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纵打量着周乐天，半晌没说话。
表情也看不出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周乐天担心是自己摆出的条件不够，又说：“如果你跟她合作，我把《恐龙消消乐》下个版本的剑齿龙皮肤兑换码给你一套，限量版的！”
“……”
他语气相当骄傲，似乎觉得这个条件极具诱惑力。
席纵颇为无语，原本还在犹豫，听到这个，直接就想拒绝了。
但还没说出口。
挺突然的，脑海里就一闪而过，那个今天，以及好几天前见到的那个，两面之缘的女孩。
她似乎就额外喜欢那个剑齿龙，书包上挂挂坠，T恤上还有印花。
还真就是小姑娘。
如果她是自己，恐怕这会儿早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吧。
这么一打岔。
不知怎么回事，方才想要拒绝的心思就似乎又淡了些。
最终开口时，说出来的是：
“回头让我看看作品吧。”
-
米一柠有几天没去那家奶茶店了。
准确地说，自从那次，那个叫席纵的说“我得是你爸爸”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
而此刻，她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转了十来圈，无比想喝一杯酸甜冰爽的咸柠七。
却由于方圆两公里只有这么一家奶茶店，而只能忍痛放弃。
她可再也不想见到那个臭屁脸了。
以为自己是谁啊，游戏打那么菜，装别人爸爸倒是大言不惭。
默默地在心里再一次骂了一遍那个叫席纵的。
身边的手机突然一响，是刚刚自己向徐珊吐槽后，对方回她的消息。
【还纠结啊？你不然叫外卖呗？】
【他们家不送外卖。】
米一柠早就查过好几遍了。
她也很困惑，怎么现在还会有不送外卖的商家呢，白花花的钱都懒得挣！
而除了这一家，其他家的，都超出了配送范围。
新家实在是住得有点偏僻，早知道当初妈妈看房子的时候就该考察一下周边的奶茶店数量了。
“好烦……”
米一柠往后一仰，倒在床上。
哼哼唧唧。
【你就直接去嘛，他们奶茶店不一般是轮班吗，你要么赌他不在的时候】
【不过见着了也没什么吧，他那么帅呢！】
【不然你头一回见他也不会让他假扮你男朋友了，对不对~】
【……】
【求别提】
想起来她当时第一次和席纵见面，就让人扮男朋友的事，米一柠就觉得自己当初脑子进水了。
可能还真就觉得这人长得不错，被蛊住了。
不然当时那话是怎么说出口的啊！
这下好了，跟徐珊一说，留下了下半辈子都会被嘲笑的话柄。
而且，最关键是，她后来也没能进去清川啊！
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想就堵得慌。
【算了！我不喝了！】
米一柠对好友宣布道。
她点开语音，水脆的音色斩钉截铁：
“我米一柠就算是渴死，也不会再喝夏日冰茶的一滴水！”
当然，也再也不会见到席纵了！
说完她就把手机丢到一边。
一翻身从床上起来，趴到窗户边。
漫无目的地，目光就往左侧瞟去。
她也是前两天才发现。
从她的卧室窗户，居然可以看到那家夏日冰茶的门口。
虽然有浓郁的树荫遮挡，其实不太看得分明。
这会儿，那里好像有人来往进出，米一柠眯了眯眼睛，下意识想看得清楚一点。
过了两秒，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她又猛地收回视线。
使劲别过脸，和方才的自己划清界限。
那里进出什么人，关她什么事啊！
恰在此时，手机又响了一声。
米一柠以为是徐珊回了她的消息，便把手机打开。
才发现其实不是。
发消息的是白落玫。
【柠宝，妈妈在赶一个死线，晚上可能不回家了，你自己晚上买点东西吃，锁好门乖乖在家噢】
后面是一笔一百元的转账。
米一柠看着那行字，半晌轻轻“啊”了一声。
妈妈该不会……是要和男朋友约会吧？
其实以前，白落玫也经常晚上加班。
