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就我……”
时遇眼前发暗,面前所能看到的景象全部消失不见,再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记忆里面的那一段,她站在敬澜山的山顶上,一个男人抓住悬崖边的小木枝,半个身体悬空着向时遇哀求。
——“救救我,救救我,时、时遇……”
那个男人的手逐渐有些抓不住树枝了,他的身体开始往下滑,眼睛里全是求救的信号。
可是时遇却冷冰冰地站在安全的岸边,俯视着他,一言不发……
她为什么会回忆起这件事?
为什么……
时遇的心绪在被动荡,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些围绕着自己的闪光灯,面前围聚着诸多媒体人。
那一张张脸上,都充满着一种猜忌和狐疑,而不是对她夺得第一届跑酷国际大赛冠军的喜悦和崇拜。
——“时遇选手,您对您父亲当初在敬澜山的攀岩视频作假、哗众取宠被拆穿之后有以抑郁症为由博同情之事有什么想说的吗?”
时遇的胸膛里面滚涌着滔天的怒火,她很想掰开那些照在自己脸上导致她连眼睛都睁不开的灯光,也很想告诉这些对她抱有偏见的媒体人们当初父亲的冤情。
可是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身体都动不了。
她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小鱼!小鱼!”
谁?谁在喊她?
“小鱼!小鱼!”
是谁?!
时遇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深处在深海之中,一只有力的手把她从地面上拉出海面,那种失重感让时遇脱离了目光聚焦点。她就像是站在云端一样,脚底下踩的云团逐渐开始固体化变成了地板,眼前的景象又变成了水井和散落在地面上的捆魔绳。
四头婴已经不见了。
时遇拉开眼帘,她看到应灼浅淡色泽得瞳孔里面迸发着某种强烈得色彩,正在她空洞而又迷茫的思绪里面绽放着浓郁的光泽。
她怎么了?
“你被邪物的怨气入侵了。”应灼说。
时遇有些后知后觉:“噢……”
应灼的脸色十分严峻,似乎刚才时遇经历了很恐怖的一件事。但是时遇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她的手脚依旧能动⑨时光整理、浑身上下也没少什么缺什么、更没有伤口。
“四头婴呢?”她问。
应灼叹了口气,脸上挂着松了口气的笑意:“解决掉了。”
“和李思睿一样?”时遇问。
应灼点点头,她也跟着心情愉快了许多,但是一回头的功夫忽然瞧见胡方和冷心雨在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前者眉眼含笑满脸的八卦,后者脸颊发红目光闪躲。
“嘿嘿。”胡方。
“?”时遇。
她刚才不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时遇走到应灼的身边,轻轻拽了一下应灼的衣袖,凑到他耳边:“刚才我有没有……”
应灼看着她等待回答的模样,额前的刘海微微拂向脑后露出整齐而又浓密的眉峰和上挑地眼尾,这种眉眼清俊分明的长相很容易让人觉得带有笑意……
……如果时遇之前不曾见过他渡魂时满脸邪性模样的话。
暗紫色的天空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轮圆月,月光浅淡的光泽照在水井上面,隐约在地面上照出了一个影子。
时遇听到影子再说话,声音是陈念。
——“可怜的孩子们,出来吧——”
——“将你们所受到的不公,全部还给那些施加给你们的人!”
影子高举着手,铃铛的声音响彻云霄,似乎在召唤亡灵。
四周的温度逐渐开始发冷,一个人的影子在虚无之中变成了两个,从衣着和身形上面来看,似乎是两个女性。
小莲——“大奶奶,您真的要……”
大奶奶——“唉,我可怜的孩子们,要怪就怪你们没有投生一个男儿身。小莲,准备好了吗?”
小莲——“准备好了,按照您的嘱咐找了一个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杂毛的黑母猫,马上就要生产了。但是那个药方是不是有点……”
大奶奶——“再恶心我也要喝,玄灵大师说姓陈的那个小贱人第一胎就能生儿子,倘若真让她生下来那我岂不是要下堂去?”
