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闭嘴吧。”两面宿傩头疼地扶着额头, 他就不该没事提她,他深呼吸了一下, 对一头雾水的里梅下指示,“不用管这里, 你去忙你的。”
既然两面宿傩都这样说了,里梅也不好再追问什么。
况且, 虽然现场一片狼籍, 但两面宿傩似乎在忍耐脾气, 或许是和市川椿吵架了, 或许是得知了有人想对她下手,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这对他而言都非常罕见。
——果然,扯上和青梅竹马有关的事情,宿傩大人就会变得通人性了。
里梅这样想着,离开了客厅。
如果市川椿能听到里梅的心声,她肯定会惊讶地说出“你不觉得通人性这个词是用来形容小狗的吗?”这种能够瞬间点燃两面宿傩的怒火的话。
“所以,那个缝线头是怎么回事?”
市川椿终于想起了一开始在聊的正事,她从门口的位置慢悠悠地挪动到两面宿傩的旁边,满脸写着好奇,“我不懂,那是什么特殊标志吗?”
两面宿傩斜眼看着她,确定她不是故意气他而是真的不懂后,他反而更不爽了。
和她发火是最不明智的一个选择,刚刚他一个破功就毁于一旦,不仅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连吓都没吓到她,还被她关爱地询问“怎么又不开心了?”,害得他的血压蹭蹭直飚。
从这一刻起,两面宿傩下定了决心,不能和她一般见识,否则就是在上演只有他一个人在生气的独角戏,像一个傻瓜。
他想通了,这次是真的彻底想通了,
见两面宿傩半天不吱声,市川椿扯了扯他的袖子唯一一块没沾到血迹的布料:“哥,说句话呗。”
两面宿傩冷漠地把袖子扯了出来,他换了一条腿翘着,明明身处废墟,硬是被他坐出了一种坐在王座上的俯视感。
“你想知道什么?”他问。
市川椿觉得他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她连她能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最先提这个话题的也是他,现在问他想知道什么的也是他。
谜语人gck!
市川椿撇了撇嘴,心想,她可不会像两面宿傩这样动不动就发火,
于是,她好言好语地问:“你能告诉我什么?”
两面宿傩瞥了她一眼,看在她态度不错的份上,他懒得和她一般计较:“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同一个人?”
市川椿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啧,那你现在就知道了。”两面宿傩烦躁地咂巴一声。
他不理解,为什么时至今日她那么普通的一句话就会让他非常不爽。
“为什么你这样觉得?”市川椿疑惑地问。
虽然人类的平均寿命的确提高了,但总不可能是他拉高的吧,哪有人类能活近千年的?
“因为那个人本来已经死了,我杀的。”两面宿傩冷笑一声,“但他现在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脑袋上多了一圈缝线。”
“简单来说,这叫诈尸。”但市川椿还是没想明白其中的关系,“他来找你干什么?”
“他和我说了他的目标,邀请我加入。”两面宿傩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脸上的笑意加深,“我很久没见到比你还要好笑的人类了。”
市川椿:“?”
他是在夸奖她,还是在侮辱她?
“你知道吗?”两面宿傩扯了扯嘴角,“他居然想进化全人类。”
“……”市川椿沉默了一会儿,“请问他叫达尔文吗?”
两面宿傩:“……达尔文是谁?”
市川椿:“可能是他的真名。”
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又一次没get到她的脑回路,但不要紧,这反而是常态。
“他邀请你,那你加入了吗?”市川椿问。
“当然没有。”两面宿傩不假思索道,“人类进不进化和我有什么关系?”
而且硬要说的话,把她这个大麻烦打包送过来的罪魁祸首不就是达尔文(两面宿傩似乎已经默认了这个称呼)吗?
跑去加入这个什么狗屁计划?他又不是自虐狂。
“还好你是一个没格局的人。”市川椿说出一句不太像夸奖的夸奖,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和服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不然她要拍到一手血了,“答应就麻烦了,我和你说,这一听就是在搞传|销。”
两面宿傩皱了皱眉,又蹦出了一个他没听说过的词:“那是什么?”
“定一个假大空的目标,然后描述得天花乱坠,骗你进去创业,最后把你骗得倾家荡产,还限制你的人生自由!”
