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周书诚,这些年爸爸一直对你心有愧疚,我之前就和黎遥说过他一直想见你,但他就是不敢!但是就算是做错了事情,这么多年了,该还的也都还清了?”
黎遥身体一僵,她下意识地皱着眉看向另一边的周书诚。
对方的眼神狠毒,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为这么多年来你的学费是谁付的钱,深造的费用又是谁付的钱,怎么,你赖在我家吃白饭那么多年,当□□还要立牌坊,做戏给谁看?”
黎遥看着对方,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由自主地挡在周书诚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周书诚,你把你的嘴巴擦擦干净再过来做人,我他妈告诉你你今天……”
“黎遥。”
她身后的周知砚突然开了口,黎遥硬生生压住了自己准备火力全开的样子,甚至迁怒一般地转头,生气地看向那边的周知砚,用眼神询问着他是在做什么。
“周书诚。”
周知砚的手轻轻地搭在了黎遥的肩膀上,声音依旧是平调的,没有任何起伏:
“也许你忘记了,你小时候特别喜欢粘着我,我会带你去玩,我会给你读故事书,父母很忙,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请的阿姨也一直在变动,所,在你的童年,我是陪伴你最多的那个人。”
周书诚一动不动,周知砚在那边继续道:
“但等你长大了之后,你好像就没那么喜欢我了,只是偶尔会很欣喜地告诉我,你同学都知道我,他们说我很厉害,说很羡慕你是我的弟弟。
但是慢慢地,你开始不愿意和我一起上下学,也不喜欢老师把我和你的名字说到一起,而在你知道我和你同父异母之后,这样的负面情绪更多了,你甚至不愿意再叫我哥哥,躲着我,我一周都在家,也不能见你几次。”
周知砚停了一下:
“我也知道,你在我高考填志愿的那天,偷偷进过我的房间,翻了我的志愿书,确定我的志愿是往艺术方向走——
你看,我就算从小都在学画画,甚至半个高三都去美术集训,你都不信任我,我有时候会想,你和你朋友会怎么说我?会说我在觊觎周家的财产,学美术装样子,实际上还是要去学金融吗?”
周知砚的声音依旧是平静的,但是黎遥却观察到周书诚的嘴唇开始颤抖起来,而前者还在继续说话:
“我本来觉得不论怎样,至少你不会这样想我,毕竟我总是觉得,人类的感情是双向的,就像我,不论你相不相信,在我知道我们同父异母之前和之后,我都一直把你当弟弟。”
周书诚的脸已经开始抽搐,而同时,周知砚终于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他面无表情的脸颊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
周知砚看上去有些疲倦,他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
“但我今天才知道我错了,我和你朝夕相处了十多年,我看着你长大,你第一次站起来是我扶着你的,你第一天上学是我带着你进班级,我参与了你很多很多的第一次……但是你甚至,不把我当家人。”
他动了起来,顺势轻轻扣住了黎遥的手腕,却没有要往房间里走的样子,而是想要朝着反方向离开。
周书诚的反应迟钝,黎遥跟着周知砚往前走的时候,他才哑着声开口:
“……你要去哪里?”
周知砚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那间亮着灯却始终沉默的宅院:
“父亲也许是生病了,但应该远远没到病重的这个点,用这样的手段把我逼过来,着实不太好看,不如等他病好了一点之后你通知我,我会亲自上门拜访。”
他的语气礼貌,但是已经是完完全全得把自己放在‘外人’这样的位置了。
他说完话,也没有等周书诚回复,拉着黎遥往前走。
小姑娘的步子自然没他大,这时候稍微有些急。
周知砚在这时候甚至还能注意到这样的小细节,他放慢了步伐等黎遥跟上。
黎遥快速地伸手,从被对方扣住手腕的姿势换为和青年十指相扣。
青年没有停顿地继续往前走,而黎遥却忍不住回了头,她看向了那座周书诚站着的宅院,听到了很模糊的一声‘哥’在风中被吹散。
黎遥和周知砚又上了出租车。
黎遥咽了口口水,不敢说话。
但是又感觉到手那里有些微痒,她低头,这才发现她和周知砚两人依旧握着手,而后者像是无意识地用指腹在摩她的指尖。
这样的一个小动作在一定程度上安慰到了目前有些四神无主的小姑娘,她又觉得有些痒,便下意识地用手反握住了对方的手,不让对方再有多余的动作。
周知砚抬头看她,正好撞在了小姑娘探究的眸子里。
黎遥舔了舔嘴唇,没话找话道:
“你怎么知道周叔叔没事?”
