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虞一向不怎么屯这些必需品,即使每个月都要用,也是来了以后临时买,而且常常是大半夜的让沈镌白跑出去给她买。
“这次怎么买这么多?”他问。
“给丽苏带的。”岑虞解释道。
之前她无意中发现,丽苏一直用的是厕纸垫,所以这次她给丽苏买了保质期内三年的量。
沈镌白没再多问,推着车走远。
岑虞盯着他的背影,恍然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和他说要买的卫生巾牌子。
眠眠坐在推车的小凳子里,没了漂亮叔叔和她玩,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妈妈,叔叔怎么还不回来。”
“......”岑虞对上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珠子,沈镌白才走了没多久,小家伙就念叨起来了,以前也没见她这么念叨过谁。
她指尖在眠眠粉嫩嫩的小脸上蹭了蹭,轻声哄她,“叔叔马上就回来了。”
卫生用品区域离收银台很远。
等岑虞结账的时候,才看见沈镌白在队尾重新排队。
头上的棒球帽被他挂回了货架上,手掌插进被压乱的黑发里,散漫地抖落整理,举手投足里透着一股的桀骜不驯。
虽然还戴着口罩,但依然挡不住他精致的眉骨,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明亮清朗。
只是面前的手推车里,满满一车卫生巾,五颜六色,和他整个人完全不搭。
岑虞注意到,卫生巾的牌子没错,恰好是她要买的。
排在沈镌白前面有两个年轻的女生,叽叽喳喳的聊天,他一来就突然安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抿着嘴笑得一脸暧昧。
其中一个短发的女生扭过头,直直盯着他看,“哥哥,你怎么买那么多这个呀?”
“......”沈镌白眉心微不可见地蹙起,好像是不太喜欢突然的搭讪,他食指按在鼻梁上,把口罩往上推了推,没有讲话。
短发女生并不介意似的,以为他戴着口罩是因为买卫生巾的避讳和不好意思。
她的手肘撑在他手推车的边沿上,扫一眼推车里的东西,“给女朋友买的吗?那她可真不懂事儿,怎么能让男生买这些呢。”
她对卫生巾使用了‘这个’、‘这些’的代称,语气里含着嫌弃,好像卫生巾是带有耻感的事物,不该见光,更不该让男性去接触。
闻言,沈镌白瞬间冷了脸,倏地拉下口罩,直接开怼,“你事那么多?”
“我给我媳妇儿买卫生巾,关你什么事?懂不懂事儿轮得到你说?”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短发女生怔怔地看着他,男人薄唇一开一阖,长相比她想象中还要好看,只是一句句不留情面的话,让她瞬间涨红了脸。
“......”
队伍前排的岑虞默默地把商品一件件装进购物袋里,全当没听见后面沈镌白厉声的责问。
可真逗。
谁是他媳妇儿。
第47章 有恙 怕配不上她。
在超市里买完东西, 岑虞直接找了附近的快递中心,把卫生巾和学习用具打包成箱。
普通的快递一般不送那么偏僻的地方,岑虞找了邮政才将快递发往冰溪镇。
眠眠没寄过快递, 觉得新鲜,非要自己亲自来寄给丽苏姐姐。
小家伙胖嘟嘟的小手拿着笔, 岑虞握住她的小手,在快递单号上一笔一画的写。
沈镌白的视线一寸不移, 黏在一大一小身上。
余光瞥见快递单号填写的地址,收货地址有些眼熟,他愣了愣, “你最近在冰溪镇拍戏?”
岑虞一边带着眠眠写字, 一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闻言, 沈镌白抿了抿唇。
怀宇游戏公司成立之后, 一直很注重公益项目的开展, 每一年公司都会组织员工去贫困地区支教,自愿报名,通过一系列的面试, 以及教案的筛选后前往。
他没记错的话, 陈则越之前提到过今年计划去的地方,恰好是冰溪镇的镇中学。
单号填完以后,快递员一件件打包。
这时, 岑虞接到Noah的电话。
“May,我下班了, 你们在哪里?”
