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舞社就在李臻工作的台球俱乐部楼上。
李臻道：“我听舞社的老师说，她们团里是有个好苗子的，恰好上周解约走了。你要是不介意签份经纪约，可以去那儿试试。”
余以萧倒没有太在意经纪约的事。经纪约限制的是商业活动，并不会干扰她上学的计划。至于她不久前在网上查询的，小艺人不听话，会被经纪公司雪藏云云，她也不十分在意。
至于毕业后会不会受影响，余以萧暂时没法想那么远。
她倒是又想到了李臻。她与李臻不大熟，只是同班同学，对李臻的事她也略有耳闻。李臻也是重组家庭，他跟着父亲，父亲再婚后，也不知怎么的，父子关系越发恶劣。李臻自尊心强，不愿意再用父亲的钱，就退学了。
余以萧当时很不理解。李臻家里条件尚可，就算跟父亲关系差，也是血脉亲缘，总不至于死卡着学费、生活费不给他。再不济，那个时候李臻高二都结束了，向他父亲低头，只要忍一年就好了，何至于毁了自己终生前途。
直到余以萧自己陷入这样的处境，她才发现，再向家里恳求，想要继续读书，这话有多么艰难。不是你低头，就会有人施舍，是父母已经做出了决定，你只能接受。
不同于李臻出了校园后生活更恣意，余以萧还是想要够一够，大学是她的梦想，不拼尽全力，她定然会留下遗憾。
余以萧从地铁下来，很快找到了和平东路19号。
她沉默注视着这座12层的漂亮灰色大楼，强行压下心里的紧张、忐忑，走了进去。
……
“有预约吗？”
“没有。”
前台妹子看了眼余以萧，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余以萧道：“请问你们还招练习生吗？”
前台妹子懊恼道：“哦。大概是人事忘记把招聘信息撤下去了。”
前台妹子也还年轻，面皮薄，想到余以萧特意赶来这里有些不好意思，正犹豫着怎么劝她离开。鬼使神差的，她又看了眼余以萧的侧颜，素面朝天，却比公司团里的几个成员还要漂亮。
余以萧心下失望，却又听前台说：“我去帮你问问齐总。团里刚走了人，可能是要招新的。”
“谢谢。”余以萧道。
很快，前台打了两个内线电话，就让余以萧进去了，“今天人事不在，齐总亲自面你。”
余以萧跟着前台妹子往里走，路上还观察了下未来文化公司的环境，墙壁刷成了温馨的橙色，上面大大小小挂了很多照片，有很多7个女孩的合照。她们大概就是未来文化旗下的女团。
走到扇红木门前，前台敲了敲门，示意余以萧进去。
“您好。”
齐总还在处理文件，都没有抬头，问：“是来参加练习生选拔的？之前有过做练习生的经验吗？”
“没有。”
即使没报什么希望，不可能才走了个ace，又给他送来个遗珠，但齐总还是感到失望。他总算把文件批阅完毕，抬头看了眼这个没打招呼直接来公司的小姑娘。
当场，他就怔住了。
异常出挑的五官，眼睛尤其，形状漂亮，清澈见底。
齐总也终于来了兴致，问道：“你的名字？”
“余以萧。”
“年龄？”
“过了下个月就19周岁了。”
“之前的经历？”
“高中毕业后，参加了一年高复。”
“大学考的哪里？”
“没有。没有考上。”
齐总并不意外。他们团里还有几个初中学历的女孩，做这行，吃的就是青春饭，长得漂亮，唱歌跳舞好，就足够了。真的等大学毕业再入行，就晚了。
“以前有参加过什么培训吗？”
余以萧迟疑了下，“……小的时候做过教堂合唱团的主唱。”
这个可以。在合唱团做过做主唱，vocal总不会太差，说不定还不错。齐总满意了，问道：“你刚高考结束，在合唱团是初中时候的事吗？”
“7岁到10岁，在合唱团待了4年。”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的确是小时候。那你多半也没再学跳舞吧？”
“没有。”
齐总想了想，拨了个电话，“喂，小白，来了个新的练习生，你看她行不行，行的话就让她补小四的缺。”他又对余以萧道：“我很忙。等会经纪人过来，他会评估你，行的话你就能留下来。”
考核比余以萧想象得容易。经纪人是个27、28岁的青年，非常英俊，不过想到是在娱乐公司，余以萧也没有太惊讶。他让余以萧唱了两首歌，听说她不会跳舞，就让她跟着做了几个动作，测试了她的肢体协调能力。
之后，他就跟齐总汇报了下，说她可以留下来了。
经纪人姓白，除了老板叫他小白以外，公司里其他人都叫他白哥。
白经纪人看余以萧还没回过神来，嗤笑，“怎么？欢喜傻了？”
余以萧实话实说，“比我想象的还要容易些。”
