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遥愣愣地听着。
周知砚和她说,徐婉一向是对他要求最严苛的,不论他做得多好,都能被对方挑出差错,可是,在那封信里,徐婉却告诉周知砚: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为骄傲的事情。
从那封信里,周知砚才知道,徐婉罹患抑郁症长达十年,她每一天的生活,早上醒来的时候比要死都难过,他是她撑下去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动力。
所以,她在他十八岁,拿到高考成绩的那一天,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后来,周知砚和徐婉的心理医生约谈过很多次,心理医生全盘否定了他觉得徐婉恨自己的猜测,并且告诉他,徐婉已经长时间在和幻觉作斗争。
心理医生的原话是:“她那时候看着你,可能是以为看到了你的父亲,这是她一生中,最恨的那个人。”
对方的话语实在太过沉重,黎遥眼眶发热,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周知砚却神色如常,他抬着头,看向黎遥,轻轻地说道:
“你看,是不是很有意思?我在我母亲死去的那一天,终于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人爱着我。”
黎遥的指甲已经抠进了周知砚的手腕上,她恍若未觉,女孩子紧紧地盯着周知砚的眼睛一动不动。
对方的眸子微微眯着,里面揉碎了的星光看上去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恸哭。
但是他的眼眸深处,却干涸无比。
黎遥的唇紧紧抿住半晌,低头,却看见了自己紧紧扣在了男人手腕的指甲。
她几乎被吓了一跳,赶紧放开了手,这才有些慌乱地说道:
“周知砚,你疼吗?”
那段手腕上,已经出现了指甲形状深红的印子。
黎遥自责不已,那边的周知砚却还是慢慢地摇了摇头,他轻声道:
“黎遥,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小姑娘有些愣神,明白对方究竟是在说些什么以后,立刻踮起脚,紧紧地把他抱住了。
周知砚慢了一拍,最终只是轻轻地把手放在小姑娘的肩膀之上。
他熨帖地叹了口气,突然很希望,时间就此终结。
他的肉。体可以消散在空气里,而灵魂可以融入黎遥的体内,和她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灵魂共鸣get
是在飞速进展的小周和遥遥~
第三十四章
黎遥在当晚, 就收到了秦启的电话。
对方开门见山地告诉她,他和周知砚聊了一会儿,知道了今天所发生的的事情。
黎遥倒是并不意外, 反倒是问秦启道:
“周知砚同意和我一起出国见那位神秘买主了, 秦医生要一起来吗?”
深深的难过之后,黎遥泡了个热水澡, 这时候倒是感觉全身都舒畅了。
由此,小黎总财大气粗:
“你的飞机票我包了,到那边,你就是机动组, 算是个保险栓,所以行动很自由,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秦启在那边安静了几秒, 转而再发出的声音显然是在这样诱惑中沉沦了半晌,很艰难地拒绝了:
“哎呀……这周末啊……太不巧了, 我有事儿。”
黎遥不甘心:“什么事儿啊,能想想办法推掉吗?”
秦启苦着脸回:“是我老婆的生日,她是公职人员, 两年没在家过生日了,这次她的唯一愿望就是我陪她好好在家里休息一天……”
黎遥默了半晌。
她认真回想了一下秦启那张多情浪子的英俊脸颊,转而很心虚地说道:
“那提前祝你老婆生日快乐?”
“好的,谢谢你啊。”秦启乐呵呵地继续;
“不过我人在国内,这周末还是可以给你二十四小时待命的, 我还是再三叮嘱你哈, 砚哥这个人太他妈能忍了,你注意到的时候,可能已经问题很大了, 所以——未卜先知,细心观察,好吧?”
