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两面宿傩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她:“你是来特地告诉我,我多此一举了吗?”
市川椿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你好奇怪,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到底是谁奇怪啊?”两面宿傩无奈地抚着额头。
是的,在这些天和市川椿相处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大部分无处发泄的怒火产生了质变,逐渐化为了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的无奈,只有那么一小撮会让他控制不住地怒火中烧。
连他本人都觉得自己脾气变好了很多,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情况直线下降,搞得里梅看他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市川椿值得一个诺贝尔和|平|奖。
“我只是想解释一下我没有那么废物,免得你对我造成奇怪的误解。”市川椿顿了顿,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也就前两个‘虽然’在抒发我那么一点点的不满,就一点点。”
两面宿傩不怒反笑:“我还没对你不满,你倒是先对我不满了?”
“为什么会对我不满?”市川椿疑惑地挠了挠头。
他不是因为自己只能待一个礼拜还暗搓搓地不高兴吗?怎么就突然不满了?
她思考了一会儿,豁然开朗,“你果然还是在意卖猪钱。”
两面宿傩:“……你觉得可能吗?”
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地步——靠,他怎么脑子里开始自动播放了?
“不是这个吗?”市川椿茫然地问,“那你为什么对我不满?”
“当然是因为——”
两面宿傩突然卡壳了。
他仔细地想了想,好像这家伙真没干什么事。
虽然擅自把他召唤出来是让他有点火大,但一回生二回熟,他只对挂在身上的那个强制性契约有点不满,可她也没要求他干什么。
顶多也就第一次见面害他落水和这次见面一门板砸他额头上,但他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小心眼地记恨她一辈子。
除此之外,她倒是什么也没做过,哪怕是那头阴魂不散的猪,本质上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牵走猪的是她,卖掉猪的也是她,他可不会承认当时自己搭了一把手。
除了那张嘴烦了一点、经常做一些迷惑行为以外,他好像暂时想不出他对她有什么不满。
……但这几点难道不够吗!?
光是什么都没做就让他觉得烦,要是真做了什么,那还得了?
于是,面对对方仿佛在诉说“看吧,你回答不上来”的无辜眼神,两面宿傩果断地给出了答案:“因为你不正常。”
市川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第二句话,她诧异地眨了眨眼:“就这?”
两面宿傩预判她的下一句是“小心眼”。
但他猜错了,如果市川椿的脑回路那么容易被他摸透,她就不是市川椿了。
她惊讶地打量了他一番:“看不出来,原来你喜欢普通人。”
两面宿傩:“……”
这又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市川椿微微撅嘴,沉着冷静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她认真地自我评估了一番,依旧有些不解:“可我觉得我挺正常的啊。”
两面宿傩宣布这是他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你对正常人有什么误解吗?”
“正常人。”市川椿指了指自己。
“不正常人。”她指了指他。
她还贴心地附上了评判标准,“正常人是两只手、两条腿和一张脸的。”
两面宿傩:“……”
搞了半天,她在说生理构造啊!?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你的脑子。”两面宿傩有些不信邪,明明掌握同一套语言系统,怎么就不能同一频道交流?
“医院的体检报告显示没问题。”一提到这个,市川椿瞬间充满了底气,“贞贞带我去做过,健康得很,不要瞎污蔑我。”
很好,看来不是他一个人觉得他有病。
两面宿傩不想搭理市川椿了,他往榻榻米上一躺,背对着她,无情地下逐客令:“没其他事就可以滚了。”
市川椿坐在旁边,托着脸的模样看起来天真无邪:“你是不是讨厌我?”
两面宿傩不置可否,闭上眼睛回答道:“你太烦了。”
“真的吗?我不信。”市川椿已经把傲娇闷骚男这个设定吸烟刻肺了。
两面宿傩强行忍住睁眼翻她一个白眼的冲动:“你不信还问我?”
“因为从我的召唤阵走出来的,几乎没有讨厌我的。”市川椿双手撑地,凑到他的脑袋旁,好奇地盯着他的脸,“难道是因为你是被拔|出来的?”
