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町枝:“……”
草(日语)。
第二十一章
被老师同学集体抛弃之后,橘町枝开始了孤军奋战的时光。
祓除咒灵这种活动,变成熟练工之后,就跟清理顽固污渍差不多。而咒术师人数太少,分摊到整个横滨内部,也就是一缸水里洒下一把鱼食。
即使卯野咲和御翔樱世还在,他们也是各据一方,不可能成天黏在一起。
不过……还是有点寂寞啊。
在横滨度过的第二个周末,橘町枝洗完澡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里“咒术高专一年级三加一”群的聊天记录,跟着输入了一句[晚安]。
不过,终于快要结束了。
就在刚才,五条老师用他的人格发誓说,后天上午,就安排第一批咒术师回校修整。
第二天是个晴天。早上八点,橘町枝正在洗漱,突然听到了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她含着牙刷跑去开门,入目是横滨本地的一位咒术老师。她看着橘町枝还没换好的衣服,简洁明了地说:“橘同学是吧?接到一个紧急任务,请你三分钟后在校门口集合。”
说完朝她一点头,也不等回话,快步走向另一侧的楼梯口。
“……”
橘町枝站在原地,嘴里叼着的牙刷柄起伏了一下。
——2011年3月31日,横滨某某高中,上午8:00。
——二级诅咒师上杉,以一整栋教学楼的师生作为人质,要求咒术界在一小时内集齐一亿円,或以相同价值的咒具进行交换。
“诅咒师”这个名词,很容易让人想到各类作品中的反派。不过在现实之中,这只是咒术师沦为犯罪分子后的统称。
抢劫、绑架、杀人放火,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和普通人中的罪犯没什么区别。
“……就送过来的资料看,这名诅咒师姓上杉,判断为二级,曾经是横滨某中型组织的成员。三天之前,该组织在与高桥会的冲突中覆灭,上杉被仇家认出,进入逃亡状态。
“今天早上八点整,学校刚刚开始组织晨读。上杉潜伏进东侧教学楼,在教学楼内布下‘帐’。然后放一名学生出来求救,提出了上述要求。”
“比较麻烦的是,人质中存在……上面某位的孙辈。因为没有继承强大的咒力,一直作为普通人生活,但也不能随意死在这里。”
“总之,以保证人质的存活为主,在此基础上抓捕诅咒师本人。当然,必要的牺牲是可以接受的。”
这所当地小有名气的高中,大门外停着几辆牌照特殊的车。橘町枝跟着带队的前辈下来,一边听京都的咒术监督说明情况,一边抬头看向东侧的那栋教学楼。
“绑匪提出的要求是,派本校的一名普通学生,必须是女生,将他要的东西带上去。”那位陌生的咒术监督说,“对方很冷静,也足够聪明——对于咒术界来说,一亿円并不是很难拿出来的价格,何况里面还有足够分量的人质。在这种时候,除非是特级咒术师,不,即使是特级——”
——即使是特级,除了被称为“最强”的那个男人,又有谁能及时赶过来?
而所谓的咒术最强,也只是一个人类。等待他处理的事故何止一两件,难道要把所有的责任与希望,都寄托于他一人之身?
“总之,紧急商议之后的结果,是假装配合他的要求。然后在‘一定的牺牲’范围内,尽可能救出所有人质,处刑诅咒师上杉。”
咒术监督说完,看了一眼东侧教学楼外布下的“帐”,转向站在旁边的少女:“橘同学。在这次滞留横滨的所有咒术师里,你的咒力反馈最低,没错吧?”