小莲——“玄灵大师真的这么灵验吗?如果是真的,为何您到现在还不能……”
大奶奶——“闭嘴,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议论大师?老爷对外宣称四个女儿是早夭,管好你的嘴巴,别被人知道了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小莲——“是……”
小莲为了满足大太太生儿子的心愿,到处寻找黑母猫,这也是她的心结所在。小莲房间里面的往生咒是念给那些幼小猫咪的,所以也会害怕猫叫声。
她的确最后谁也没告诉,因为老爷把她丢进了莲花池里。
世界忽然在这一瞬间里产生了明眼能够看到的变化,四周的空气好像从透明逐渐固体化了起来,开始变冷发白。
时遇忽然提起了心跳。
好浓烈的煞气。
它,要来了。
地面上忽然传来窸窸窣窣地声响,杂草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长。
胡方和冷心雨下意识的看着声音的来源,整个水井区地草丛都在摇晃着,而他们变成了邪物的掌中之物。
“什么东西!”冷心雨尖叫一声,同时整个人被什么东西拽到然后在地板上疯狂拖行。“啊啊啊啊啊——”
她的双脚脚踝缠绕着密密麻麻地黑色丝线,把冷心雨在地面上拖来拖去,她尖叫着挣扎着,满地都留下了她被拖拽的轨迹。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冷心雨被黑线拽了起来,扬在空中重重的摔向地面。
她掉落在地的时候哼唧了一声,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胡方目瞪口呆,忘记了挣扎求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踝上似乎也有些痒痒地触觉顺着异样感看过去,发现那黑色的头发丝正缠绕在他的脚踝处。
胡方两个小腿酸软,崩溃大喊:“救命,我不想死!”
时遇和应灼都没有多余的精力救他,因为时遇发现,那些“头发丝”正势如破竹的朝着她所在的地方匍匐而来。她跳到水井的石头上,躲开“头发丝”的缠绕却瞧见胡方也被头发丝扬了起来。
但是“头发丝”并没有要放过胡方的意思,而是抓着胡方的脚踝把他整个儿倒掉过来来回摇摆。
它,就像是在玩弄一个木偶玩具,把胡方当成了自己戏谑的对象。
胡方的理智和冷静已经完全被晃散,他的眼白都跟着外翻,想说点什么但是除了大叫什么东西都说不出来。
时遇看到一颗脑袋,悬在空中。
它有着一张苍白的脸,素白的就像一张未曾雕琢过的白纸,只是在那白纸上面描绘着过分浓郁的五官。从这张脸上面,时遇能够看到它生前的模样。
丹眉细眼,小家碧玉。
可是命运坎坷,注定一生凉薄。
时遇站在水井的石块上,怀里揣着那两张噬魂符,这是她唯一的筹码。
应灼也被头发丝整个儿卷了起来,先从脚踝开始、逐渐蔓延到膝盖、再往上继续……似乎有一种想要把他勒死的感觉。
时遇知道,它是陈念,也是这次事件里面的大boss。
腕表里面所提示的游戏时间,还剩下最后120秒,也就是两分钟的时间。
应灼被一团黑色的发丝卷了起来,手脚全部都像是被蚕蛹包裹住了一样密不透风,他除了脑袋露在外面之外双手双脚都无法动弹。
被砸晕在地的冷心雨似乎悠悠转醒过来,她扶着脑袋半坐在地上,可是满地的长发就像是迎风疯长的野草迅速把冷心雨整个儿裹成了一个团。
冷心雨的嘴巴被头发丝包裹着,只露出鼻子还能呼吸。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被什么东西雾化了起来,透明的空气散发着一种略微暗黑色的质感,而这些气流也全部都朝向长发鬼悬浮在空中的脑袋。
“它在吸食这个宅子里的怨气。”应灼被头发抓在空中,他手脚都动弹不得,只有脑袋还露在外面。情况不容乐观,等到游戏时间归零,就是所有人被长发勒死的时候。“小鱼说出你的游戏解析,人的信念可以化解邪物的怨气,否则就算是噬魂符和捆魔绳都没有用。”
人的信念。
这是时遇第一次听到应灼说出这个字眼。
悬在月下的头颅仿佛在审视着这个世界,它拉开眼皮露出了没有眼珠的眼眶,里面流淌着腥臭而又浑浊的黑红色血液。它在笑,笑这个到处都充满了歧视和冷漠的世界。
笑声类似于“嘁嘁”地声音,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折磨着人的神经。
“陈念,你不是上吊自杀,你是被杀死的。”时遇站在盖在水井上面的石头顶,她的脚底地面已经被黑色的发丝完全覆盖住了。
那些发丝就像是有生命力一样,在她的脚底涌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井上面攀爬。
“是大奶奶,她杀了你!”
