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眼巴巴地过来看他打球,还特意和室友一起为他买了水和饮料,自以为是地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看他。
这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挺可爱的。
算了,听奚楉的吧,和老头子较什么劲,再较劲也得叫他爸。
“行,我不和他吵了,省得他又看我妈不顺眼,”他轻哼了一声,“不过,这事用百合汤贿赂我可不够,我还要吃你做的杏仁豆腐。”
“好好好,”奚楉忙不迭地答应了,“你想吃啥都行。”
总算把景西辞搞定了,回到寝室,奚楉专心做了一会儿模型。
这是大二上学期的一个期中作业,距离上交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月,她已经完成了一半了。
建筑系的学习任务重,很多学生拖延症严重,往往为了短期完成一个作品通宵熬夜,但奚楉却喜欢把时间安排得井井有条,鲜少熬夜,为此,被寝室里的三个人称为建筑系的异类。
眼看着窗外的日头渐渐西下,天边染上了红霞,室友们终于回来了,熊之颖看着奚楉漂亮的手工模型半成品,一头栽倒在床上哀嚎:“天哪,小楉,你能不能别提醒我还有模型要交,让我再粉饰太平几天。”
“唉,当初我们怎么脑抽选了建筑学呢?”黄莹莹苦着脸道,“都是一个系的,隔壁园林设计才四年,我们要五年,还天天忙不完的功课熬通宵,太惨了。”
“你们赶紧先琢磨起来吧,别到了最后几天熬通宵,这样太伤身体了。”奚楉无奈地道。
“奚楉真是太勤奋了,”田菁瞥了她一眼,“勤奋的确重要,不过天赋更要紧一点,建筑设计这一行吧,如果要做到顶尖,天赋肯定更重要,看看addison就知道了。”
addison是国际顶尖的建筑师,几乎是所有建筑人的偶像。
田菁这话的目的虽然是想要贬低奚楉,但道理却没错。
“谁说小楉没天赋?”熊之颖立刻抓住重点反驳,“我看我们这几个人里,她的天赋最好,每次功课都拔尖的。”
田菁也不和她争辩,拿着指甲刀一边修着指甲,一边矜淡地道:“你这话说的,我又不和她争,她有天赋最好,以后出息了还能带带我们。我吧,没什么大志向,在安大镀了一层金,毕业了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找个好点的男朋友,反正家里不靠我以后的工资过日子。”
“知道了,你是万事不愁的小公主,”熊之颖拿靠枕丢她,“赶紧去追景西辞吧,追到了你就升级成豪门贵妇,八辈子都不用愁了。”
“小菁你真幸福,长得漂亮家世又好,简直就是躺赢,不像我们,拼了老命也就是毕业拿个几千上万工资的上班族,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财务自由的那一天。”黄莹莹忍不住羡慕地道。
“也没有啦,”田菁故作谦虚地道,“我看小楉平常穿的背的也都挺好的,应该家境也不错,小楉,对吧?”
奚楉怔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那都是别人送的。”
“那你爸妈是干什么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啊?”黄莹莹好奇地问。
秋日的夕阳从窗户的玻璃窗里照了进来,没有了午后的热度,奚楉竟然感到了一丝寒意,指尖渐渐变凉。
她的耳边仿佛响起了轻微的嗡鸣声,一瞬间,视觉和听力都好像有了障碍,陷入了无边的白雾中。
“我爸妈……就是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好提的。”她用力地掐了一下大腿,把自己从幻念中抽离出来,机械地道,“还是……靠自己吧。”
“小楉,你怎么脸色不太好?”熊之颖从床上坐了起来,担心地看着她。
“是有点不太舒服,”奚楉挤出了一丝笑容,“我想歇一会儿,你们先去吃饭吧。”
晚上,奚楉失眠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她整晚整晚地做噩梦,梦里都是鲜血和狰狞的面孔,到了后来她就不敢闭眼了,瞪着眼睛一直熬到天亮。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半年多,一直到后来景西辞来景奶奶这里过暑假,为了玩游戏和爷爷奶奶躲猫猫,躲在她房间里通宵玩,她这才能够安心入睡。
所以,后来景西辞对她吹胡子瞪眼的时候,她也很少会生气。
在那一段黑暗的日子里,谁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她以为自己也要死了,是景西辞无意中把她从深渊里拽出来的,她永远感激。