橘町枝点了点头。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咒立反馈”为什么低。这也是她作为一名一年级学生,却站在这里的原因。
实际上,她根本一丝咒力都没有。
天与咒缚的代价偿还,将体内所有的咒力天赋,转换为对肉|体力量的增强。
即使是几乎没有咒力的普通人,或者偶尔会出现类似的天与咒缚,会“偿还”到这种地步的,历史上也找不到几个。
五条悟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近百年以内,有明确记录的人,除了小枝之外就只有一个。”】
这当然是种特殊的天赋,不管咒术界对无咒力者存在怎样微妙的“歧视”,他们永远都会畏惧强者,不安于异类的存在。
因此,五条悟在她入学那天,交给她一只不起眼的银质耳钉。
根据对方的说法,这东西没什么大用处。不过戴着它的时候,别人会将耳钉上存在的些微咒力,当成是橘町枝自己的:
【“大概是比普通咒术师,稍微弱一点的水平。可能是比较敏锐的普通人,或者‘咒力较差’的咒术师。】
初中的时候,橘町枝跟着夏油杰去打过耳洞,也戴过一段时间的耳钉。死而复生之后,由于身体字面意义上的重生,曾经留下的所有伤疤与病灶通通消失,包括两个小小的耳洞。
收到这份礼物之后,她又去打了一次耳洞。因为耳钉只需要戴一只,她嫌麻烦,最后只在右耳打了一个。
此时此刻,伪装咒力后的少女,作为“咒力较差的咒术师”,被任命了“伪装普通人”的任务。
不得不说,在就近能找到的咒术师里,没人比她更符合条件了——看起来柔弱无害的普通少女,长着一张符合各类案件受害人的漂亮面孔。
如果不是有人知道,这是“那个最强”的学生之一,几乎无法想象她祓除咒灵的模样。
“上杉是二级诅咒师,对一年生来说可能有些困难,因此你的主要任务是确定内部的情况,然后找准时机逃出来。”咒术监督慎重地叮嘱,“里面的人都是他的人质,只要没彻底撕破脸,他不会像自己威胁的那样——和一整栋楼的人同归于尽。”
但是,如果只是一点不重要的伤亡,依然是可以进行拉锯的。
橘町枝点点头,检查完自己随身携带的工具。然后提起那个装了钱(或许还有别的东西)的箱子,在所有人的目视下,走向不远处的那栋教学楼。
箱子上装了特殊的扫描装置,进入“帐”之后,就能通过咒力的强弱,判断里面活着的人,以及他们的大致状况。
这就是她的任务。
黑紫色的帐,在咒术师眼中清晰可见,橘町枝的眼中却是一片虚无。而纯粹的视觉之外,某种逐渐迫近的力量波动,在她放大了的感官里,如同孤身闯入看不见的瀑布。
她想起两个月前,五条悟第一次开启“帐”的时候,自己那个溏心蛋盖饭的回答,突然感到一丝怀念。
然后,她就跨越了这道没有真实质感的屏障。
诅咒师布下的“帐”,将整栋教学楼囊括起来,穿过去就能看到入口。整栋教学楼有五层,上杉要求碰头交接的地方,是四楼东侧的会议室。
橘町枝对着一楼大厅的地图研究了一会儿,估计扫描系统已工作完毕。然后以普通十六岁少女的速度,开始一层层爬楼。
三分钟后,她站在四楼走廊的出口,原地迟疑了几秒。
“来了啊。”有人说。
“?!”
少女仿佛被惊吓到的猫,瞪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偏细的眼尾因为受惊而睁大了,配上巩膜浅薄荷绿的底色,看起来居然像颗青涩的杏子。
咕嘟,来人无声的吞咽了一下。
这是个身材适中、容貌普通的男性,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穿着一身不引人注目的常服,鼻梁上架着一副方框眼镜。
他的目光从上往下,路过少女瘦削的肩头、明显半旧的校裙缝隙、脸上不太完整的妆容痕迹……高中女生化妆已经非常普遍,而眼前这个孩子,看起来就不像是出身良好的那种。
完全符合他预料中的情况:这种时候,会被派来送东西的人,必然是一个学校最底层的角色。
而眼前这个……看她的长相就能猜到,十有八九,或许是校内担任那种角色的女性。
在他的少年时代,曾经见过太多了。
“您……我,我把东西带过来了。”
像云丝一样轻盈柔软的声音,完全符合他的想象。声线强行压抑着颤抖与惊恐,面孔具备相同的美感。
少女说着,纤细的手臂露出校服的衣袖,稍稍抬起有些重量的箱子,很快因为肌肉的酸困而垂落下去。
虽然非常满意,但上杉也不是个被轻易冲晕头脑的家伙。
如果换个时间和地点,这少女此时已然在他身下哭叫……对了,最好添加一些鲜艳的色彩,红色、伤痕勾勒出的花朵、粉饰以青白。
至于现在的话……
他本来挑中了三名人质,作为自己逃跑路上的安全保障。现在看来,其中一个可以替换一下。
正好,就借助这一点,来确认一下外面那群家伙的“诚意”。
男人内心冷笑了一声,收敛气目光中的某种意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那你站在那边干什么?没记住自己得到的命令吗——现在,亲手拿过来给我啊。”
第二十二章
橘町枝的表情很害怕,内心一片冷漠。
就……怎么说呢,这种突然变得奇怪的展开,她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毕竟眼前这个男人,最早被作为诅咒师而通缉,是因为一年半之前的某起强煎杀人案。
被咒术界判为诅咒师之后,他为了自保逃到横滨,加入了某个中型组织。
少女回忆着车上简单扫过的资料,握着箱子的手颤了一下,却没有继续靠近。
按照之前的安排,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扮演一个无法反抗的少女,趁着箱子打开、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到财物上的瞬间,破窗逃走。
进入咒术高专不过两个半月,橘町枝从未对上过诅咒师。按照大众的等级认知,二级术师能祓除二级咒灵,必然强于二级咒灵。
也就是说,她能祓除二级咒灵,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显然杀过不少人的上杉,比她具备更丰富的对战经验。
确实……没必要硬碰硬。
橘町枝的脑中转过这些念头,感知却本能地铺开,蔓延到整个教学楼。
楼上……五楼北侧的一个面积很大的房间,或许是大教室演播厅之类的地方,能听到杂乱起伏的呼吸声,至少超过一百人;
三楼的一整层教学里,几乎都有超过一个班级数量的心跳声。还有几个单独在走动的脚步声,助纣为虐吗?
