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砚敏感地觉察出了她的不对劲,开口问道:“怎么了,味道不对吗?”
黎遥摸了摸鼻子,闷声道:“不是啦。”
她犹豫了几秒,才抬头,转而道:
“下周开始——我能来接你下班吗?”
周知砚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理由,他愣了两下,黎遥便快速说道:
“我一般五点半下班,你六点下班,我过去一个小时不到,你能等我一下吗?”
她又补充道:“我不想让你乘公交车回家,也不想让你叫车。”
周知砚抬头看她。
黎遥今天起得晚,一张素净的脸上清清爽爽的,扎了个松松垮垮的低马尾。
就算是认真在说话,但是小姑娘的眼睛眼形偏圆,怎么也严肃不起来,这时候更像是个高中生一样幼嫩,带着一股近乎于天然的纯澈。
而此时,幼嫩的高中生特别认真地告知他道:
“我不放心你。”
周知砚的嘴唇微颤了一下。
这么多年来,他永远是一群人里走得最快的那个,也自认擅长于甚至是喜欢去照顾别人,他早已习惯了用自己的肩膀去负担更重的东西。
而现在,还是第一个人——还是一个女孩子,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子,和他说‘我不放心你’。
……
黎遥看到周知砚放下筷子,转而头也低下去了。
小姑娘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她小声又补充道:
“那个,要不然我想办法和我同事那边商量一下,以后我早去半小时,晚上早退半小时?这样你也不用等我了……其实也不麻烦啊,你画室和我公司没有差多少路,七拐八绕——呸,拐,拐个弯就到了……”
她越说越没底气,一咬牙心想再怎么说公司也是自家的,要不然——
而下一秒,她终于看到,有什么液体,顺着周知砚的下颚线,掉进了他眼前的碗里。
黎遥愣了一下,不由地有些慌了。
她立刻从高脚椅上跳下,走到了周知砚身边,匆忙地转头再次确认时间……
还远远没到周知砚该吃药的时间。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周知砚的身边,一时间一向运转飞速的脑子也像是卡了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舔了舔嘴唇:
“那个……”
周知砚哭起来,还是黎遥印象里那个样子。
他没有哭出半分声音,但是唇角和眼角都泛着红,整个人微微弯着腰发抖,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剪短了绳子的风筝。
黎遥最看不得这样的哭法——
亦或者说,她就是看不得周知砚哭。
小姑娘无措地站在原地,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她想伸手去抱他,但是现在时机又不比昨晚,看着这样的周知砚,她心疼到没有了抬手臂的力气。
到最后,小姑娘伸手,慢慢地给他擦了擦眼泪。
周知砚还是下意识地想躲,但是却生生忍住了。
比起昨晚黎遥按他眼角,对方都能往后窜得像只兔子,黎遥觉得这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了。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度,擦干净了对方的泪水,这才有些无奈地开口:
“这么不想我来接你吗?”
哪知道她刻意语气轻松地说出了这句话,另一边的周知砚却还是肉眼可见地有些慌张,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就抓住了黎遥垂在身边的手。
女孩子的手很小。
这时候似乎因为紧张,正在尝试握紧。
但即使是一个团,也被周知砚轻轻松地拢在了手心之中。
黎遥下意识地低头,看周知砚握住自己的手。
她默默地思考……
这好像还是周知砚情急之下,第一次去握自己的手。
——明明之前都是拉手腕的。
看来昨天周知砚把话说清楚了之后,对他自己来说,也是跨过了一道看不见的坎儿。
黎遥的眉毛微微舒展开,她再看向周知砚的时候,对方的眼睛还红着,但是情绪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他的声音也有些哭过之后的沙哑:
“我想你来……接我。”
他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谢谢你愿意来接我。”
黎遥愣了愣。
本身她不觉得什么,但是听到这两句话,她的鼻子突然也微微酸涩了,这时候有些狼狈地躲开视线:
“那当然,不就绕点路的事情。”
她舔了舔嘴唇,有些僵硬地补充道:
“你别加班太晚啊,高三生是重要,你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
周知砚温和地点了点头,他这时候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耳朵根那边又红了,他放开黎遥的手,欲盖弥彰地说道:
“不好意思,是我失态了,吃饭吧?”
黎遥顺着这个楼梯下了,‘哦’了一声之后又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小姑娘喝着汤,一边盘算着,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了,而美术统考是十二月上旬,也不过就四个月时间了,等到统考结束,她也许可以找个地方旅行一下。
——十二月,十二月她想去看雪。
她脑子已经在想北海道的雪景,心不在焉地吃完了一整顿饭。
现下已经到了下午,余沁那边给她发了新的宣传单,明天就要上交,她今天下午得仔细看看,而另一边周知砚也有一对一的私教课。
两人就此告别,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便要忙其他的事情,黎遥看了看工作量,有些头疼地告知周知砚不用给她准备晚餐了。
而临到上楼,周知砚却又叫住了她。
小姑娘有些困惑地回头,转而就听到对方轻声问道:
“那……今天的利息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跟了我几本的老读者可能会疑惑我为啥会来现代言情写……
一个是因为这个脑洞适合放咸盐,一个是因为有很多作者宝贝和我说,来现代言情,我可以日更三千
哦?(微笑看看自己的更新量)
直接往下翻,今天还有一章厚厚的更新~
第三十一章
黎遥在楼梯上愣了整整三秒。
那边的周知砚看了她一眼, 紧接着便移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正准备——
小姑娘穿着拖鞋, 飞速地跑下了楼。
她很少跑得那么快, 简直是像一阵风一样。
周知砚只觉得自己眨了眨眼,黎遥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瞳孔都不由放大了, 而黎遥已经稳稳地在他面前刹住了车。
小姑娘微微抬头看他,眼神灼灼:
“那你低下来一点。”
周知砚的耳边都是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声,他几乎没有迟疑,便微微低下了头。
他很清楚地在这一刻, 感觉到了期待的情感。
而同时,他也明白这样的期待来自何方。
他又听到女孩子笑嘻嘻地开口:
“可以闭上眼睛吗?”