周知砚乖乖地被黎遥握住手,一动不动,转而回答道:
“要是我父亲真有什么事情,他哪儿有那么多耐心听我把话讲完?”
黎遥噎了一下,倒是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朴实无华的理由,她舔了舔嘴唇,却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便闭上嘴。
她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
黎遥的手比周知砚的手小了两个号,此时说是握着对方的手,不过是握着对方两根手指而已,她倒是也找到了之前周知砚玩她手的乐趣。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松开自己的手,转而又慢慢握紧,然后尝试着十指交.叉,碰到对方最柔软的内里。
令她略有些惊讶的是,周知砚的手到现在为止,也还是寻常的凉意,反倒是她自己,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紧张出了点冷汗。
她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就听到那边的周知砚问她:
“还疼吗?”
小姑娘甚至怔愣了两秒,才意识到周知砚问的是什么,她认真地闭眼感受了一下,转而才摇头:
“不疼了。”
她确实没有感觉到半分疼痛,不知是止痛针正在好好工作还是之前太紧张没空去疼,总之现下她连小腹处隐约的坠感几乎都感受不到了。
这也算是某种因祸得福。
女孩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出租车则慢慢地停了下来。
两人并肩往小区里走,等到黎遥开了房间的锁,这才看到目前的时间指向了十一点整。
在看到时钟的那一刻,她才真正地感觉到疲惫像是如小山一般压向了自己,黎遥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周知砚自然是看出了这一点,他简单地和对方说了晚安,让她早点休息后,便先进了自己的房间。
黎遥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又做了个基础的身体护理,穿上了真正让自己安心的安睡裤之后,这才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
小姑娘忍无可奈地睁开了眼睛。
明明她的身体疲倦地叫嚣着可睡个七天七夜,但是即使她闭上眼睛,温暖舒适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连空调都调整到了最适宜的温度,但她却依旧睡不着觉。
终于,黎遥面无表情地从床上慢慢坐起,把床边的小夜灯打开。
小姑娘从心底明白自己为什么睡不着的原因。
五分钟后,周知砚正坐在自己的懒人椅上发愣,却听到了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他有些困惑地站起身,转而打开了门。
穿着成套真丝睡衣的小姑娘站在他的门外,神色自然:
“今晚,你和我一起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比大家想得要坚强很多,今天九月一,大家都开学快乐哦,好好学习(挨个戳脑瓜)
明天不更新,整理一下思路~
话说有宝想和我交流,想看我【非常偶尔】发个灵感番外,或者看我【经常】发个比如说下本开啥啥时候开这本啥时候完结的汇报,还有看我【特别经常】发奇奇怪怪的沙雕日常(?),可以关注一下我的那啥
@2019-明早早晚
第五十一章
黎遥很清楚, 虽然周知砚的表情如常,但是她的第六感,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不如说, 周知砚表现得那么正常, 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正常。
她的心一直悬在那里,就是怕自己看不到周知砚的那段时间里, 出现任何差池。
而同时,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体基本到了极限,也不可能就此拉把小椅子过来和周知砚促膝长叹,所以最稳妥的做法是——
睡一起。
而黎遥说的是‘你和我一起睡’而不是‘我和你一起睡’的最直接原因是, 周知砚住的是客房,床到底是单人大小,而黎遥自己房间的床, 横着睡三个小姑娘都不是问题。
但是真正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周知砚听到她这句话之后, 虽然像是惊讶了几秒,但是他却甚至没有问出更多的问题,而是直接点了点头。
黎遥抱着周知砚的一个枕头, 而青年乖乖地抱着自己那一床被子,两人一前一后地往二楼走,气氛诡异又和谐。
而等到了房间内,两人不由自主地在门口站定了,黎遥倒是还没想好谁该睡里面谁该睡外面的问题, 那边的周知砚就开了口:
“我睡沙发, 可以吗?”