没人知道,她害怕失眠,害怕黑夜,害怕一个人独处,所以她很小心地避免这些情况的出现。
但今天,她还是没能躲过去。
脑子里乱哄哄的,各种好像已经被遗忘的画面纷至沓来,她把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却依然驱赶不了脑中的一片血色,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床头“嗡”的震动了一下,手机屏幕亮了,奚楉屏息了片刻,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划开了屏幕。
景西辞:睡了没?我喝高了,头疼,陪我聊天。
或许是景西辞的气场太过强大,仅仅是几个字,就把奚楉脑中的魑魅魍魉都驱除得一干二净。她屏息看了一会儿,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鼻子微微发酸。
还是景西辞。
就算他只是无意,在这样的黑夜里,这则消息也珍贵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麻麻的楉楉小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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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敬亭绿雪(四)
景西辞其实鲜少会找奚楉聊天,他一般只和那帮狐朋狗友打得火热。
那帮朋友中,有风流倜傥的程慕天,有大大咧咧的钱子谦,还有高傲聪颖的陆芷霏,一个个都是家世优渥的天之骄子,是和奚楉格格不入的圈子。
他们涉猎的喜好很广很杂,赛车、跳伞、冲浪等极限运动都爱玩上一手,吃喝玩乐无一不精,有时候还会玩票去拍拍微电影、唱唱歌,程慕天甚至还化名去参加过一次选秀,据说拿到了出道位,最后被他爸知道后痛骂了一顿,退赛溜了。
景西辞和景仲安近些年关系紧张,也和这帮朋友不无关系,景仲安总觉得他交的朋友心性不好,一些喜好也十分危险,应该尽量保持距离少来往。
这样生活丰富多彩的景家小少爷,当然只会在时间的间隙里才会想到奚楉。
她可以想象,当繁华散尽,景西辞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平层官邸里空虚无聊的场景。
水木:我在。
景西辞: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景西辞:大学生学习为重,准时睡觉,不许玩这么晚。
自己喝酒喝到三更半夜,发微信和人聊天,却还要对她管东管西,真是双标。
奚楉在心里嘀咕了两句,耐心地回复:我没在玩,躺在床上睡不着,手机忘记关了。
景西辞:嗯,那还行,挺乖的,等我回来奖励你点好东西。
水木:不用啦,我什么都不缺。
水木:你别喝酒了,这样对身体不好,明天又该头疼了。
景西辞:这么担心我吗?
水木:[擦汗.jpg]
景西辞:别担心,偶尔才喝一次,今天开心,我的团队研究有了点突破,又和慕天他们碰面,所以才玩得晚了一点。
水木:[嗯嗯.jpg]
景西辞:你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古里古怪的网名?一点儿都不像你,像个男孩子。
景西辞:哪天改了,换个好听点的。
奚楉输入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她的这个网名是随手取的,取了之后细细回味才发现有很多和她相关联的地方。水是“溪”字少的偏旁,木是“楉”字有的偏旁,但她的性格偏偏相反,多了点似水的柔软多情,少了点如木的坚韧挺拔。
用的久了,她很喜欢这个网名,也以“水木”两字自勉,希望自己在未来能刚柔并济、不卑不亢。
景西辞以前从来不会关心她这些事情,今天怎么忽然心血来潮了?
水木:你设置备注就好了,想给我起什么名字就什么名字。
景西辞:麻烦。
水木:你回家来我帮你弄。
景西辞:那给我备注成小尾巴。
水木:[嗯嗯.jpg]
喝了酒的景西辞有点亢奋,话挺多的,有时候懒得打字就发语音过来,奚楉不得不拿了耳机一边听一边回复。
他把几个朋友的糗事一一和奚楉说了一遍,然后开始抱怨景仲安,心疼韩璇,又警告奚楉不要搭理他讨厌的人……
奚楉静静地听着,中间偶尔打两个“嗯嗯”的表情包,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早上一醒来,微信里有两条没有听的语音。
“你大半夜睡不着是不是寝室住的不习惯?不习惯就搬到我这里来住,离学校也不远。”
“人呢?睡着了?楉楉?”
