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遇点头,确信无疑:“婚书上写着,陈家次女,你还有一个长兄弟,而墨点组成的字迹告诉我陈家一嫁一娶,说明在你前面的还有一个哥哥。”
她的声音,刺穿了长发鬼的面容。时遇看到那张煞白的脸开始有了轻微的变化,似乎在朝着某种人体态转变。
时遇说对了。
“陈念,你的父母为了给你哥哥娶妻,逼着你和董唯康分开嫁给柳大富。”
“陈念,你释放了四头婴不仅仅是为了给董唯康报仇,你在可怜它们。”
“陈念,你也是重男轻女的产物!”
被时遇的声音穿透的长发忽然开始疯狂的抖动且扭曲着,好像是被惊动的蚁群。
围绕在时遇身边的雾气忽然像是被一股清凉的风吹散,摄人的冷在升温。
“吱吖——”
束缚着他们的长发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软踏踏的松了力道。
四个人因为地心引力栽倒在地,时遇的两腿被勒的发麻,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像是低血糖患者一样眼前发暗,她脑袋胀酸耳边听着长发鬼的凄嚎。
它在空中剧烈的颤抖着,长发飞舞,似乎想要抓住那些散去的煞气。
那个声音是歇斯底里的,就像是被夹住了脖子的羊羔。
在那个年代,那个地位的女性。
哪一个不是被烙铁夹住脖子的羊羔呢?
应灼感觉到了来自邪物的煞气动荡,他冲着时遇大喊:“小鱼,快!”
清除掉这个邪物,他们游戏就通关了。
时遇攥着捆魔绳,朝着自己左手的掌心用力一划,巨大的疼痛感混着血珠沾染在捆魔绳上,她轻声念咒,捆魔绳精准无误的飞向了长发鬼。
红色的网格围绕在长发鬼的身上,时遇两只手各握着一只噬魂符,她借着水井上面的石头作为跳跳板,一小段助跑之后脚尖踮起整个人的身体犹如风助一般轻盈地跳跃至空。
她精准的将符纸贴在了长发鬼的脸上。
两张符纸将它的五官完美挡住,它好像失去了飞跃在空中的能力掉落在地。
那张符纸让它十分痛苦,好像在烧灼着它的灵魂,但应灼却说:“这张符在吞噬它的煞气,让它恢复理智。邪物之所以叫邪物就是因为它的身上凝聚着生前怨气形成的煞气,而煞气也是邪物们能力的来源。”
“斧头呢?斧头呢?”胡方忽然晃过神来,到处寻找。
时遇看着那颗头颅,耳边听着它嘶哑的尖叫声,那种刺破耳膜的声音任谁听了也会觉得心有不忍。
应灼瞧见时遇冲自己伸手,有些疑惑:“怎么了?”
时遇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被符纸贴着的脑袋,她唇瓣轻启,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可怜:“渡它。”
第25章 怨校01 为什么要渡它?
渡它。
时遇说地这样云淡风轻, 好像就应该要做这样的事。
应灼有些好笑,他看着时遇伸过来的手, 诚然,这只手的确可以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渡它?”他问。
斩魂斧是为了杀掉邪物,让邪物烟消云散,可是时遇却想要渡它。
救,或,杀。
时遇选择了前者, 可是为什么在那个时候, 她没有救那个人呢?
那个半个身体悬在空中, 即将掉落悬崖的人。
时遇抬了抬眼眸, 瞳孔里面散着一团称之为同情的光:“能救的话为什么要杀呢?”
应灼看着她, 看着那张秀丽而又固我色的女孩,她的模样亦如从前, 只是比那很久之前多了一些复杂的尘世感,但这种感觉也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加成熟。
“既然你这样说了, 我自然不会拒绝。”
应灼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同样的触感, 可是这次的女孩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掌, 给予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回应。
她的信念, 人的信念。
究竟可以强大到什么地步?
应灼很想知道。
他蹲在长发鬼的面前, 伸手抓住了长发鬼的头颅。
应灼没有说话, 他在触摸到脑颅的时候,那颗动荡不安一直尖叫的脑袋忽然安静了下来,好像在享受着恋人的抚摸,它在哽咽着, 啜泣着,等待着和这个世界的分开。
人的五感其中最具有冲击性的就是视觉。
由应灼的掌心散发出来的某种淡红色的雾气将头颅包裹着,时遇看到他硬净如玉地侧颜、棱骨峥嵘,每一寸都让他看起来不同凡人。
头颅在雾气里面逐渐透明化,这让时遇能够联想到四头婴被渡化时的样子。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整个故事里面都没有提到柳大富和大奶奶的死因,也没有找到柳大富和大奶奶的尸体。
四头婴被陈念召唤出来之后,都做了什么呢?