至于四楼,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
不对!
确认了感知中的那个存在,少女的瞳孔骤然一缩。
在“帐”外面的时候,驳杂的咒力混淆了感知,橘町枝并没有意识到问题。此时站在只有两人的楼梯口,被加强的感官专注于环境之后——
空旷的四楼空间,她、眼前的上杉、另一头会议室里两个咒力微弱的普通人。除此之外,在越来越细微反馈的感知中,有一团逐渐增强、存在感鲜明的力量,正迅速地接近并壮大。
朝着……四楼楼梯口的方向!
下一秒,仿佛因为恐惧或者类似的情绪,少女手中的箱子坠手落地,砸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本该扣紧的箱盖在撞击中敞开,无数混着油墨味儿的彩色钞票飞洒而出,纷纷扬扬遮蔽了一切。
“?!”上杉意识到了有诈,并没有第一时间关注飞散的纸钞。早在等待交易的时候,他就考虑过来者不善,此时从腰后抓出一把咒具,三两下破开漫天钞票组成的屏障,冲向试图逃脱的少女——
一个人都没有。
理论上应该扑向窗户、从中跳下逃生的年轻女孩,却不在他预想中的位置。上杉去势不减,整个人扑向尚未敞开的窗口,同时感觉腰后传来一股巨力——
远超正常人类、仿佛被接近特级咒灵的怪物狠狠一撞,腰部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脑中所有的念头化为乌有。伴随着玻璃破开的“夸嚓”声,名为上杉的男人就这样被当做一块石头,直接撞破了封闭的窗户!
然后,在疼痛造成的眩晕感中,他身不由己的坠落下去——
呼。
橘町枝感知着对方的位置,确定男人真的摔下去了,才不易察觉的呼了口气。
只是,她的表情并没有变的轻松。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转角,低头俯身,从摔得四散的箱子和满地的纸币下面,捡出了自己惯用的咒具。
然后盯着咒具看了一会儿,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嘶啦,把包裹在上面的绷带扯了下来。
天与咒缚的体质,比任何同级的咒术师都要敏感,却不善于分辨个体内部细微的等级。然而,当力量的强弱突破到某个阶段之后,即使是稍微敏感的普通人,都能察觉到一些。
比如说,在她的感知中迅速壮大、逼近四楼走廊的……不知名的咒灵。
成为咒术师以来,橘町枝还没有面对过二级以上的咒灵。而这一只给她的压力,远超遭遇过的所有二级。
是准一级、甚至一级的咒灵吧,她想。
在今天之前,这所学校不可能潜伏着一只高级咒灵。否则别说巡查的“窗”,那个策划了群体绑架的二级诅咒师,都不会把目标选在这里。
在她刚意识到咒灵的存在时,它身上的咒力还没有这么浓郁。所以答案非常明确——
这只新生的一级咒灵,或许本来只是级别很低的诅咒,在教学楼的某个角落躲藏,吸食零星而微弱的咒。
直到今天清晨,名为上杉的诅咒师控制了这里。数百人的恐惧、年轻的生命对死亡的怨恨、甚至是诅咒师本身……新鲜的咒力不断涌入,在很短的时间里,“养”出了一只越级成熟的咒灵。
咒灵裹挟着触手般的饥渴,终于转出了走廊的角落。橘町枝盯着它应该出现的地方,肉眼无法捕捉到切实的轮廓,却能看清扬起的尘土与波纹一样扭曲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