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啥……我们还去吗?”程慕天小心翼翼地问。
景西辞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
奚楉要订婚了,未婚夫不是他。
“去,”他面无表情地道,“为什么不去?”
不知道前面是不是出了交通事故,马路上有点堵,短短二十来分钟的车程,一直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丽珵大酒店还是那么富丽堂皇,水晶灯仿佛瀑布一样从屋顶流泻下来,璀璨绚丽;室内喷泉随着音乐声绽放出漂亮的水花,水柱随之起舞。
景西辞驻足看了几秒,忽然感觉到眼底有点酸涩。
几个月前,奚楉曾经在这里快乐地摆pose,他拿着手机,一边嫌弃麻烦一边给她拍照。
原来,快乐这两个字,这么容易就过了保质期。
宴席设在一楼的一个小厅,景西辞推门而入,里面只有五六桌人,人不多,但墙面都精心布置过了,粉色的花海和气球刺痛了他的眼睛。
看他进来,原本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安静了,亲戚们齐刷刷地朝着他看过来。
景西辞的目光在宴会厅扫了一圈,落在了中间的主桌上。
景爷爷坐在主位,边上是景仲安,奚楉穿着一件粉色的旗袍站在景爷爷身旁,巧笑嫣然地说着话。她的一头乌黑长发被挽成了发髻,几绺碎发垂落脸颊,剪裁合体的旗袍勾勒出了她婀娜的身姿,和从前的清丽相比,又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景若榆就陪在她身旁,一身白色西服斯文儒雅、风度翩翩。
景西辞一步一步地朝着他们俩走去,厚重的地毯掩盖了他的脚步声,也掩盖了他此刻胸腔中快要爆裂的怒火。
多可笑啊,十几天前还靠在他怀里甜甜蜜蜜的女人,现在成了别人的未婚妻,未来他说不定还得叫上一声“嫂子”。
“西辞,你来了,”景舒沅慌忙上去招呼,“来,坐姑姑这一桌吧。”
景西辞充耳不闻,几步就到了奚楉面前。
景若榆往前一站,挡在了他和奚楉的中间,警惕地道:“你要干什么?”
韩璇也站了起来,她的脸色苍白,眼睛下有明显的青灰色,看起来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西辞,”她眼中的担忧一闪而过,提醒道,“冷静一点。”
“这是怎么了?”景爷爷狐疑地看着他们,“大好的日子,你们在紧张什么?西辞又不是外人,他和小楉打小关系就好,还能害小楉不成?”
是啊,他还能害奚楉吗?为什么奚楉会不听他的话呢?连爷爷都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奚楉会不明白呢?
景西辞茫然四顾,看着那些亲朋们或兴奋、或探究、或八卦的眼神,忽然之间,一股悲凉从心底泛起,被压抑着的怒火,渐渐消散了。
都等着看他的笑话吧?看他会不会像从前一样,掀了这订婚宴的桌子,给他们增加茶余饭后的谈资。
拢在外套中的拳头用力捏紧,他拼尽全力才没有朝着景若榆的脸上挥上一拳。
定了定神,他的视线死死地落在了奚楉的脸上。
那双杏眼美丽清澈依旧,眼里的光芒却不再为他而跳动;那嘴角的弧度也依旧,盈盈的笑靥却不再为他而绽放。
多狠心的女人啊,就为了他那么一句赌气的二选一,选择了在他心头捅了狠狠的一刀。
“小楉,”他的声音嘶哑,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你真的要和他订婚?没有人逼你,也不是赌气?”