陈念消失了,它变成了一团薄而透明的雾化物质,徐徐上升,好像天上有什么人在等着它。
它站在云端,以人的形态但又不完全是人的样子俯瞰着这个世界。
应灼也看着它,嘴角微微扬着笑:“真好啊。”
“什么?”时遇侧头看他。
应灼笑容加深,薄雾散在他的脸廓旁,睫毛上面跳动着细碎地浅淡星辰:“人的信念,真好啊。”
人的信念可以化解邪物的煞气,也可以给他提供能力。
原来人类,也并非一无是处。
柳宅的大门应声而开,他们即将前往下一个事件。
可是在去之前,时遇站在水井旁边,月光散发出一种很朦胧的质感,笼罩在她的身上,好像能够照亮她身体里的某个部分。
应灼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垂立在身侧的小手,指尖发白,圆润的指甲盖上面还有这被头发丝勒出来的些许红痕,看起来有些妖异地别致。
“你知道在你迷失自我的时候,四头婴告诉我什么吗?”
他说。
时遇好奇的抬了抬眸子,看向他。
应灼站在水井旁边,伸手抚摸着石头上面的符文:“你知道柳大富和大奶奶在哪里吗?”
时遇瞧着他笑而不语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一只大鼓被人嘣嘣敲响:“不会就在这个井里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想,但是瞧着应灼的这个反应,总觉得水井是最好的答案。
有一团似有所指的情愫笼罩在应灼的脸上,随后,时遇看到他点了点头。
他说:“但是四头婴并不是为了杀他们。”
“……”时遇。
如果不是为了杀,那就是为了救。
陈念为了给自己和自己的爱人报仇,偷走了招魂铃想要把四头婴召唤出来。可是陈念没想到的是,四头婴把柳大富和大奶奶藏在了水井里面。
亲生父母杀害了自己的女儿,可是女儿们却想要保护自己的父母。
时遇忽然想起了李思睿,这个可怜的被家暴了之后又被父母当成拖油瓶的孩子。
孩子从来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但是父母却可以选择自己的子女。
既然选择了,为什么不善待呢?
柳大富和大奶奶的结局是什么,时遇不知道,可能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被自己鄙弃地居然会选择保护自己。
时遇忽然想起李思睿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让她不要靠近水井,是不是就是因为柳大富和大奶奶在水井里面呢?
那个压着巨石的水井就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时遇吆喝着其他三个人把巨石从水井上面抬了下去,石头块头很大也很重,搬下来的时候露出了圆形的井口。
这个井看起来并不深,挖的时候也很粗糙,边缘还有很多没有除干净的杂草树根。
或许当初柳大富挖这口井原本就只是打算为了埋自己的女儿吧。
灯光一照,冷心雨和胡方发出一声惊呼一声纷纷捂着嘴巴像是看见了是吗不可思议的东西。
井底里面从身形判断,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已经化为白骨,剩下一点腐肉还粘粘在骨头上面,似乎死亡多时了。
而井底附近的墙壁上面满是抓痕,从哪些痕迹判断,能感觉到这井底下的两个人在生前企图爬上来的求生欲望。
应灼说:“四头婴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但是,四头婴并不是为了杀他们,而是为了保护他们。
陈念释放出了四头婴,本来是想借四头婴的手来杀掉柳家夫妇,可没想到柳家夫妇翻到被四头婴保护了起来安置在了水井之中。
可是四头婴毕竟还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对世事都懵懂无知,它们只知道自己一睁眼的时候就呆在井底误以为井底是安全的地方。
可是没想到,曾经为了镇压四头婴而建造的巨石,也挡住了这夫妻二人的生路。
他们在井底下攀爬着、叫喊着希望能够有人来救自己,但是外面的人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或许他们差点忘记,当初就是因为不想让四头婴再出去所以采用了这么大块的巨石。
最后,他们饿死在了自己的偏见里面。
“原来如此。”时遇蹲在井边,看着井底下的那两具尸体,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月光照在她青涩而又骨色绝佳的小脸上,莫名有一种让人挪不开视线的昳丽美感。
应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沿着她饱满而又光洁的额头到小巧的鼻尖、流过似云丝一样细腻的脸廓线条最后……落在那瓣绯色花瓣一般柔软而又唇瓣上。
她唇瓣紧抿着,挂着一种感怀天下的悲悯,好像在为谁感觉到悲伤。
应灼垂了垂眼眸,嘴角的笑意好像要溢出来一样。
人类真有意思。
时遇从蹲姿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冲着应灼眨了眨眼:“走吧。”
去下一次事件里。
她开始觉得这个来自神的游戏,似乎并不是神一时的恶趣味。
自私、偏见、猜忌、嗔恨。
这都是人性的丑陋面。
“那些邪物,都是因为人性的丑陋面,所以幻化出来的。”应灼说。
这句话证实了时遇的猜想。
“人在生前所受的冤屈会在死后化为怨气,而怨气凝结的力量过大就会变成煞气,李思睿是嗔恨的化身、陈念就是偏见的化身。”
时遇跟在他旁边:“那镰刀骑士呢?”