黎遥扯了扯唇角,应了下来。
时间已晚,两人也不再寒暄,挂了电话。
黎遥一点都不困,她站在二楼的天窗下,安静地往上看去。
雾霾重,星星没几颗,看上去有些朦胧。
黎遥还是睡不着,她习惯性地在房间内来回走动。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小习惯。
小姑娘一向是坐不住的人,也藏不住事儿,一焦虑就容易溢于言表,所以她便养成了这么个只要焦虑就运动起来的习惯。
而通常,她的焦虑会随着这样的运动慢慢消化。
但是今天不同,她只觉得自己越走越更加焦虑,只得走出房间,走到了二楼外围,去看从门外透进来的光。
阳台的门没关好。
从缝隙里透出了几丝月光,而很快,她发现那边还有一块黑漆漆的影子。
——是个人。
毫不夸张地说,黎遥在那瞬间汗毛倒立。
她开始暗骂自己出房间的时候怎么忘记拿手机了,只能哆哆嗦嗦地往后退去……
而下一秒,她看到了阳台的门被打开,那团黑影走回了客厅之中。
黎遥整个身体已经僵到不能动了,只想放声大叫——
而下一秒,那个黑影抬头,打量了她几秒,开口:
“你怎么还没睡?”
听到那个声音,黎遥这才松了长长一口气。
是周知砚。
她小声地抱怨着:“你不也没睡吗,大晚上跑阳台上,别冻感冒了……”
抱怨归抱怨,小姑娘穿着自己毛绒绒的拖鞋,快速下了楼,为了能看清道路又不伤眼睛,她只开了厨房外的一个小夜灯。
另一边的青年温和地看着她的动作,轻声问道:“你睡不着?”
黎遥眼观鼻鼻观心:“我心也没……那么大。”
女孩子很快地拖来两把椅子,她示意周知砚和自己一块儿坐下。
青年顿了顿,还是依言坐下了,他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
“对不起。”
黎遥皱眉,转而道:“你没必要和我说对不起。”
她停了几秒,这才继续:“如果一定要说对不起的话,我反而想和你说对不起。”
她借着小夜灯,慢慢去用眼神摩挲身边青年的容貌,轻声道:
“明明我那个时候,张口闭口都是喜欢你,在你身后坐着跟屁虫,但是我却一点没有发现你的失常。”
她紧紧地抿住唇:“我刚刚睡不着,就一直在想,如果,我可以再敏感一点,我能再细心一点,也许你就不会……”
黎遥实在说不出你就不会患上焦虑症这样的大话。
但是她也很明白,如果当时,周知砚身边,他身边,不管是她还是别人,能拉青年一把的话……
至少,不会那么严重。
在了解周知砚过后,黎遥就无法自控地想象过,对方一个人住在那间母亲自杀的房子里,他睡在床上,也许身边还有母亲的幻影。
他晚上也会睡不着吗?
会一遍又一遍地去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吗?
黎遥想到这里,就觉得心被揪紧了,难受得像是呼吸不过来一样。
但是周知砚在这个时候却慢慢地叹了口气,转而道:
“黎遥,你可能忘记了,但是,事实上,你当时帮了我很多。”
这下,小姑娘有些迷茫地眨眼,她努力回想了好久,才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动作,那边的周知砚眼神温柔:
“你还记得,你高一的那个暑假,陪我去过一次葬礼吗?”