“......”岑虞扫一眼站在她旁边的男人。
这一晚上她走到哪,沈镌白就跟到哪,见她接电话,视线亦紧跟着过来, 警惕而戒备。
“我还有点事,你先来把眠眠接回去吧。”岑虞给Noah报了快递中心的地址。
Noah在中国的项目做完,很快就要回英国去了。
岑虞之后又都会在深山里拍戏,很难再碰上面。
所以她计划的是晚上先带眠眠吃了饭,等Noah下班之后,再去他那最后聚一聚,当作提前给他的饯行。
谁知道那么不巧,晚上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撞见了沈镌白。
碍于眠眠在场,他们很多话没办法说,但不代表沈镌白会轻易放她走。
该来的总要来,岑虞也没想着去逃避。
沈镌白隐约听见和她通话的是一道男声,而且岑虞让他来接孩子。
他敛下眸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在冰岛时碰到的那个英国男人。
“你和谁打电话?接眠眠去哪?”他问。
“......”岑虞扫他一眼,依然没什么好态度,“你管的着吗。”
倒是一旁坐在休息椅里晃腿的小家伙插话,“是那那!我和妈妈要去那那住的酒店里玩。”
闻言,沈镌白瞬间黑了脸。
快递中心外面一辆保时捷卡宴在路边停定,车主人按了两下喇叭示意。
Noah上班的地方离快递中心很近,很快就到了,他摇下车窗,朝里面的人挥手。
岑虞认出他的车,没顾得上管沈镌白,牵着眠眠的手带着她小跑去了外面。
车后座里放着一副儿童座椅,岑虞探身把眠眠安置好,关了车门。
Noah隔着副驾驶的窗户和她说话,“你有什么事啊,不和我们一起回。”
眠眠眨了眨眼睛,也问道:“是啊,妈妈为什么不叫漂亮叔叔和我们一起去玩?”
“?”
Noah敏锐的捕捉到了小家伙语言里的重点,“什么漂亮叔叔?”
“......”岑虞当着眠眠的面,实在不知道怎么和Noah解释,她模棱两可,含含糊糊地说:“哎呀,回头再说,我快递还没付钱呢,先过去了。”
“......”Noah盯着她往快递中心跑的背影,露出狐疑的眼神。
不对劲。
沈镌白在快递中心里面,视线向外投去,看见了岑虞把眠眠送上车,站在车门前,和车里的人聊了好几句。
他漆黑一团的瞳孔里阴沉如水。
快递员打包完成,上称称重,岑虞付完钱,接过回执单。
完成寄件流程的下一秒,沈镌白就扣着她的手腕将人往外带,掌心滚烫炽热,锢住她腕处的力道强劲,带着一股的压迫感。
他的步子很大,压抑许久的忍耐彻底耗尽。
岑虞几乎是被扯着在走,身体向前倾,三步并两步才能跟上他。
“......”
她沉默地没有说话。
就说嘛。
沈镌白这整个晚上未免镇静过头了。
快递中心旁边是一条无人安静的小巷。
只有年久失修的路灯昏暗地亮着,时不时闪烁一下,好像下一秒就要坏掉。
沈镌白掰着她的肩膀,抵在路灯的柱子上。
“岑虞,玩的挺开啊?”他的声音低沉凉凉,“带着我女儿和其他男人去酒店?”
岑虞仰着头,下巴被他捏住向上抬起,因为刚才走得很急,呼吸微喘,胸口上下起伏。
她盯着沈镌白,侧脸隐匿在暗处,表情半明半昧,看不太清,想也应该是在生气。
头顶的路灯打在他的背后,投射下一片阴影,将她整个人罩住。
岑虞轻扯唇角,笑了笑,“谁说是你女儿了?”语气轻描淡写,含着挑衅的意味。
掐住她下巴的力道加重,像是对她挑衅的不满。
“我有眼睛自己会看,难不成你是想让眠眠叫那个黄头发的英国人爸爸?”
沈镌白直直地凝着她,眼眶猩红,“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岑虞见他情绪化的厉害,自觉不再去招惹,闭上嘴不讲话。
两个人就那么僵持着。
良久。
沈镌白松开手,先让了步,仿佛是主权争夺里失败的狮子,颓废而沮丧。
“为什么那时候不告诉我。”他问,“是因为那张照片吗?”除了这个原因,他想不出别的。
“......”