“流……”应灼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赶紧转变了话题。“镰刀骑士不是,它所处的游戏只不过是游戏刚开始的一个小实验。”
“实验?”时遇抬眉。
“玩过了水桶游戏,就会知道游戏的合作性,玩过了死亡孤岛,就会知道不要轻信于人。这只是神的游戏开始前的热身而已。”
应灼把“热身”两个字说的十分轻飘飘,但是这两场游戏刷下去了多少人,死亡了多少人。
活下去的,才能参加游戏。
真正的,神的游戏。
时遇的脚尖碰到了一个硬质物,低头一看是那把被胡方扔在暗处的斩魂斧。
应灼提醒道:“你可以把它带走。”
“可以吗?”时遇抬头,有些欣喜。
是啊,她之前还把镰刀骑士的鬃毛装进了腕表里面。
可是这个斩魂斧这么大……
“也可以的。”应灼握着斧柄,悬在时遇的左手腕表上面,用眼神示意她。“你试试。”
时遇点开自己的个人信息栏,指尖挪到物品收纳的按钮上面的时候,斩魂斧化成一团薄如烟丝的云雾,被腕表的屏幕渐渐吸引最后全部纳入时遇的腕表里面。
“下次如果要用的话,再拿出来就好了。”应灼说道。
时遇晃了晃自己的左手腕,没有任何负重感。这个腕表还挺有意思的,如果放在现实世界里面,不就是哆来A梦的百宝袋吗。
他们沿着来时的狗洞又找了回去。
事情解决之后,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明媚了许多。
笼罩在天空上面的黯淡浓雾也稍微散去了一些,露出过分紫郁地天空,上面繁星点点。
他们,身处地狱,仰视人间。
柳府的大门敞开着,另一头的世界一片漆黑。
只有走过去才知道是什么。
“为什么人会拥有这么多的丑陋面呢?”应灼站在门后面,有些不理解。
时遇站在他的旁边,面前是微敞地大门,她才刚刚经历玩一场游戏,又要前往下一场游戏。
知道邪物们出现的原因,她没有对游戏多一些理解而感到开心,更多的是惆怅。
邪物们因为人而出现,她就像是活在了数以万千的悲惨境遇里面。
这个世界里,有多少个李思睿、多少个陈念。
数不清的。
“因为欲望。”时遇说。
“欲望?”应灼。
“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这些欲望有的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而伤害总是具有连环性的,会造成一系列后果。”
“这样。”
应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五官精致,还是在上大学的年纪,但是这幅宠辱不惊地样子远比普通人成熟很多。
人类在危险面前很难保持理智。
但她可以。
“你呢?”他问。“你有什么欲望吗?”
时遇挠了挠脸:“当然有。”
“是什么?”
“活着。”
应灼见她回眸冲着自己轻轻一笑,继而伸手放在门上,用力推了一下。
“嘎吱——”
门应声而开,拉开了一条缝隙,新的世界正在打开,而破解了的世界正在瓦解,他们不能再原本的世界呆太久,因为新的游戏时间已经开始重新计算了。
四个人的腕表同时传来“叮”地一声。
——【欢迎来到“怨校”游戏事件。】
一轮隐隐散发着明黄色的月亮挂在星空之中,布满了一种银色云丝的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