黎遥认真地思考了一秒,眼睛一转,定格到了房间一角的长沙发上。
黎遥:“……”
她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房间里有这么个沙发, 一时间沉默良久。
而周知砚则是以为对方是默认了,甚至往前走了两步,就准备把被子放在沙发上。
黎遥见木已成舟,之前想好的种种同床共枕粉红泡泡的幻想一并破灭,她麻木地帮对方放好了枕头,甚至收获了对方一声‘谢谢’。
小姑娘睡觉有要把肉眼可见的所有光亮都熄灭的习惯,但是到底是和周知砚同睡在一间房间里,她还是留了个小夜灯。
两人第二次互道了‘晚安’,黎遥躺在床上,周知砚躺在沙发上,倒是平平和和。
寂静的房间里,就算黎遥屏息凝神,也几乎抓不到第二道呼吸声。
小姑娘舔了舔嘴唇,终于轻声问道:
“你睡着了吗?”
周知砚的声音在下一秒响起,像是一声叹息:“没有。”
黎遥终于得以大胆地翻了个身,她朝向了周知砚的方向,在小夜灯的照耀下,她大概可以临摹出对方的轮廓。
她想了想,突然开口道:
“我俩的人设都这么附和言情小说的需要,为什么我们相处的时候一点都不浪漫?”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的轮廓:“这要是放在小说里,应该算是男女主同床共枕的第一天吧,你倒好,直接睡沙发去了。”
周知砚在那边好像是笑了,又好像是叹了口气,他无奈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黎遥。”
黎遥就是觉得,周知砚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的尾调上扬着,就像是若无其事又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心尖微微一勾。
小姑娘藏在被子下的手慢慢握紧,戳到手心的指甲让她勉强打起精神,笑着应了声:
“怎么了,周老师?”
那边的周知砚却没有再说话,但是黎遥感觉到对方似乎翻了个身,转向了自己这里。
她好像撞上了对方的眸子,又好像没有。
黎遥眨了眨眼,她很清楚周知砚一时半会睡不着,鬼使神差地开口道:
“周知砚,你今天难过吗?”
她是能感觉到的。
周知砚这么平静地和周书诚说话,但是他就连一个背景看上去都很难过。
果不其然,周知砚停顿了几秒,转而道:
“不难过那是假的。”
他轻轻地说:“那是我的弟弟,但他却甚至没有把我当家人。”
“血缘固然是人与人之间维系的重要纽带,但是这么多年来的朝夕相处,别说我们同父异母,就算我们甚至毫无血缘关系,他的做法,都是让我寒心的。”
周知砚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像是很累很累,声音也变得很轻,但是依旧在慢慢地诉说着:
“而我的父亲,他这么想见我,却又打着不敢见我的幌子,甚至不惜编出了自己病危的事情——周书诚说他愧对我,但他不知道,我一直觉得,我愧对这个家庭,愧对我的母亲,我无数次地在想——”
“如果没有我,我妈妈也许不用活得那么辛苦,她会有更多属于自己的成就,也拥有更多的自由,而我的父亲和宋夫人还有周书诚,也是和睦的一个模范家庭,也许就是因为我,他们才……”
“黎遥。”
黎遥听得整个人都僵硬了,而另一边的周知砚却突然说不下去了,过了好几秒,他才轻轻地叫了一声女孩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