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似乎受了伤,隐隐有铁锈味在空气里弥漫。其中一个人左手撑在墙上,费了极大的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正要对自己的同伴说话,
“!“
“阿秀,你怎么在这里!?“
棕发的少年应该是受了重伤,他满脸的血污和尘土,腹部前缓缓有血渗出来,染红了他最爱的白色衬衫。
“不是小A你约我20:00在这里见面吗?“少女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始发紧,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面前少年金棕色的眸子猛地一缩,他似有所感,快速转过了头。
果不其然,他看见了站在阴影下似笑非笑的太宰。
“太宰!”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小A口中发出,他的神情陡然变得阴狠无比,一根青筋在额头上暴起。
“呀!这不是雪代君吗?好巧呀!”
与对方的如临大敌不同,太宰颇有闲情逸致地朝小A招了招手,那模样看起来开心至极。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少年染血的白色背影,一枝感到了一阵剧烈的耳鸣,思绪都有些混沌了。
很显然,那条约定见面的短信是太宰黑了小A的手机发给自己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两个少年的对峙还在继续。
小A左手捂着仍在流血的腹部,对旁边惊恐的同伴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型。他收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冰冷的眼神直直射向太宰。
“你以为我不会料到你推测出了我的撤离位置吗?“
少年顿了顿,语气嘲讽至极,
“只可惜,你们的武力部队,无论是黑蜥蜴,还是你们的王牌重力使都没法快速到达这里呢。“
“噗——“太宰听后也没有反驳,只是像知道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愉悦极了。
“雪代君非常自信嘛。“
“但是纠正一点,我们的王牌蛞蝓从来都没有出过差哦。“
非常清楚地,一枝看见棕发的少年身影猛地一抖,似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黑茶色头发的少年继续扔出重磅炸弹,
“至于你们的那个王牌异能者,“流火”是吧?确实是很强大的异能呢,按照你所想的,他现在怕是已经用温度高得可怕的火焰把港口Mafia的武器库B给吞噬了吧?“
在对方警惕的眼神中,太宰一步步靠近,他双手插在包里依旧一副闲适的样子,与狼狈的小A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惜呢,他现在被重力压断了脊椎骨。“
太宰忽略了一旁拿枪指着他、还在颤抖着的小A同伙,凑近了棕发少年,犹如恶魔在耳语。
小A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发丝遮挡住了半边脸。
“所以,一开始就是个陷阱对吗?就连我们发布给港口Mafia让你和中原中也出差的那个任务也是你一早算计好的、促成的对吗?“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小A的声音有些发抖,愤怒到发抖。
太宰瞥了一眼站在前面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一枝,露出了一个满怀恶意的微笑,
“比你想象的要早哦。“
“大概,从见到你和你姐姐的第一眼开始吧。“
棕发的少年猛然抬头,一枝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你利用了姐姐,利用了我的复仇,最终到底是为什么!?“
仿佛没有发现面前少年的歇斯底里,太宰嘴角微妙的微笑不变,眼里的黑泥满满当当,
“因为’null’很看重你的异能哦,为了完全得到一个忠实的强大走狗,满足对方报仇的小小愿望也不是不可以嘛,而且组织里全是亡命之徒,根本不怕港口Mafia的报复。“
“但是前代首领期间,’null’从港口Mafia挖了点好处,森先生可不会忘记呢,他不撕一大块肉下来心里会不舒服哦。“
“而我作为一个可怜的下属,只能帮帮他啦。“
小A目呲欲裂,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他身旁的同伴赶紧扶住了他。
“所以,从一开始,接近我姐姐,让她疯狂、在我面前死去,促使我复仇,都是为了从我这里下手抓住’null‘的情报和弱点,以此获得巨大的利益?”
太宰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以示回答正确。
“所以我们所有人从一开始,就被你耍得团团转。”
“这又算什么!”
“小A——“一枝忍不住出声,她发现眼前的白衬衫少年已经快要崩溃了。
棕发少年大吼的声音猛然一顿,他快速用孱弱的身躯挡住了身后的一枝,用布满了红色血丝的双眼狠狠盯向太宰,
“这又跟阿秀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冒充我约她来!”
