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她无恙——景戈
时间:2021-09-12 09:22:54

  “当然我不是在替他说情,但你不能否认,眠眠需要一个爸爸。”陆淮予难得认真的和她说这些,“而且我也希望有个人可以照顾你,不管是沈镌白也好还是其他人。”
  他顿了顿,“你有考虑过别人吗,确实也没必要在沈镌白身上死磕。”
  接近中午十二点,大部分患者已经结束看诊,走廊里显得更加冷清,只有医护人员在做日常的打扫清洁工作。
  空间里仿佛有白噪音环绕,夹杂着陆淮予的声音低哑徐徐。
  莫名的,岑虞脑子里回想起之前在摩天轮上,眠眠单纯天真的话语。
  ——“如果没有人喜欢叔叔,那他很可怜哦。”
  “......”她垂下眼睫,摇了摇头,甩走了内里不该有的情绪。
  -
  《蜃楼》电视剧开播的时候,岑虞已经飞往西南地区,开始新电影的拍摄。
  电影讲述的是一个大山里的贫苦女孩,通过自强不息,最后却成为了一名芭蕾舞者走上国际舞台的故事。
  破败低俗的村落和优雅高贵的芭蕾,形成了激烈的碰撞,岑虞一看到这个故事时,就被吸引了。
  为了追求电影里最真实的环境氛围,赵小晨提前做了勘景,最终拍摄地定在了西南一个非常偏远的大山里。
  村子贫穷而落后,距离最近的镇子也要半小时的车程,加上没有钱修路,进村的路坑坑洼洼,窄得刚好只能过一辆小轿车。
  里面没有学校,孩子们天不亮就要起,走一两个小时的路去到镇里的学校念书。
  就是镇里,其实也不过是大一点的村子。
  因为这部电影是岑虞投资的,所以选演员的流程她也有参与,最难的是找演女主角小时候的小演员。
  来试镜的小演员,大部分都是来自城市,成长环境的不同,让他们身上很难出落成那种坚韧里又带着深切自卑的感觉。
  “哎,你说怎么办啊,这电影马上开拍了,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小演员。”赵小晨右手把着方向盘,左手手肘搭在窗户檐。
  进村的小路磕磕绊绊,连车带人都上下颠簸。
  岑虞坐在副驾驶,低头看着笔记本电脑里的试镜视频,皱了皱眉。
  “有几个演技还可以,说哭就哭,但气质确实是不太对。”她阖上电脑不再去看。
  赵小晨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只能从里面定一个了,大不了之后用造型找补找补。”
  从镇子进村的道路都是泥土地,初冬气候干燥,尘土飞扬,原本干净的越野车一下全身都是黄色的灰。
  岑虞转头看向窗外,目光倏地瞥见独自在路边走的一个小姑娘。
  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又瘦又黑,冬天里脚上还踩着一双透明塑料的凉鞋,小脚冻得红红的,肩膀一下一下的耸动,手掌时不时抹向眼睛。
  “......”
  她坐直了身子,对赵小晨示意道:“停一下车。”
  岑虞摇下车窗,空气里一股尘土的味道立刻涌了进来。
  “妹妹,你怎么啦?”她探出头问。
  丽苏听见有人喊她,停住脚步,回过头去看。
  映入眼帘的是女人的一张脸。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眼睛亮亮的,仿佛缀着星子,皮肤又白又嫩,跟个瓷娃娃似的。
  丽苏呆呆地站在原地,只知道傻傻地盯着她。
  岑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觉得小姑娘楞楞的有些好笑,她把头探回车里,过了一会又探出来,手里多了两张纸巾。
  她把纸巾揉成一团,在丽苏的脸上轻轻地擦拭,“问你话呀,怎么哭啦?”
  女人的声音温柔娇俏,仿佛把她当作小孩似的哄。
  丽苏没忍住,想起了妈妈,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眨个不停,眼泪也扑簌扑簌往下流。
  这下倒是把岑虞吓坏了,也不知道小姑娘是怎么了,她赶紧拉开车门,下车问她:“你往这边走,是去冰溪村吗?”
  丽苏什么话也说不上来,只能抽噎着点点头。
  “我们也去那边,你先上车来。”岑虞拉开后驾驶,带着她坐在了后头。
  后面有辆进村的三轮车在鸣喇叭,赵小晨踩了油门继续上路。
  丽苏局促地坐在车里,一时半会没有回过神来。
  这是她第一次坐车。
  比起外面寒风凛冽,她只觉得车里的温度很暖和,还有一股香香的味道,和野玫瑰的气味很像,靠近女人的时候,味道更加清晰。
  丽苏很害怕自己身上脏脏的,尤其是裤子里的血,会弄脏真皮的座椅。
  她双手支在椅子边,让自己尽量不要坐实在上面。
  女人白白嫩嫩的手撩过她额头上的碎发,将它们别至耳后,轻声细语地继续问她,“怎么了呀,是谁欺负你了吗?”