市川椿越说越觉得这段剧情似曾相识,然后她猛地反应过来,九百多年后的傩老板不就是被困在那个咒术高专的一年级生的身体里,被限制了自由了吗?
不仅如此,他的下场比倾家荡产还恐怖,不但只剩下一只眼睛和一张嘴,而且二十根手指头都被剁了。
黑市高价悬赏的原因莫非是他的手指头拿去抵债了?她记得有些黑帮有剁手指的传统啊!
天啊!一切都说得通了!
两面宿傩被打着“促进全人类进化”的名号的缝线达尔文骗入传|销组织,不料亏到血本无归,穷困潦倒的他走投无路,最后剁了二十根手指头高价抵押给黑帮,还被关在了未成年小孩的身体里!
市川椿越想越觉得恐怖,她的大哥居然遭遇了那么多不公的对待,那次在新宿遇到傩老板,一定是他在向她发求救信号啊!
她真傻,居然没有猜出来傩老板的用意……
“宿傩哥!”
两面宿傩被这一声吼得身子一颤,眼皮开始疯狂地跳动。
市川椿一把抓住了他的两只手,湿漉漉的绿眸盈着不明显的泪珠,语气中带着一丝哭腔:“你放心,等我回去,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两面宿傩:“……”
她又在发什么疯?
——里梅从走廊上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两人含情脉脉地牵手对望的场景。
里梅:“……”
两面宿傩:“……”
市川椿:“?”
里梅反应极快,他不假思索地微微鞠躬道歉,说了一声“打扰了”以后,立刻后退一步,把刚才被两面宿傩拆下的形同虚设的门板扶正装好,“咻”地一下迅速拉上门离开了。
他心想,太好了,宿傩大人和他的青梅竹马终于和好了。
两面宿傩黑着脸,甩开了市川椿的手:“里梅,回来。”
“……是。”
里梅还没来得及抬脚走远,就被唤了回来。他再次拉开了门,仿佛无事发生地出现在二人的视线里,他尴尬地干咳一声,对上同样仿佛无事发生的两面宿傩的视线。
“宿傩大人,食材我处理好了。”
是的,他是来通知他们开饭了。
“太好了!”市川椿当即抹了抹泪汪汪的眼睛,她欢快地站了起来,不忘拉了一把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两面宿傩,“走吧,吃烤肉去!”
本来两面宿傩生性善良腼腆,还是个傲娇闷骚男,市川椿就觉得需要多照顾他,也是作为他那么悉心照料自己的回报。而现在,她知晓了他今后的悲惨命运,更是觉得需要在她还在他身边的时候,力所能及地给予他一些温暖,以免他今后因命运的不公对待而误入歧途。
于是,在两面宿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尽量不对她发火的重要关头,市川椿做出了这个对他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的决定。
……
烤肉的地点定在宅邸的庭院,在里梅微妙的侧目下,市川椿像一个绑架犯似的架着两面宿傩,一同到达了庭院。
两面宿傩正在努力适应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既然抵抗无用,不如换一个角度想,多一个人搀着他也没什么不好。
里梅把提着的油灯放在了地上,又打开了放在石桌上的灯具,黑压压一片的庭院亮了起来。
烤架已经布置好了,里梅生了个火,微凉的夜空下有了一丝暖意。
两面宿傩扫了一眼摆放在石桌上的食材,没有看到自己想要吃的人肉,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更糟糕了:“就这些?”
他条件反射地看向了某位樱发少女,她正开开心心地啃着里梅带给她的苹果糖,“又是你?”
市川椿:“?”
市川椿:“不要有什么不称心的事就怪在我头上!”
“抱歉,宿傩大人。”里梅歉意道,“本来是想为您筹备的,但市川说想吃苹果糖,最近的集市没有,我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所以时间来不及了……非常抱歉。”
两面宿傩扯住市川椿的领子:“你还说和你没关系?”
“对不起。”市川椿诚恳地道歉,她把啃得只剩下一小口的苹果糖递到了他的嘴边,“你要吃这个吗?其实都差不多。”
“哪个正常人会觉得差不多?”
市川椿诧异道:“你是正常人?”