黎遥呆愣了半天,她今年二十三岁,高一对她来说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由此,她舔了舔嘴唇,努力回想了之后才道:
“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情……”
她过了几秒才补充道:“我那天还翘课了来着,被班主任骂了一顿。”
周知砚这时候才有些紧张起来:“我以为你放暑假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你。”
黎遥很大度地摇摇手:“还好啦,就上半天课,所以我也就翘了半天课……哎呀,我终于想起来了。”
她猛地一敲手心,这才想起,自己确实陪周知砚去过那一场葬礼,她皱着眉,拼命回想着那张黑白的照片——
是一张侧影,女人的侧影。
黎遥终于知道,她第一次看到属于徐婉的那张百科照片的时候,为什么会感觉莫名其妙得熟悉。
那是因为那个葬礼上放置着的照片,就是那张侧影照。
她喃喃地说道:“原来……那是你母亲的葬礼。”
黎遥紧紧皱起了眉,因为想起了那张照片,她也想起了关于那场葬礼的更多细节,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掐进了自己的肉里:
“你母亲的那边人……真的对你很不好。”
青年的神情依旧温吞,他起身,拿了个干净的陶瓷杯,倒上了温水递给黎遥,坐回椅子上,这才道: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黎遥下意识地接过他手里的陶瓷杯,就听他继续道:
“不论怎么说,周家永远亏欠我的母亲,而同时,我是我母亲的孩子,我也留着我父亲一半的血。
所以既然我母亲去世了,那我就代表着我的父亲来到葬礼上,我母亲家的人怎么对我,我都是该承受的。而且,很幸运,那天,你在我身边。”
陶瓷杯不隔热,黎遥握得又紧,这时候指尖有些刺疼。
周知砚温和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对方的鼻头有些微微的发红,这时候披肩的黑发梳成了乖巧的低马尾,她的眼睛在黑夜里还是显得很亮,像是永不会坠落的星星。
也就是这么个女孩子,在那场葬礼上,把他从盛怒的亲戚之中拉出来,在那些市井的谩骂之下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想到那时候小姑娘即使把自己放在身后,但依旧颤抖着的小臂,周知砚收回了视线轻轻道;
“那时候,我的状态很差,几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所以……”
黎遥愣了愣,终于感觉到自己的指腹烫得吓人,她无声地吸着冷气,把陶瓷杯放在了桌面上,这才问道:“怎,怎么?”
黑发的青年借着月色,慢慢地描摹女孩子柔和又清晰的轮廓,转而黎遥听到他说道:
“我一直欠你一句谢谢。”
女孩子呆了几秒,像是终于明白过来周知砚欲言又止着什么。
她一下子浑身都感觉不自在了起来,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手肘,甚至有一点想要和对方碰个肘说一句‘咱俩谁跟谁啊’。
但是很快,她这样诡异的想法被自己否决。
黎遥咽了口口水,转而大大方方地说道:“好,接受了。”
周知砚微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就看见女孩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而同时一片阴影笼罩住了他。
女孩子撑住了椅子上的那两个扶手,和他近乎是笔尖贴着笔尖,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吐息温热,似有若无地碰触到他的脸颊。
很难得的,黎遥发现周知砚的身体并没有僵硬起来。
许是之前和她说了这么多话,周知砚不由地有些疲倦了起来,他微微抬眼看着那边的黎遥,没有任何想要自己动的意思,像是等待着小姑娘的下一步举动——
并且安然地接受。
不得不说,周知砚这样,几乎是给了黎遥不少的勇气。
女孩子用自己的身体和椅子,把对方困在了这么小的空间里,紧接着,她试探般地看向对方的眸子。
周知砚的眸子极黑,这时候看上去像是沉静的夜空。
而黎遥,像是勘测人,她在这茫茫的夜空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号。
于是,女孩子微微前倾,慢慢地吻住了青年。
对方的唇瓣有些干燥,但极其得柔软。
黎遥闭上了眼,让自己的感官完全沉浸在了亲吻之中。
与第一次的浅藏辄止相比,这一次,小黎总显然积累了更多的经验。
她充当了一个经验老到又耐心的主导者,带着抚慰以及爱意,亲吻着被支配者。
但是下一秒,黎遥突然发现自己整个人腾空起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有些诧异地发现青年的手勾住了自己的腰,她被他抱了起来,小姑娘吓了一大跳,立刻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而紧接着,两人的位置互换,周知砚把她放进了窄小的椅子中,用自己把她包围了起来。
黎遥还勾着对方的脖子,惊魂未定,这时候自然已经结束了亲吻。
对方的脸在背光下,她看不清神情,黎遥只能咽了口口水,不尴不尬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