“女团的门槛远比你想象的低，年轻漂亮的女孩谁都可以做。长得特别漂亮的……”白经纪人话语顿了顿，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废物花瓶只要站上舞台，都会有人怜爱的。不过，门槛低，意外着可替代性高。每年总会有更漂亮、更年轻的团出现，把老的淘汰掉。”
“都是吃青春饭。只有真正金字塔顶尖的人，兼具实力与美貌，才能成为天团。”
“当然，你肯定是不想的。否则也不会来我们这个世界500强集团旗下大型连锁超市门口专门推销滞销产品的团了。”
第3章
余以萧被白经纪人的直白噎住了。
她对未来文化寥寥无几的了解都来自李臻的评价，大集团旗下，还算正规；老总不是搞娱乐出身的，对女团的定位也很不清晰，经常就是超市门口广场上要搞促销活动，拉旗下的女团去暖个场子，也给姑娘们赚点通告费。
未来文化下属还有个中等规模的公会，直播合同签在自家公会名下，条款倒也优越。
除了少数商演，其它大多时间姑娘们也就跑个漫展，接个cosplay，客串下啦啦队。总之，非常接地气，公司也只是略微亏本罢了。
说白了，齐总人不赖，也是市场营销出身，但他的确不了解娱乐圈，更不用说培养爱豆了。有时候外行比内行心黑更耗人的青春。
因此，彩虹数字少女团之前唯一个基础不错的女孩，也跳槽走了。
“你有住处了吗？我建议你住宿舍，也能尽快跟团里其他人熟悉起来。”等余以萧登记完资料，白经纪人带她去了宿舍。
走在路上，他介绍道：“第一个月是试用期，过了试用期，公司会跟你签正式的经纪约。底薪2800，给交五险，你们出通告，再跟公司73分。”
这个条款不算苛刻。
余以萧问道：“合同要签多久？”
白经纪人道：“之前她们签的是5年，现在2年过去了，还剩3年。你也一样，签3年吧。”
这个时间也可以接受。
白经纪人继续道：“你现在是补小四的缺。你们团是按数字排名的，以后你也要叫小四。”
白经纪人的话语不容置喙，完全没有与她商量的意思。余以萧倒没有生气，她清楚自身条件，能有这个机会，她心存感激。
终于送她到了宿舍，白经纪人按了门铃，也不打算进去，站在门口对她说道：“这些天团里都在排舞，你跟着好好学。下周有节目组来公司招人，虽然几率很小，但要是你被选上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节目组？”余以萧还想问。
“《Dream99》？”白经纪人打断她的幻想，“那是头部平台的顶级资源，别想了。我说的是跟我们公司公会合作的家短视频平台，他们举办的个选秀节目。你可能连名字都没听过。本来小四面试都过了，现在也要重来。”
《Dream99》是海豚视频今夏推出的重磅选秀节目，已经在各大平台预热小半年了。国内数百家经纪公司挤破了脑袋，都只想在里面占1个名额，就是余以萧在网上搜索《美少女练习生》的信息的时候，也看到了不少它的广告。
余以萧倒没有肖想《Dream99》，确定了《美少女练习生》的消息，她就松了口气。要是她不能面上，还要不要继续待在未来文化？面试应该在最近，到时她大概率也没有签合同。这样的念头在余以萧脑海里转了圈，她还来不及深思，宿舍的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白经纪人黑眼圈很重，想来最近也是诸事不顺。他跟开门的女孩介绍了下余以萧，说是新成员，就离开了。
……
余以萧回了乔桥家，跟乔桥及她父母告别，感谢他们这些天的照顾，就搬进了彩虹数字少女团的宿舍。彩虹数字少女团就是未来文化旗下的女团，总共7个人，按数字排序。她们也住在和平东路上，离公司、舞社都不远。
她带着行李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在直播，只有小五捧着杯奶茶在沙发上看综艺。
小五看到她，快乐得从沙发上蹦起来，蹦蹦跳跳到她面前，问：“是以萧吗？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东西不多。”余以萧谢道。
“你住这间好吗？”小五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她穿着条粉色的睡裙，像是个小兔子。她打开间小卧室的门，“朝北，没有窗户，原来是我住的。小四退团以后，我搬去了她那儿，现在就只有这间空着。你要是不喜欢，我也可以换回来。”
彩虹数字少女团的公寓本是三室一厅的格局，三个卧室都朝南，明亮宽敞。只有这间原本是做储物间的，有些逼仄。