奚楉上前挽住了景若榆的手臂,和景若榆肩并着肩,迎视着他的目光,露出一丝得体的微笑:“是的。”
“很好。”景西辞笑了起来,他顺手拿起餐桌上的酒杯,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朝着对面的两个人举杯,“祝你们幸福美满。”
还没等景若榆反应过来,他一饮而尽,转头疾步出了宴会厅。
酒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绵绵细雨,细密的雨丝带着春天的气息,将霓虹灯下的青草地润上了一层水光,看起来生气盎然。
春天已经不知不觉地到来了,然而,他的心里却仿佛冰天雪地的隆冬。
“西辞!”程慕天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奚楉和景若榆订婚了吗?难道我还能为了这个要死要活?”景西辞扯了扯嘴角,除了眼神还有点阴鸷,此刻他的神情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
程慕天的心放下了一半:“也是,你是谁啊?景家的小少爷,一招手,多的是漂亮的女孩抢着来做你女朋友,这样正好,用不着为了一棵树放弃一个森林,为了你奶奶的话守着一个女生过日子,多傻啊,以后有得是咱们潇洒快活的日子。”
“说得对,”景西辞面无表情地看向远方,喃喃自语,“一个女的而已,是她自己要走的,怪不得我。”
“那要么我们庆祝一下,”程慕天兴致勃勃地道,“庆祝你脱离被小尾巴缠着的苦海,重新变回黄金单身汉。”
他们这一群人,都精通玩乐,没一会儿就呼朋唤友聚到了平常常去的一家私人会馆。
几瓶酒一开,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划拳的划拳、拼酒的拼酒,喊麦的喊麦。景西辞坐在沙发上,看不出喜怒,只是一杯接着一杯把酒往肚子里灌。
钱子谦和陆芷霏也来了,钱子谦刚刚得知这事,拉着景西辞兴高采烈地道:“我早说了,咱们这么年轻还不到把自己绑死的时候,她不知道好歹正好,你总算自由了。晚上要不要找个女孩子来陪酒?我刚认识一个,比你那小尾巴漂亮多了,小嘴还甜,保准让你开心……”
“滚蛋!”陆芷霏嫌弃地踹了他一脚,“别撺掇西辞学你这花花公子的做派,人慕天花是花,但还是正正经经谈恋爱,你倒好,就知道乱来。”
钱子谦不敢惹她,只好往旁边躲:“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立马让西辞再去谈个恋爱吧?”
景西辞仿佛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眼神放空在某个点上,机械地拿起酒杯来,再次一饮而尽。
陆芷霏很担心,小心翼翼地问:“西辞,没法挽回了吗?那天不会是我们俩演得太过了让小楉误会了吧?要不要我去找她解释一下?”
景西辞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陆芷霏有点遗憾:“我现在对她还挺有好感的,那天她选去留学的时候,那样子好酷,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不给你面子呢,胆子好大,我以前看错她了。”
“你有毛病吧?”钱子谦不可思议地问,“欠虐吗?”
“你们还提她干吗?”景西辞冷冷地瞟了他们一眼,“以后一个字都不许提,从丽珵出来那一刻,我就把她给忘了。”
“行,忘了,”钱子谦立刻吆喝,“来,我们玩骰子,输了喝酒,哥几个,燥起来!”
这一顿热闹,一直折腾到了将近凌晨一点,一群人都喝得半醉,以往景西辞必定是这里面最清醒的一个,但今天他喝了不少,也看不出醉没醉,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程慕天的脑子还保持着几分清醒,一一替这帮狐朋狗友安排了房间,最后招呼景西辞:“西辞,走了。”
景西辞没动,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忽然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
程慕天愣了一下:“怎么了?”
“小声点,”景西辞皱着眉头道,“小楉来了,你们别把她吓跑了。”
程慕天一看,陆芷霏正好从洗手间出来。
景西辞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朝着陆芷霏走过去,有点矜持地笑了笑:“你知道来了?我都跟……跟你说了……别后悔……现在后悔了吧?”
陆芷霏一惊,小心翼翼地用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西辞,我是芷霏,不是小楉。”
景西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生气了起来:“你把小楉藏哪里去了?快把她叫过来,她再不来我就……我就……”
发狠的话就算在醉得没有意识了,也没能说出口,他痛苦地捶了捶脑袋。
钱子谦醉醺醺地起来了:“走了……西辞……你那个小尾巴和别人订婚了……别惦记她了……”
“胡说八道!”景西辞的表情瞬间变得凶狠起来,“她是我的!谁敢来抢她?她说过了,要当我一辈子的小尾巴!”