时遇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脚底摩擦着自己的肌肤,不用看也知道,那些密密麻麻的头发丝正包裹着她的脚踝、她的小腿、她的膝盖。
“柳老爷一心想要儿子,听信了玄灵大师的话不仅亲手溺死了自己四个女儿,还听说你第一胎能够生儿子所以执意要让你做自己的二太太。你的父亲刚好又欠了柳老爷的银两,拿你作为抵押,将你送给柳老爷作为他的妾侍就可以抵消债款。”
头发丝在时遇的身上生了根,她的双腿被紧紧地缠绕着动弹不得,小腹也被包裹住了,呼吸都受到了部分局限。
随着头发丝的力量加重并且朝着脑袋的方向拖拽,时遇的双脚开始离地,她的身体开始腾空。
四个人全部都被头发丝包裹着,拽到了半空。
冷心雨的哭声和胡方的求饶声,声声入耳。
时遇看清了那颗脑袋的样子。
面容上撕开的嘴角在笑的时候,露出了尖锐的牙齿,它的头发疯狂生长着,就像是澎湃的海水似乎有吞噬整个世界的意思。
时遇的双手暂时还没有被捆住,她一只手攥着捆魔绳、一只手攥着噬魂符,把两个东西藏在身后。
“你有一个心爱的男人,他叫董唯康。你与他有了更亲密的关系,本来你们两个人应该是神仙眷侣,可却被你的父亲强行送到了柳府,我想,你的爱人应该是想要把你救出去的。可是你们两个人被柳大富发现,董唯康被狠狠地打了一顿礽在柴房所以才会掉落那枚和你定情的玉佩。但是你在被柳大富强迫之后,被柳大富发现了自己早就全权托付给了董唯康。柳大富恼羞成怒……”
杀死了董唯康。
所以,陈念为了给自己的情郎报仇,听说了柳大富为了生儿子溺死自己女儿的事情,偷走了玄灵大师憎于的招魂铃召唤出来了“四头婴”。
“四头婴是你召唤出来的,柳府的下人们先后被四头婴吞噬杀害,也是受到了你的指使。你想要让整个柳府家破人亡,你要让柳大富为自己重男轻女的偏见付出代价,可是你没有想到。大奶奶为了保住自己正妻位置,将你勒毙之后挂在了房梁上,造成自杀殉情的假象。”
时遇看到那层层叠加的头发正包裹着自己的上半身,她的脖子也被头发缠住,好像下一秒钟自己就会被这些细长的发丝勒断喉咙。
它对时遇似乎很感兴趣,时遇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拉近和脑袋的距离。
二人之间,越来越近,时遇几乎能够清晰的看到它眼皮上面的睫毛,以及嘴巴根咧到耳朵下面而露出来过分尖利的牙齿,它的嘴巴可以长到两倍这么大,锋利的牙齿可以轻松的咀嚼人类的骨骼。
——“就这样吗?”
它讥讽道,头发丝抓着时遇,用它那双没有眼球的眼眶打量着时遇。
难道……还漏了什么?
漏了什么?是什么呢?
时遇一时之间忽然有些错愕,根据已找到的所有线索,她所能想到的真相就是如此。
不对,还有!
思绪就像是轮番转动的皮影,从她第一步踏进柳府的时候直到现在,每一幕每一帧都像是复刻一般重新出现在时遇的脑海中。
莲花池、柴房、丫鬟房、管家房、正厅……
对了。
为什么?
为什么在时遇触摸到通往柳大富夫妇那扇门和锁眼的时候,四头婴会忽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呢?
四头婴在保护什么?
不仅如此,还有……时遇脑袋飞速运转,她忽然想起自己在柳大富书桌上找到的那张红色婚书上,似乎还看到了一些隐隐若现渗在红纸上的墨点,那个时候的时遇以为只是不小心蹭到上面的,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在写婚书之前在上面还盖着一张纸,婚书上面的墨点是另一张纸渗在上面留下来的痕迹。
那么,那张纸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东西呢?
时遇闭上了眼,她在回忆。
“救命啊,我不想死。”胡方哭喊着。
冷心雨刚才因为头颅坠地而磕破了眉脚,丝丝血痕沾着她的头发,脸色也煞白如纸。
好像,快死了?
混熟上的墨点,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它们在乱动着、组成了一句话。
——【恭贺陈家一嫁一娶,双喜临门,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时遇忽得睁眼,她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长发脑袋,看着那张青白色的面容和满脸的憎恨。
“你还有一个哥哥。”她说。
四周的温度忽然升高,原本一齐朝向脑袋涌来的雾气似乎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哥哥?”应灼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