余以萧住惯了学校宿舍，有个单独的小房间已经很满意了，她谢过小五的好意，“这里就很好。”
小五很健谈，余以萧在整理东西，她也不生疏地叨叨叨，“我听小七说，今天是哥送你来的。”
原来之前给他们开门的女孩就是小七。
余以萧应道：“嗯。”
“白哥很帅吧。”小五语带炫耀道：“白哥以前也是男团的，还是他们团的ace。更早，白哥还是JBJ的训练生，可惜没有在JBJ出道。”
“JBJ？”余以萧在高中的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老一辈国民度很高的艺人，连新生代的流量小生、小花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认识一半，更别提艺人背后的经纪公司了。
小五大感挫败，“JBJ你都不知道吗？你还是做女团的哎。”似乎这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被提醒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已经转变为女团成员的余以萧：……
“不好意思。我以前不怎么关注这些。”余以萧道。
好在小五非常好为人师，给她解释，“JBJ是国内做.爱豆经验最丰富的公司，跟K国的公司合作也超过十年了，白哥以前是他们的第一批练习生。去K国训练过的那种。”
K国是全世界爱豆产业最发达的国家。
“可是白哥不是已经出道了吗？”余以萧不解，“他现在怎么做经纪人了？”
白经纪人还不到30，远没有到男艺人转幕后的年纪。
“糊了呀。”小五理所当然道：“白经哥他们团也是出道即巅峰。当时团也小爆了下，结果没几个月就爆出队友谈恋爱，劈腿，团粉跑了大半。现在再搜搜他们当初的新闻，最有流量的都是队友相互间撕逼的事，也没什么作品。白哥是团里的ace，靠舞台勉强奶了团两年，团撑不下去，就解散了。”
“白哥也是小学毕业就出国学唱跳，没个学历什么的。他当了两年舞蹈老师，现在又转行做经纪人。”小五绝对是个藏不住话的，叽叽喳喳把公司的八卦都跟余以萧倒了个干净。
像她自己，家里父母不重视，很早就让她出来打工，供弟弟读书。她先是做淘宝模特，后来机缘巧合下做了女团。
还有已经离开团的小四，小四家境倒是不错，她从小喜欢唱歌，也上了不少专业声乐老师的课，基本功很是扎实。可惜她音色不出众，声音没有辨识度，要做歌手很难。她想走曲线救国的路先从女团出道，结果少不更事，家人也不懂行，签了未来文化这个坑货公司，蹉跎了两年才勉强解约。
余以萧、小五一直聊到深夜。
小五的话痨被大大满足，余以萧也了解了不少练习生的常识，比如ace通常是指团里综合实力最好的成员，她们会站在center，即C位，演唱的part也是歌曲的killing part。除此之外，团里还会有dancer、vocal、rapper，大家各有所长。
“我们就像姐妹一样，联手闯荡娱乐圈。”小五如是说。
余以萧这晚还听了许多或真或假的八卦，有风光的，比如几个还没有正式出道就已经引起广泛关注的练习生，还有业界的几家大公司；有落魄的，像曾经也被寄予厚望、前途备受看好的人，他们最终也只能草草收场。
在彩虹数字少女团宿舍的第一晚，不同于余以萧往常见到的荧屏前的明星的风光，从小五这里，她更多窥见的是那些18线艺人艰难的生存状态。
更别提连18线都算不上的练习生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场是。
娱乐圈亦是。
……
第二天，余以萧也开始去舞社上课了。
这支舞彩虹数字少女团的成员们已经学了一个多月了，她们每个人都可以对着镜子把这个舞蹈完整的跳下来。在余以萧看来，她们每个人都跳得很好，很阳光，很漂亮，但舞蹈老师还是说不够。
舞蹈老师一边带余以萧扒舞，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教她，一边让其他人继续练习，纠正她们的错误，“一一，注意面部表情管理。你笑得实在太夸张，太僵硬了。”
“小六，你的体力跟不上。边唱边跳的话，你的喘气还很厉害。”
“小七，上次我跟你说过，动作要做到位。你手臂平常练习的时候抬30度，在我面前抬60度，真的去表演的时候你以为就能抬到90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