路灯金属的柱子温度冰凉,渗透进她的后背,岑虞垂下眼睫,语气平淡,“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的未来里没有我,告诉了你又有什么意义。”
她给过沈镌白一次机会。
岑虞一直不是受了委屈会憋着的人。
那时候她带着对那张照片的疑惑与冲击去找他对峙。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老实说,我觉得你和她并不合适。”姜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沈镌白背对着门,懒散地陷在沙发里,“不合适难道和你合适?”
他的口吻轻慢,夹杂着嘲讽的意味。
明显的不耐烦,但又不至于剑拔弩张。
姜芷沉默一阵,似有不甘,继续问:“你不累吗?”
“……”沈镌白停顿了许久,两指拧着眉心,疲惫而无奈。
他笑笑,“是挺累的。”
而后语气低缓淡淡,好像没怎么往心里去,“我可能给不了她未来。”
就这么一句话。
让照片的事一下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
“你听见我和姜芷的话了?”沈镌白怔怔地问,确实没有想到他在办公室辞退姜芷的时候,岑虞来找过他。
埋在心里很久的事终于见光,连带着不曾宣泄的愤怒,岑虞瞪他一眼,伸手去推他,“滚开。”
“......”沈镌白锢着她的肩膀,被她推也一动不动,甚至靠得更近,将她往怀里摁。
岑虞脸贴着他的胸膛,耳畔传来一声声低沉的道歉与解释。
她抬起手,撑在他的胸口,想要推开死死抱着她的人。
“我当时说这话的意思,不是不想给你未来,”沈镌白的声音低哑,隔了好久,才缓缓吐出后半段话,“而是我在自卑。”
“......”岑虞挣扎的动作顿了顿,他从来骄傲的不可一世,站在哪里,光芒就跟到哪里。
她很难相信自己会从他嘴里听到‘自卑’这个词。
所有人只看到了沈镌白现在的成就,没有人知道他在广沂创业的那段时间有多艰难。
他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带着团队不断的试错,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的失败。
好不容易在全球游戏开发者大会上崭露头角,原本已经谈好的投资,又因为沈家的施压,纷纷撤了资。
沈老爷子在用这样的方式提醒他,离了家族的荫蔽,他什么也不是。
当时他年轻又骄傲,很难接受失败。
他开始害怕。
害怕他自己会一直是个失败者。
“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我自己都没有未来,又怎么能够给你未来。”
沈镌白低声地解释,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卑微剖开,“我看见你在自己热爱的领域里那么耀眼,而我什么也不是。”
游戏行业在那时已经是一片红海,游戏公司像是雨后春笋一般扎了出来,光广沂市就有五六百家小型游戏公司。
他没有信心,能够在其中脱颖而出,配得上他越来越璀璨夺目的女孩。
没有狮子天生就是狮群里的王。
狮王在成为王之前,必然经历了被驱赶与血腥的争夺。
“......”
岑虞怔怔地盯着他。
沈镌白单薄的眼皮低垂,露出那一颗小痣。
他微微含着背,仿佛一身傲骨被内里的情绪包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浑身透着疲惫与落寞。
冬至这一天,风刮得凛冽,吹开了他额前挡住瞳眸的发。
岑虞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好像看见他瞳孔里有湿润的反光。
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甚至连一点消极的情绪也从来没在他身上看到过,所以一点都不知道原来他也会焦虑,也会不确定。
“......”
包裹住心脏的坚硬外壳,突然有一处开始坍塌。
“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她的语调生硬,依然在生经年的气。
沈镌白手扣着她的腕,压住不让她动,他弓着背,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以一种低于岑虞的姿势。
“我知道,没想让你原谅。”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很有磁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
“但你这几年走的那么彻底,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了,连个机会都不给?”调子里没有了他腔调里特有骄矜气质。
“......”
他们的距离挨得很进,岑虞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鼠尾草与海盐味道。
颈窝处被他蹭了蹭,“好不好?”
后背抵着路灯柱子,她垂下眼睫,侧脸有不属于她的碎发紧挨着,刺着肌肤,痒痒麻麻,一路痒到内里。
竖起的防线发出警报。
“......”
“May——”
突然,一道清朗的男声从巷子口传来。
岑虞匆忙地别过脸,推开沈镌白,和他拉远了距离。
Noah就着远处昏暗的路灯,模模糊糊看清了里面的情景,皱了皱眉,没有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