两面宿傩猛地睁开眼,他翻了个身,从侧躺改为了正躺,血红色的眸子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绿眸,少女的粉发从她的肩膀上滑落垂下,若有若无地撩拨着他的脸颊。
“几乎?”他选择性无视了后一句话,提取了句子中的某个关键词,嘲讽一笑,“我还以为你们团结得很,没想到还是有例外。”
市川椿直勾勾地盯着两面宿傩的眼睛,她伸手将垂下的发丝挽在耳后,几秒后,她唉叹一声,委屈地抱怨道:“是啊,不就是你吗?”
两面宿傩眯起眼睛:“你不是不信吗?”
“当事人深信不疑,我有什么办法嘛。”市川椿努了努嘴,她重心向后,收回撑在地上的手,搁在了膝盖上。
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而问道:“你们明天还出去吗?”
两面宿傩把手从后挪到脑袋下枕着,懒洋洋地说:“大概吧。”
“请务必带上我!”市川椿当场表演了一个土下座,“我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
两面宿傩鄙夷地斜视她:“你是离开了其他人就活不下去的小婴儿吗?”
市川椿承认得那叫一个干脆:“是的,爹咪!”
两面宿傩:“……”
没想到会有那么不要脸的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终于,两面宿傩败下阵来,他满脸不情愿地松口了:“你想跟就跟吧。”
“好耶!”市川椿当场蹦起来欢呼。
这一轮,又是市川椿的胜利。
不过,经过今天这么一出,两面宿傩觉得还是把这个麻烦精随身携带比较放心,万一趁他不在的时候,她的命不小心丢了,他去哪儿找人把他的契约给解除了?
反正被她烦惯了,也不差那么几天。
但是——
“把那个丢人的称呼改掉。”两面宿傩冷冷道,“不要让我再重复了。”
“没问题,奥特之母!”市川椿从善如流地改正了。
两面宿傩:“……”
这TM又是什么东西?
第29章 第二十九天
第二天, 发现此次出行多了一个市川椿,里梅的表情是愕然的。
他深深地记得昨天宿傩大人是如何无比坚定地交代绝对不能带上她,结果万万没想到, 今天反而宿傩大人自己变卦了, 而其中的变数无疑是此时因为能外出而眉开眼笑的市川椿。
能够动摇宿傩大人的意志, 不愧是他的青梅竹马。
里梅在心中赞叹。
“今天也是去对咒术师拳打脚踢、大杀特杀吗?”市川椿早有心理准备地撩起袖子, 这般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放在21世纪多半会被当成潜在变态杀人魔。
“不是。”两面宿傩击碎了她的幻想,“去见熟人……哦, 应该是妖怪。”
市川椿震惊了:“你还有朋友?”
她还以为他在平安时代的的社交范围仅限于里梅,毕竟他是一个腼腆内向的社恐自闭儿。
“认识而已,算不上朋友。”两面宿傩的心情还不错, 他颇有耐心地解释道,“邀请我见面, 说是准备了上等的佳肴和美酒。听说他们似乎闹出了什么笑话, 正好最近无聊,去听听。”
这趟出门需要耗费几天的时间, 把市川椿放在家里不管也麻烦, 万一又出了类似的事情,他既不想大老远跑回来一趟, 也不想回来见到她的尸体。
刚好昨晚她提出了想要同行的要求, 那就捎上吧。
但市川椿刚出门就后悔了。
——为什么他们是徒步前往, 连马车或者牛车这种像样的交通工具都没有啊!?
两面宿傩走得非常快, 比之前牵猪找村庄那次快多了,市川椿难以判断那天的他究竟是故意在外面瞎转, 还是在照顾猪的步行速度。
里梅本来还担心细胳膊细腿的樱发少女会不会跟不上, 结果她适应良好地紧跟着他们, 表情看起来还挺轻松的。
她还胆子很大地往两面宿傩旁边凑,和他并肩而行。
“宿傩哥。”市川椿受不了只有赶路声的安静环境,选择主动开启话题,“我们要见的是什么样的妖怪?”