设计行业有时候工作时间没准头，跟着死线和甲方的要求走，哪怕是高三那年，白落玫也经常会有不得已无法回家的情况。
本来应该觉得稀松平常的。
只是很多事，一旦觉察出蛛丝马迹，之后就会自然而然地怀疑起以前的日常。
总觉得这里那里，哪里都不对。
以前妈妈总是说加班，她觉得是真的加班。
可现在，若是再一整晚不回家……
米一柠的思维打了个磕绊，下一秒，她的脸微不可查地红了红。
很多事情她没那么了解，但也不是一无所知。
又站在原地愣了两秒，不知都想到了什么。
陡然，她整张脸变得通红，一扭身扑进雪白枕头里，只露出半截红得发亮的耳尖。
心里无声呐喊。
还没、没结婚就……
这这不不不合适吧！！！！
过了好一会儿。
米一柠才抬起热气腾腾的脑袋。
脸上还带着红晕，抿唇，目光坚定地点开输入框。
【妈妈你好辛苦TAT】
【我去给你送晚饭吧！！！】
这样下去要遭。
她可得采取点行动了。
及时地，让白落玫看看她的乖宝女儿，打消她……再、再造一个的念头。
白落玫回得很快：
【不用了乖宝，妈妈和工作室的同事一起去吃，天这么热，你就别出来了。在家记得开空调哦】
米一柠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这她怎么坐得下去！
-
米一柠一言不发地换了身出门的衣服。
背上包，搭上公交，踏上去白落玫工作室的路。
离得不远，到的时候，夕阳还没落下。
街边树木的林荫下，透出金色的光。
公交车停靠到站，她下了车。
下意识，一手捏着书包上的玩偶，远远地看着工作室的大门。
还没想好要不要就这么进去。
恰好，里面走出来两个人。
白色的一袭长裙，柔软飘逸，正巧是自己的妈妈。
而另外一个人……
下午的阳光清散，男人年轻而英俊，随意地站在工作室门口的浓绿树荫下，低头同自己的妈妈说话。
树影斑驳，随风微晃，他单手插兜，懒倦散漫。
米一柠站在几步之遥，攥紧包带。
这不是席纵吗？
她刚刚还发誓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怎么转眼就要来当自己爸爸了？！？！
第9章
米一柠远远地看着。
仿佛天灵盖被劈开似的震惊，一动不动。
席纵穿着一件休闲的夹克，表情很放松，姿态也随意。低头同白落玫讲话时，流露出一种不经意的英俊。
他递给了白落玫一个包装精致、仿佛是装了晚餐的包裹。
又不知道说了什么，白落玫弯弯眼睛笑了，低头把鬓角的头发撩到了耳后，脸颊似乎有些红。
随后羞涩地点了点头。
米一柠一时难以相信。
她的思维缓慢而滞涩，眨了眨眼，仿佛是被阳光照花了，才复又睁开，定睛看去。
两个人仍是站在那里。
说了两句话后，白落玫拿着包裹进了屋，席纵站在门口，低头拿出手机在看，漫不经心地等她。
过了十几秒，白落玫又出来，两个人并肩往外走。
米一柠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不想和他们撞见。
也说不清楚因为什么，可想要逃避的心思异常强烈。
退后的同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那天席纵说的话。
“若是按身高论资排辈，那我得是你爸爸。”
他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啊？！
这、这不按身高排，也即、即将是她爸爸了？？？
不对，不对。
米一柠藏到路边、楼房凸起与凸起之间的凹陷处，狭小而隐蔽的地方。
深呼吸了几下，试图让自己的清醒。
他们是在工作室的门口见面的。
大概率，席纵只是妈妈的客户吧？
如果白落玫加班只是去见男朋友的借口，那她也不应该就这么出现在工作室的门口。
反而应该出现在酒、酒店门口……？
不对不对不对。
米一柠揉了揉自己的脸，耳根通红，拒绝再深入思考下去。
工作室那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发动机声响。
和普通汽车不一样的，听起来是跑车。
米一柠循着声音转过脖子。
看到路那侧的拐角，一辆亮蓝色跑车从驶出，贴了防窥窗膜的玻璃窗一闪。