太宰没有看他,视线扫过他背后看不清表情的少女。
“嘛,因为一枝每天都在看天上的飞机呢。我以为她想跟你一起走哦。”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冰冷的话竟然还夹杂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不过,到点了。”
“砰——”猝不及防地,一个黑色的人影快速把小A踢到了一旁的青石板台阶上。
几乎没有任何缓冲时间,太宰触碰了想要用空间系异能逃走的另一人,一队黑衣人部队也快速抵达扣押住他。
接下来的几十秒,一枝看见那个黑色的身影,没有记错的话,他是黑蜥蜴的一员精英,他用右手粗暴地抓起重伤少年的棕发,左手快准狠地卸掉了小A的下巴,让其狠狠地磕在坚硬的石板上。
她清晰地看见,棕发少年的上颌被整个翻起,大片的鲜血染红了青石板。
她清晰地看见,棕发少年痛苦到扭曲的面部,他的喉咙发出了濒死的呜咽。
她清晰地看见,被三枪击中心脏的时候,少年金棕色的眼眸流下了晶莹的液体,可他的双眸依然清澈,里面没有仇恨和痛苦,就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带着笑意,平和地望着她。
她清晰地看见,在他即将逝去的那一刻异能消失,少年两年前被大火毁容的面貌显露出来,狰狞而又绝望。
她清晰地看见,在少年彻底倒下、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藏在衣领里的四叶草项链弹了出来,青绿色的手工制品没有被沾上任何泥土或是血液。
那个喜欢穿干净白衬衫、总是含着羞涩笑意的爱笑男孩最终还是死去了。
死在了寂寞的黑夜和肮脏的尘土里。
而她,却无法救赎他。
“喂,你干什么!”
眼看着少女靠近叛徒的尸体想要摘下对方的项链,黑衣人想要制止。
“让她去。”出乎意料地,太宰开口了。
握紧手里的四叶草项链,一枝几乎花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住心里翻滚的痛楚和愧疚,她抬头看向了面前的太宰。
少年的脸上此时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个木偶娃娃,毫无生气。
“我以为你会用异能制止我杀掉他。”
一枝没有说话,只是起身走向太宰。她停在距离对方一步之遥的地方,右手轻轻抚着对方柔嫩的脸颊,语气温柔,
“太宰,不用再试探我了。”
少年瞳孔猛地一缩,
“无论如何,我说过我从不后悔与你相遇。”
“我也说过,你寻找意义的过程我会一直陪着你。”太宰的神情怔愣,眼眸不自觉张大,
“所以,在那之前我不会随随便便地离开。”
暗黄色的灯光下,少女一字一句,神情坚定至极。
这个聪明至极的男孩可是个彻彻底底的胆小鬼啊。他多疑又谨慎,不惜用如此偏激的方式来试探,虽然手段可能会劝退大多数人,他也在努力跨出这一步啊。
既想要用这样令人胆寒的方式把人赶走、把人从他身边彻彻底底地赶走,又忍不住怀了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
[我能力有限。]
[我甚至无法救赎自己。]
[可是我依旧想要救赎我面前这个满眼都写着‘求救’的男孩。]
第18章 番外(小A)
我的名字是雪代绿。
因为母亲最喜欢绿意盎然的春天,所以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名字。绿,寓意清新明亮、生机盎然。
我还有一个大我三岁的姐姐,她的名字是四叶草,没错,也跟绿色有关。而其中包含的幸运之意则是父母对姐姐最美好的祝福。
可惜,我的姐姐非常不幸。
我的后半生也死气沉沉。
我的人生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13岁之前,色彩明艳;13岁之后,我的世界逐渐被浓重的灰色晕染。
前半部分,我是一个幸福的男孩。
女强人超能挣钱的妈妈、家务全能的憨憨老爸以及虽然喜欢怼我但对我世界第一好的傲娇姐姐。
在学校,我算不上是一个受欢迎的男生。成绩不错但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体育项目,有些内向害羞的性格和只能勉强称得上清秀的容貌也注定了我不是人群中闪闪发光的那个。幸运的是,我还是有一两个爱好相同的死党每天走在放学的路上,偶尔喝喝最爱的百香果奶昔。
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叫“小A”吧?