陆芷霏和程慕天对视了一眼,都从眼里看到惊骇。
他们一直以为,景西辞没把奚楉当一回事,这段因为长辈指婚而定下来的感情对于景西辞来说是可有可无的鸡肋,可现在看来,他们几个可能都看错了。
程慕天硬着头皮挟住景西辞,半哄半拽地往外拖去:“好好好,那我们先回房间,回去慢慢等,睡一觉她就来了。”
景西辞被拽得踉跄了几步,眼看着就要出门了,忽然,他一下子推开了程慕天,一把抱住了旁边的柱子控诉了起来:“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不走,走了就见不到小楉了,你们把她给我叫来,不见到她我不走!”
钱子谦的酒彻底醒了,他左看右看,忽然抓起程慕天和陆芷霏的手往他脸上拍了一下。
“啪啪”两声脆响,他整个人都懵了。
“有病吧钱子谦?”
“我靠你干吗?”
钱子谦不可思议地道:“西辞他……这是疯了吧?他真爱上那个小尾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景二少自作孽不可活,但作为亲妈,还是有一丢丢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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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六安瓜片(十一)
订婚宴结束已经很晚了, 奚楉和景若榆送走了宾客,和景仲安一起回了家。
韩璇在订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提前走了,临走前看了奚楉一眼, 像是有什么话想要交代,但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奚楉明白, 她们俩之间原本自然而然的那种亲昵状态, 再也回不去了,她做不到对韩璇完全释怀, 更不可能再把她当成妈妈一样对待。
景仲安多喝了几杯,下车的时候脚步有点踉跄,景若榆和奚楉一边一个扶着他进了客厅。
景仲安靠在沙发上, 神色有点沮丧, 好半天才道:“唉,我也没想到, 最后结果会是你们俩在一起,西辞他……总而言之, 若榆,你这一次是亏欠了西辞,以后不要再和他针锋相对了,有什么冲突你让一让。”
景若榆神情自若地道:“我知道, 我不会和他计较的。”
“小楉, ”景仲安又看向奚楉,“以后你们俩在国外, 人生地不熟的,彼此要好好照顾对方,叔叔等着你早日学成归来。”
奚楉点了点头:“景叔叔, 我会的。”
“好了,我得上去休息了,”景仲安站了起来,一边往楼梯上走一边往门口看了看,喃喃自语着,“也不知道今天要什么时候才回来……这是真忙……还是不想回家呢……”
奚楉心中一阵酸涩。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喝多了酒的关系,景仲安的背稍稍有点佝偻,鬓角上的几根白发很是显眼。
景仲安这念叨的,是韩璇吧?景若榆和景西辞两兄弟因她而起的争执,会给他们夫妻俩的关系蒙上怎么样的阴影呢?
只是这一次,她无心也无力来帮夫妻俩解开心结了。
送走了景仲安,客厅里就剩下景若榆和奚楉了,景若榆过完大年夜就要出发,奚楉则因为签证的事情要晚几天,这两天两人需要商量的事情很多,包括在国外的住宿、学习以及行程的安排。
景若榆就职的大学和菲斯理工在同一城市,不过一个东头、一个西头,住宿的公寓景若榆挑了好几个,都不是太满意,最后都列了出来,让奚楉做决定。
好不容易把事情都处理好了,两人一起上楼,在门口道了晚安。
“你还好吗?”景若榆凝视着她,担心地问。
“还好,”奚楉扯了扯嘴角,“我今天做好了他掀桌子的准备,现在看来他的情绪还挺稳定的,知道不值得为了我闹笑话。”
“我也做好了他揍我一顿的准备,”景若榆轻叹了一声,“可能是他终于成熟了吧,这样也好,知道收敛自己的脾气,对他以后的事业和人生裨益良多。”
奚楉有些怅然。
肆意张扬的景西辞的确有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可有时候却也有种痛快淋漓的感觉,而今天的景西辞,明明已经愤怒得快要爆炸了,却在最后关头用尽全力收敛,该肆意张扬的人变得隐忍不发,说好听点是成熟,说难听的又何尝不是可怜呢?
停住。
不能再想景西辞了。
景西辞的一切,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无论是成熟还是可怜,以后都会有别的女人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