正是那个暴雨的夜晚，她看到的那辆，送妈妈回来的车。
方才还试图说服自己的她，现下也无论如何，由不得她不信了。
跑车驶过的时候，她往阴影里又退了一步。
车内的人似乎半点也没有注意到她，很快驶离了。
米一柠愣愣地看着那辆车的车牌。
顿了一会儿。
突然意识到。
这么说来……
自己和可能的、未来的继父的头一次见面时。
说的是“能不能假扮我男朋友”……？？？
怎么会这样啊？？？
她颇为抓狂地抓了抓头发。
一头柔顺的头发被她抓得凌乱，像毛躁的小狮子。
心里哀嚎一声。
这都是，什么事啊！！
-
车内。
拐弯的时候，席纵看到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
视线转了转，似乎看到一个深绿色的剑齿龙。
不过车速很高，他看得不是特别分明，那个身影一闪而过，让他的意识稍微停顿了一下。
随即，心里笑了一声。
觉得自己想太多。
总不能那剑齿龙小姑娘跟他跟到这儿。
身侧，白落玫柔和地开口。
“真是麻烦你了，跟乐天说了不用的。”
“没事。”他视线转回来，淡淡说，“顺路。”
两个小时前，周乐天给他打电话，说女朋友接了个紧急需求，熬夜加班，又有资料要去客户那里取。
而他本人正在外地出差，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就让席纵开着他的车送点晚餐过去，顺便当回司机。
席纵没拒绝。
之前看了白落玫工作室的作品，觉得确实有实力，宣发顺水推舟走这边也没什么问题。
再加上，他也想见见这个把周乐天迷得三迷五道的女人。
毕竟周乐天身为上市公司老总，谈起恋爱跟个傻小伙似的，他跟他熟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会上点心，担心他栽个跟头。
不过相处下来，觉得白落玫还是挺纯粹的。
正散漫想着，坐在副驾驶上的白落玫叹了口气：
“女儿要埋怨我了，今下午给她打电话，好像情绪不怎么好。”
席纵收回思绪，问了一声：“您有女儿？”
“嗯，乐天没跟你说么？”白落玫笑了笑，“今年高中毕业，这两天正放假在家。”
高中毕业。
刚刚闪过去的那个剑齿龙小姑娘的身影，又一次浮现上来。
如若不是席纵确定自己不会对不明年龄的小姑娘下手，他几乎要以为，这小孩如此频繁地出现他的脑海，似乎他是起了什么心思。
但因为年龄关系，什么心思他也不可能有。
或许只是觉得那小姑娘挺生动，生气起来表情活泛，怼人也一套一套的。
挺有意思。
席纵第二次收回逸散的思绪，又问：“她知道你跟周叔的事么？”
这问题对于两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来说，似乎有些没有分寸。
但毕竟席纵和周乐天关系摆在那里，若真问了，也是正当的顾虑。
白落玫也没恼，只是又叹了口气：“她前一阵忙高考，就没和她说，……可能过一阵会说吧。”
若想袒露一个秘密，在最开始保有时，最易说出口。
一旦一开始没说，到后来，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如白落玫眼下的情况。
如果她刚和周乐天有了进一步发展的打算时，就和女儿商量，那么无论女儿拒绝或同意，她都能做出相应应对。
只是那时米一柠高考，她不想这样的事影响她的情绪。
原想先讲交往一事搁置，没料到周乐天一腔真心，也将她逐渐感染。
以致如今，反而进退维谷，不知如何开口。
席纵看了一眼白落玫，她精致的面容上带了点淡淡的愁意。
是真打算和周乐天长久发展下去，才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便淡声安慰一句：“慢慢来吧。”
不再多问。
-
踏进那家“夏日冰茶”的时候。
米一柠深深地觉得，说话不能说太满，不然总有打脸的一天。
分明之前说了哪怕渴死也不会再喝这里的一滴水。
第二天就反悔了。
……但我也不是来喝饮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