我还记得,以前的一节英语课上,我回忆着游戏剧情而走神了。眼尖的英语老师一眼就发现了我在神游天外,然后——
“雪代君,请问这道题如何解答?”
“呲——”我慌慌忙忙站起来,腿弯后侧顶开凳子,摩擦着地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天知道我连她刚刚在讲什么都毫无头绪!低头慌乱之间,我善良的同桌开口了:
“选A,选A!”
出于对学霸同桌的信任,我信心十足地看向老师:
“老师,我选A!”
“噗——哈哈哈哈哈哈!”结果,整个班级发出了一阵爆笑,其中就属我的同桌笑得最放肆。
老师抽了抽嘴角,目光不善,
“雪代同学,我问的是道填空题。”
又因为我的身高在同龄男生中实在不够看,甚至称得上是娇小,所以从此就有了“小A”这个外号。
当然,很久以后我在港口Mafia的重力使身上重新找到了身高上的自信,这都是后话了。
与我不同的是,我的姐姐四叶草,是大受追捧的校园女神。
她明艳张扬、热情爱笑,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金棕色的眼眸仿佛在发光。同时,姐姐还是校啦啦队的队长,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很喜欢她的率真。
那时的我,校园生活平淡而温暖。
那时的她,校园生活充实而快乐。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许我会普普通通地度过一辈子了吧。按部就班地读完大学,找到一份薪水不高不低、不会使人厌烦的工作,娶一位可爱的女孩为妻,生育一两个顽皮的孩子,平淡而又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我和姐姐就不会觉醒异能而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了吧。
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姐姐就不会痛苦地死在火焰之中了吧。
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我就不会变成一个可悲而又耻辱的复仇者了吧。
可惜没有如果。
我的父母不幸卷入了黑手党之间的火拼,并且殒命。
凭借着那串紫水晶手链,我和姐姐认出了母亲的断臂。至于父亲的尸体,可能已经被炸得灰飞烟灭了吧。
那个时候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残暴无比,在他的领导下,无辜丧命之人何其之多,整个横滨都笼罩在一片血腥之中,令人胆寒至极。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对扎根在这个城市的港口Mafia,怀上了深深的恨意。
那个时候,我和姐姐抱在一起,大滴的眼泪染湿布满灰尘的白衬衫。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亦或者是上天的最后一点垂怜。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读书的机会、失去了平常的生活,极度悲痛之下,我和姐姐觉醒了异能。
还是很稀有很厉害的异能。
姐姐拥有转换外伤为小感冒的治愈之力,我拥有所有人忌惮的精神系能力。
浑浑噩噩之际,又机缘巧合之下,我遇到了一个肯对我伸出橄榄枝的黑发男人。
他说他来自组织‘null’,一个“因为已经失去了所有,所以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全是亡命之徒的组织。
他说,我的异能很强大,我的眼神他也很喜欢。他可以安排我加入组织,为其卖命,并拿到高额钱财以养活自己和姐姐。
“被恨意浇灌的绝望双眼,这正是我们最喜爱的啊。“
这是那个男人的原话,非常奇怪,却也像个诅咒、诅咒我将会失去一切变成绝望和仇恨的奴隶。
我安抚好姐姐,开始为这个男人、或者说是为’null’卖命。
运用异能“醉梦“,为他人营造一个又一个虚假的梦境,无论这个梦是血腥的、令人恐惧的、亦或是美好的。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中,我越来越熟悉自己的能力,走私、诈骗、偷盗、催债……这些肮脏的黑事我做得越来越顺手,同时钱拿得也越来越多,半年后我甚至购置了一套公寓房,让姐姐在里面安家。
但是,因为拼命和繁忙,我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陪姐姐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我感觉,我正在陷入自己编织的梦境之中。
要说我人生中最后悔的事,那就是这段时间没有多陪陪姐姐,没能及时注意到她的情绪,没能好好跟她聊聊。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
“阿绿,我要加入港口黑手党。“她这样说到,眼神坚定。
“啪——“我手上的汤勺狠狠落在了地上。
“为,为什么?“我的喉咙开始发紧。
“太宰先生,只有太宰先生才能赋予我人生的意义,无论生还是死。”
我注意到,她在说这句话时语气激动,眼里的疲惫和麻木一扫而光,亮起了点点星光,神采飞扬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