锦瑟受不起。”
那对玻璃种翡翠玉镯真是好看，纯净透亮，几乎没有杂质。陆锦瑟捧在手心里，感觉是一汪水在掌心里流动。
“怎么会！”裴年昭赶忙说道，“我第一眼看到这对镯子，就觉得适合你。”
“多谢。”陆锦瑟咬咬牙，暗自下定决心把从凉州城带回来的西夏宝剑送给他。
“许家的西府海棠开得茂盛。”裴年昭开始没话找话，“锦瑟喜欢西府海棠吗？”
陆锦瑟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想了想，说：“西府海棠又香又美，几乎没有世人不喜欢吧。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桃花，开得漂亮。”
“你今日用的可是桃花味儿的熏香？”裴年昭忽然问道。
陆锦瑟点点头，这是她新做得的熏香，今日第一次用。
“有甘松？”裴年昭继续问道。
“是。前些日子在家调香，忽然觉得这几种味道混在一起或许会有别样的惊喜，就调了几枚香丸。”陆锦瑟忽然发现今日裴年昭身上是甘松跟檀香混杂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起来。
裴年昭也发现自己今日跟陆锦瑟熏香类似，一时间有些高兴。
“甘松味道味道浓郁，细闻起来还有一些甜，正适合你。”裴年昭说道，“夏日再加一些龙脑更好。”
“好。”陆锦瑟说完抬头看着裴年昭，“小年糕也喜欢调香？”
“母后喜欢。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看母后调香，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裴年昭说着，伸手替陆锦瑟摘掉肩膀上落着的花瓣，“过几日就是皇祖母寿辰，你会来吗？”
“小年糕，这个你问过了。我一定会的啊。我还要给太后娘娘看我的寿礼呢！”陆锦瑟骄傲地说道。
这时，侍女端着茶碗过来，陆锦瑟见她们来，忍不住笑了。
“小年糕，我们坐下说话吧，。刚才也是傻了，就这么一直站着。”
陆锦瑟跟裴年昭坐在石桌两边，她看到侍女端了茶水并三盅冰糖雪梨，说：“小年糕试试许家厨娘手艺，我觉得很好。”
裴年昭听话，端起来喝了一口，说：“果然好滋味。不过不够冰凉，过于温了。”
“小年糕还是跟以前一样贪凉。”陆锦瑟说道，“少用些凉的，不然回头又该生病了。”
裴年昭体质燥热，极喜欢冷食，小时候因为这个，经常生病。
“好。听锦瑟的。”裴年昭说完摸摸锦瑟的头发。
“我说的对自然就要听。”陆锦瑟说道。
“上次给你的香杏蜜露可还有？要不要再遣人送一些给你？”裴年昭忽然想起来之前的事情，赶忙问了两句。
第18章
陆锦瑟带着胖胖回到许夫人的院子，乖巧地坐到许复身边。
“胖胖淘气了吗？”许复问道。
“没有。”陆锦瑟说道，“不过我们在花园字里碰见太子了。小家伙也不认生，还让太子抱他。”
陆锦瑟想了想，还是没有把手帕的事情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莫名的羞怯。
许复知道这是自家祖父的安排，没说话，心里却打定主意等着下午客人走了去亲自问一问祖父。
“你什么时候见胖胖认生过？”许复笑着说，“你去原来五叔的院子吧，玫儿在那里招待姑娘们呢。”
“是。”陆锦瑟听话地站了起来，“用饭也在那里吗？”
许复点点头，说：“中午是这样。晚上在正院。”
“那我先过去了。不过，胖胖呢？”陆锦瑟问道。
许复转头看了眼被一众夫人捏脸的小家伙，说：“就留这儿吧，你看他多开心。”
“胖胖好脾气。”
一众夫人围着胖胖逗趣，你一言我一语，小家伙也搭得上话，童言童语，天真可爱。
“胖胖，来，跟外祖母说说上午都干什么了。”许夫人趁着一众夫人起身更衣收拾，把小家伙跑到腿上。
“遇见太子哥哥了。”胖胖一字一顿地说，“我让他摘花给阿姐。”
许夫人跟许复面面相觑。
陆锦瑟全然不知道胖胖的话。她正在许玫那里跟付景玥并谢悠聊得开心。
“怎么这么晚才过来？”付景玥问道，“我跟悠悠还想着跟你聊天呢。”
“胖胖在外祖母那里待的不耐烦，我陪着他去花园子玩了一会儿。”陆锦瑟赶忙解释道。
“我才不信呢！为了躲懒吧。”谢悠轻声说道。
付景玥在旁边赶忙应和，说：“悠悠这话说的对。锦瑟自打从凉州城回来，懒散得很呢！”
“你们是不知道，凉州城有多自在。”陆锦瑟的声音有些惆怅，“自从回来以后，我娘亲管我管得可严了。”
陆锦瑟的话赢得了二位姑娘的共鸣，忙不迭地点头。
“胖胖呢？”付景玥忽然问道。
“他啊，正在外祖母院子被一众夫人捏脸呢。”陆锦瑟笑着说道，“娘亲说他这个时候去不得前院，也不好来咱们这里，只能跟她一处。也亏了小家伙也不怕生，怎么逗都不哭。”
“也是。胖胖太小，去前院也只能让陆将军带着。”付景玥说着拈了一枚茶果子放进嘴里。
陆锦瑟见她吃的香甜，自己也吃了一颗。
“我爹只会逗他，倒是我阿兄能哄他玩。”
付景玥灵机一动，装着不在意地问道：“蜚蜚呢？今日还过来吗？”
陆锦瑟摇摇头，说：“不来了。他们就要去滇南，现在正在京郊大营呢！”
“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付景玥笑了起来，“我阿兄也跟蜚蜚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