这一次,周知砚停顿了几秒。
在女孩子期待的眼神中, 他很慢很慢地闭上了眼。
他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像是鼓声般喧嚣,在极端的寂静中像是有野火在熊熊燃烧——
而下一秒, 有一个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眼皮。
周知砚整个人身体都是一颤。
现下他刚吃完了上午的药不到一个小时,应该是情绪最为稳定甚至毫无波澜的时候,但是偏偏, 他觉得心跳边缘的野火被这样一个温热的物体给笼罩住。
温柔地、无法拒绝地抱住了那一抹太过明亮的野火。
等到黎遥离开的时候,她有些好笑地看着周知砚还在颤着的睫毛,忍不住伸手,轻轻用手指点了一下对方浓密的睫毛:
“像小扇子。”
她开口说话,像是打破了两人之间渐渐有些沉寂下来的空气。
周知砚猛地睁开眼, 入目之际, 还是黎遥素白的脸颊,以及身周明亮的客厅。
他后知后觉地开始呼吸,却一直说不出话来。
黎遥心里酸涩, 但是不点破这一点,她退后一步,把自己又放回安全的距离,若无其事地问道:
“你生日也在月底了吧,有想要的礼物吗?”
区别于别的小女生的一点是,黎遥从小到大不喜欢惊喜。
而同时,很庆幸的是,她身边的朋友父母,都很尊重她的习惯。
——这从她七岁那年就开始能给周边人罗列自己想要的礼物清单就能看出来。
而同时,她也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去尊重自己的朋友父母。
周知砚也是一样的。
她看着那边的周知砚,对方没有诧异的神色,顿了顿之后,便思考了几秒。
这一下,他想了将近要有一分钟。
黎遥不急,她就站在原地等。
最后,周知砚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道:
“可能要……麻烦一下你。”
黎遥挑眉:“送礼收礼不就是麻烦来麻烦去的吗?”
她自觉说了个不错的玩笑,但是周知砚却没笑,女孩子这才稍稍地严肃了起来问道:
“到底要什么呀?”
周知砚轻声问她:“你还记得那张被你放在储藏室的照片吗——那张复印件?”
……
黎遥靠在自己房间中的懒人沙发上,微微有些出神。
从刚刚周知砚有些结巴的描述里,她大概明白了过来。
他之前和自己简单说得‘原片找不到了’是骗人的,原片确实放在周家的老房子里,但是之后被周书诚发现,后者不经周知砚的同意,便擅自卖掉了原片——
他的母亲徐婉身前虽然是个摄影师,但是却不喜欢被他人拍照,因为职业问题,对于镜头也极为敏感,所以连偷拍都不曾存在。
周知砚拍下的那张照片,虽然不是全脸,但是却是唯一存在于世,属于‘徐婉’的脸部特写。
而现下,这张照片……
黎遥无意识地抿唇,微微皱眉看着手机屏幕。
这是一场下个月即将在俞城市中心落户的作品展,而其中,‘徐婉’的作品占了大头,同时,公众号上宣传作品展的噱头,也用了‘徐婉’侧脸照的那张照片——
还有两个硕大的字:‘原件’。
黎遥面无表情地舔了舔后槽牙,又想把周书诚那个孙子抓出来练拳击。
想当初,周知砚问过周书诚好多遍关于照片的去向,这孙子守口如瓶,一再说是礼让给了一位国外的艺术家作珍藏。
而现下,这个大展直接打了周书诚的脸。
周知砚自然有心想要从这位主办人的手中拿回母亲照片的原件,可是他自身却担心会因为病发以及种种不确定的因素而出现问题。
他思虑许久,才找寻了黎遥帮忙。
这还是周知砚第一次请求黎遥做些什么。
虽然对方说了只需要她做一些人情工作,费用方面他会全出。
但是黎遥坚信送礼还是要送个全套的,虽知周知砚的家底也算深厚,但还是打算一手操办了。
小姑娘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打起精神看向手机。
她是个俗人,不搞艺术,现下只能求助于之前认识的同学。
她还特意挑了个并不太熟络的,对方拿钱办事,两人各取所需,也不会问太多的问题。
很快,对方就传来消息:
“这次这张照片,据说是借的,如果你想买下来的话,可能还要联系后面的主人,会有点困难。”
黎遥皱眉想了想,便直接放权:“你想办法帮我联系一下,价格好谈。”
对方是个爽快人,收了她的中介费红包,直接留下一句‘那你等我消息’。
黎遥这才终于有时间看向之前余沁方面发给自己的宣传页。
黎家公司的业务比较繁杂,但说到底还是个搞市场经销的,所以各大类的宣传册应有尽有。
黎遥边看边感叹自家业务真是广泛,便凝神开始做表格统计销售项目。
而刚做到一半,她的手机就有人打入电话,黎遥没看人名,直接接了电话:
“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人了?”
“什么找到人了?”另一边传来一个中年男声,他莫名其妙地问道:“什么东西?”
黎遥一愣,这才重新看手机。
屏幕上方显示的是‘肖女士’。
黎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