说起来,她除了自家的付丧神以外,几乎没怎么见过妖怪。
现代的妖怪都藏得好好的,他们喜欢往深山老林里躲,而且他们对待人类态度迥异,有的亲近人类,有的厌恶人类,有的无视人类。
相比之下,咒灵简直是亲人派。
亲近人类再把他们杀掉的那种。
两面宿傩回忆了下,勉强在脑海中勾勒出他们大致的面孔:“没什么特别的,比普通妖怪的实力稍微强一点。”
市川椿:“……”
妈的,这就是直男吗?谁关心他们的实力啊!
“别的呢?”市川椿尝试提供他一些方向,她无聊得快要冒泡了,随便扯几句也好,“比如事迹?长相?性格?种类?”
两面宿傩想了想,非常努力地从记忆的旮旯角落里挖出那么一点无用的信息:“两个男的。”
市川椿沉默了片刻:“……没了?”
“你那么在意他们干什么?”两面宿傩有些不耐烦,但他还是勉为其难地挤出一条信息,“其中一个是狐妖,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碰上他。”
市川椿继续问:“那他们叫什么呀?”
“恶罗王、巴卫。”两面宿傩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偏过头,眯起眼睛警告道,“对了,到时候你给我正常点,别用奇奇怪怪的名字。”
“什么奇怪的名字?”市川椿一脸疑惑,没懂他的意思。
“你说呢?”两面宿傩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个称呼,“神·明·大·人。”
“啊!”市川椿惊呼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两面三刀!”
“闭嘴。”两面宿傩冷言道。
不了解发生过什么的里梅表情古怪地跟在后面听完了全程,但他没有开口提问,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市川椿那么勇。
“好啦好啦,不用那个名字。”市川椿用哄三岁小孩的方式安抚他,“那你之前说的笑话是什么?”
“你问题真多。”两面宿傩被问得烦了,血红色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她,在诡异的黑色纹身的衬托下多了几分煞气。
里梅被吓得颤栗了一下,他把头压得低低的,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在有些不识抬举的樱发少女,她的脸上毫无畏惧。
他唯有敬佩。
两面宿傩像是赌气似的加快脚步,想把这块牛皮糖甩掉,市川椿赶紧加快速度,小碎步地和他并排走着,仰头道:“我就随便问问,哪知道你那么热心,我问一个你就答一个。”
她本以为两面宿傩会从第一个问题就给她甩脸色,结果他从出门一路答到现在,仿佛在拍摄《蓝猫淘气三千问》似的。
说明她无微不至的关怀是有用的!那么快就得到回报了!
“……”两面宿傩人生第一次被人用“热心”这个词来形容,心情有些微妙。
要是其他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夸他热心,他准会捂着肚子开怀大笑,但被市川椿这么说,且不论她到底是真的傻还是喜欢阴阳怪气,他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那种该死的头疼,又来了。
两面宿傩揉了揉太阳穴,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他的情绪挺平静的:“到目的地前,你只能问最后一个问题。”
“刚才那个算最后一个问题吗?”
“不算。”
“那……”
“提醒你一下,你的机会已经用完了。”
市川椿:???
你TM逗我玩呢!?
“你耍赖!”
樱发少女不满地抓住了他的袖口,她气鼓鼓地瞪大了绿眸,用眼神控诉他的阴险狡诈,仿佛要给自己讨回公道似的。
两面宿傩被她的表情很好地取悦到了,刚才的烦躁和头疼一扫而空,他心情不错地弯了弯唇角,像打发小狗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一边玩去。”
“……幼稚!”市川椿松开他的袖子,朝他略略略地吐舌头,一时也判断不出他俩究竟谁更幼稚。
她往后退了退,凑到了里梅的身边。
虽然市川椿能够轻松跟上两面宿傩,但走了一会儿就热得满头大汗,她身上的和服比旁边两位男性厚几层,汗水打湿了最里面的单衣。
她尝试拿手扇风,但效果却杯水车薪。
她有些后悔要跟着他们出来了。
一种是在家舒舒服服地躺着发呆的无聊。
一种是在赶路途中又热又累的无聊。
横竖都是无聊,还不如在家躺着舒服。
市川椿在心里哀嚎着,当个人类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