“楉楉”两个字低沉喑哑,落在耳朵里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很磁性,奚楉忍不住听了两遍。
景西辞很少这样叫她,小时候直接“喂”,长大了则用“你”代替,不耐烦了叫她“小尾巴”,心情好了叫她“奚楉”。
昨晚可能是真的喝高了吧,才会把她的名字叫得这么缠绵悱恻。
周五还有三节课,奚楉快速起床,洗了把冷水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下,紧赶慢赶到了教室。
今天的《中国建筑史》是大课,再加上教授讲课的声音有气没力“嗡嗡嗡”的,实在太催眠了,她第一次把书竖起来打了个盹,醒来后羞愧不已,再一看旁边,打盹的好几个。
上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寝室里的四个人分道扬镳,奚楉和田菁住在本地,周末没活动都要回家,黄莹莹和熊之颖是外地人,则留在寝室。
景家离安州大学不远,坐二号线六站路,下车后再步行一刻钟左右,就到了市区最大的一座湖滨公园,边上就是景家所在的小区柳韵华府。
这一片是安州市知名的豪宅区,因为东边临水,风水极佳,近几年房地产价格暴涨,周边地区的单价已经涨至六位数,而柳韵华府位于这一片的最佳地段,又以别墅为主,面积大总价贵,能够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的,非富即贵。
沿着湖边的散步道走到了最西边,一大片弧形玻璃和金色大理石幕墙的建筑,就是柳韵华府了,景家位于整个小区的中庭区域,一栋近五百平的独栋别墅。
别墅门前是一大片绿色的草坪,左边的紫藤花架下,丁叔正在整理花草,一见奚楉,立刻朝她招手:“小楉回来啦,来,我这里一朵月季刚开,剪下来去□□床头的花瓶里。”
奚楉一溜儿小跑过去,接过花:“谢谢丁叔,这花就是海神王吧?真漂亮。”
“对,你居然还记得这花的名字啊?”丁叔笑着道,“记性真好。”
和丁叔聊了几句,奚楉捋起衣袖想帮着一起修枝,丁叔慌忙拦住了她:“不行不行,快进去吧,日头晒,还有,那谁在里面,你赶紧去陪一陪。”
奚楉愣了一下:“谁?”
“他姑姑在。”丁叔压低声音道。
奚楉愉悦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两分。
外面的阳光太过明媚,一进客厅,光线幽暗,奚楉一时适应不了,在门口站了片刻才看清了,景舒沅闲适地斜靠在沙发上,手拿着遥控器调换着电视剧的频道。
她今年刚好五十,皮肤保养得很好,衣着打扮也依然时尚,但法令纹和眼窝还是稍稍泄露了她的年龄,
景家和景仲安同辈的,一共有兄妹三人,老大景伯宁是某大学的教授,与世无争,老三景舒沅是景石集团的董事,性格强势,和景仲安前后两任妻子都关系不好,据说第一任妻子曾经被她指着鼻子骂哭过。
后来景仲安的第一任妻子因病逝世,景韩两家联姻,韩璇的性格脾气并不像前任那么隐忍,两人在前期的粉饰太平过后,针锋相对了好几次,景舒沅没讨到什么好处,总算安分了点。
景家的一些长辈对奚楉都很好,唯独景舒沅总爱明里暗里嘲讽奚楉几句,景奶奶在的时候还收着点,前几年景奶奶生病离世,她对奚楉的嫌弃几乎就摆在明面上了,平常奚楉见了她就尽量躲开。
但今天景家的人都不在,奚楉避无可避,只好进客厅打招呼:“姑姑,你来啦。”
景舒沅眼也没抬,神情淡淡地“嗯”了一声。
奚楉看了看,茶几上已经有了水果和茶,她也想不出什么话和景舒沅聊,决定自动消失不要惹人心烦:“姑姑你坐一会儿,我先上楼了。”
“等一下,”景舒沅叫住了她,“听说西辞和他爸吵架了?”
奚楉点了点头。
景舒沅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也不知道两边劝一劝?父子俩能有什么隔夜的仇?现在倒好,西辞大半个月都没回家,连我爸都知道了,担心得不得了。”
奚楉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劝了,但西辞哥没听,我也没办法。”
景舒沅终于拿正眼看了她一眼,神情愉悦地笑了起来:“想想也是,西辞连我这个姑姑的话都不听,还能听你的?这不,我今天特意过来找他爸好好谈谈,等会儿再给西辞打个电话,这事应该就能翻篇过去了。”
奚楉无语了。
总是这样,但凡和她有关的事情,景舒沅总能挑出毛病来,她没劝要被指责,劝了要被埋汰嘲笑。
“那麻烦姑姑了。”她不想多做纠缠,客套地丢下一句话,快步往楼梯走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景舒沅有点不舒服了。
什么“麻烦姑姑了”,这不是自家人和外人客套的时候才说的话吗?就好像奚楉在炫耀自己和景家才是一家人,而她这个姑姑倒像是横插一脚的外人了。
这个小丫头片子倒是越来越会顺杆爬了,还真把自己当成景家未来的女主人了?
她轻哼了一声,不悦地教育道:“这怎么叫麻烦?我和西辞他们是一家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倒是你,虽然住在这里,但总要在心里多提醒提醒自己,你不是景家的人,未来会不会是,也很难说,小姑娘家还是脚踏实地最重要。”
奚楉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柔柔地笑了笑:“姑姑你说得对,虽然你嫁出去了,但你是西辞哥的姑姑,是景爷爷的女儿,这怎么都不会变,比我和他们亲近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