两面宿傩的额头青筋崩起,但他没有忘记自己刚刚做出的决定,他深呼吸了一下,俯身咬掉了竹签上的苹果糖,狞笑咀嚼的模样仿佛在他嘴里的是市川椿本人。
喉结动了动,他咽了下去,然后松开了她的领子,“满意了吗?”
“天啊……”市川椿悲伤地捧着空荡荡的竹签,“你怎么真的吃了……”
她叹了口气,“算了,吃就吃了吧……”
两面宿傩嘴角一抽,敢情她就是装装样子来气他,压根儿没打算给他吃?
围观了全程的里梅:“……”
恕他直言,不是很懂他俩的相处模式。
第28章 第二十八天
吃完烤肉, 两面宿傩这位大爷袖子一撩就走了。
市川椿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留下来帮里梅一起收拾碗筷。
里梅本来想拒绝她。
尽管市川椿和宿傩大人靠卖猪白手起家的这段经历让她听起来像一个家务全能的小能手,但她白嫩干净的外表更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再加上她总给他一种不太靠谱的脱线感,他总觉得她会一个手滑打坏盘子。
但事实证明,这是他多虑了。
市川椿没有一点闪失地协助他清理完了一切,在她有条不紊的帮助下,里梅花了比预想中需要耗费的时间的一半不到, 就把厨房和庭院收拾干净了, 效率极高。
“我还是挺擅长家务活的。”市川椿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之所以她在现代定下“最后一个进餐厅的人负责洗碗”的规定, 就是因为她独揽家务活太久了, 才想办法分担出去一些。
“明天你们要出去吗?”市川椿把拧干的毛巾挂了起来,擦了擦湿漉漉的手, 想起白天睡了一天的经历,她叹惜一声,“我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
“不知道, 宿傩大人没和我说。”里梅摇了摇头, “最近咒术师有点缠人,我也不太确定, 听说他们打算集结所有咒术师联合起来围剿宿傩大人。”
“结果他们今天还派人来送死。”市川椿嘀咕道,“搞不清轻重缓急之分, 一群没脑子的家伙。”
“你很讨厌咒术师吗?”里梅问。
和将咒术视为普通人不能知道的机密的现代不同,在这个时代, 尽管还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而且很多人分不清阴阳师和咒术师或者妖怪、诅咒和式神的区别, 但咒术师的存在不是秘密。
咒术师享有极为尊贵的地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除了咒灵或者诅咒师, 很少有人会表现出对咒术师的不满,遇到他们都是敬佩或仰慕的神情。
但市川椿对咒术师的态度好像不是这样。
里梅不止一次感受到她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咒术师,甚至和咒术这一侧扯上关系都会引起她的强烈不满。
对于里梅的疑惑,市川椿严肃地给出了这样的答案:“这就像对着诅咒之王喊奥特之母一样不可理喻,虽然结构一样,听起来很像情侣名,但奥特之母真正的CP是奥特之父!”
里梅沉默了一秒:“奥特之母是哪位?”
市川椿脱口而出:“玛丽·奥特曼!”
里梅:“……”
那又是谁?
他还有很多疑问,比如奥特之父是谁?CP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和诅咒之王扯上关系?
但好在他及时想起了两面宿傩的忠告,和市川椿聊天,同一个话题不能超过三句以上。
他似乎隐隐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了。
于是,他选择闭嘴。
忙完一切回到走廊,市川椿绕了一圈,找到了两面宿傩的房间,她已经把给予他温暖定位了这一个礼拜的首要目标。
她敲了敲房门:“宿傩哥。”
房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像是在翻身,但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宿傩哥!”
市川椿坚持不懈地继续敲门,敲着敲着改为了用手掌拍门板,硬生生地拍出了《不要生气》的调子,而她本人也跟着自己的节奏哼了起来。
房内的两面宿傩不堪其扰,装聋作哑失败的他黑着脸坐起了身:“滚进来。”
市川椿腿一翘,手一推,兴高采烈地闪亮登场:“来了!”
两面宿傩理解不了她这种简单的快乐,他冷着脸:“又有什么事?”
“来谢谢你今天救了我。”市川椿走到他面前坐下,一本正经地说,“虽然人头掉到了我的怀里,虽然浇了我一身血,虽然我多半死不了,虽然我可以用令咒请外援,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