  赵小晨从后视镜里向后看岑虞,惊奇地挑了挑眉。
  印象里岑虞一直对人都是淡淡的,不过分热情也不至于冷漠,她还是头一次听她对谁说话那么温柔耐心,透着一股母性的温暖柔和。
  丽苏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把不敢对别人说的秘密讲了出来。
  她眨了眨眼睛,嘴角一撇,呜咽出声,“姐姐,我就要死了。”
  闻言,岑虞和赵小晨都是一惊。
  丽苏手按在小腹上,“我这里很痛,下面也流血了,肯定活不长了。”她想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的流。
  岑虞和赵小晨面面相觑,愣了好一会儿。
  最后,赵小晨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她扭过头继续看前面的路开车,“小妹妹,你不会死的,你这是长大了。”
  丽苏一边掉眼泪,一边歪着脑袋,有些不明所以。
  岑虞因为家里眠眠的缘故,会刻意的去学习怎么对孩子进行生理知识的教育。
  她含着笑,认认真真地把女孩子月经的相关信息讲解给了丽苏听。
  丽苏听完以后,很快懂了是怎么回事,抽抽嗒嗒地止住了哭,耳根子泛起绯红。
  家里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原来女孩子长大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她不自觉感到又羞涩又新奇。
  岑虞揉了揉她的脑袋当作安慰,倾身从前面的置物架里拿过保温杯,给她倒了一杯水喝。
  车开进村子里。
  丽苏跳下了车,岑虞从自己包里翻出备用的两片卫生巾递给她,“回去记得叫大人给你买这个用。”
  远处有一个光膀子的村民看见丽苏,大声喊道:“丽苏,你跑哪去咯,你叔叔到处找你,要发火了。”
  丽苏下意识打了个颤,手里的卫生巾被她无意识地捏皱了,她抬起头来怯怯地看着岑虞,“姐姐,我要走了,谢谢你。”
  说完她撒腿就跑远了。
  岑虞看着她,往山的方向去,一步一步踩着台阶往上爬,视线顺着向上,是高耸入云的石阶,看不见尽头。
  “她怎么往那上面走?”岑虞皱了皱眉问。
  赵小晨下了车,扫一眼山,哦了一声,“上面啊,还有一个悬崖村,我之前勘景上去过,只住了两三户人,比下面还穷。我上次去的时候,差点没累死我,爬上去至少要两小时。”
  “这样啊。”岑虞盯着小姑娘瘦弱的身影,侧脸清秀而坚韧,微微弓着背,透露出她的生怯。
  她若有所思,缓缓开口,“小晨,我想请她来演女主小时候。”
  赵小晨点烟的动作一顿,脑子里回忆起刚才的小姑娘,确实挺符合她们的要求,两个人一拍即合,“行,我让选角导演去沟通。”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教会。”赵小晨挑演员,一般不怎么介意挑素人,尤其是小演员,就算是有功底的,有时候表演的痕迹反而太重,少了真诚。
  她想了想,无所谓地耸耸肩,自己说服了自己,“没事,可以先试试。”
  -
  选角导演王楠这次还算靠谱,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丽苏招进了剧组。
  小姑娘很乖巧,每次剧组的车队还没从镇里开进村子,她就已经爬了两小时的山路,蹲在村口的马路牙子上等着了。
  拍摄前期,岑虞的戏比较少,她常常教丽苏怎么演戏,小姑娘悟性也很高,进步的很快,试了几场以后,就把她的角色敲定了下来。
  休息的时候,她们坐在村后小溪边的大石头上。
  岑虞晃着腿,双手向后撑,“丽苏,你这几天都在剧组,学校的功课会不会落下?要不我让剧组调整时间,把你的戏改到周末拍。”
  丽苏腼腆地笑了笑,“不用,我没有上学。”
  闻言,岑虞一愣,“为什么不上学?”
  丽苏盯着自己脚丫子,指甲缝里黑黑的,“叔叔说,女人以后都是要嫁人生娃的,上了学也没用。”
  “......”
  岑虞皱了皱眉,虽然她没见过丽苏的叔叔,但光听这样愚昧落后的言论,已经足够让人生气了。
  她的表情变得认真,转过头凝着丽苏,“不是这样的。”
  “你看你在电影里演的角色就不是这样,她选择了自己热爱的舞蹈事业,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每个人的意义都该是不一样的,而不是被归类于女人、男人这样一个同一的群体。没有人是生来就是附属于谁,生来就要被奴役。”
  丽苏睁着眼睛,怔怔地盯着岑虞薄唇一开一阖,说着她似懂非懂的话。
  眼前原本漆黑的前路,好像突然豁开了一道口子,透出了些许光亮。
  -
  后来的几天,西南地区下了很大的暴雨,剧组为了安全考虑,停工三天。
  三天的时间,岑虞待在剧组也没有事情,索性飞回了南临。
  因为刚好碰上了冬至,她在唐婉家开的一家餐厅里定了位子,想着带眠眠和陆淮予出去吃一顿,当作是过节。
  回家去接他们俩的时候,陆淮予一身家居服,明明是宽松休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依然衬得他整个人挺拔修长,浑身透着矜贵优雅的气质。
  他手撑在门框,眉心微微皱起,好像并不太欢迎岑虞的到来。
  尤其是在她说明来意后,他的余光似不经意地扫了眼厨房。
  岑虞有些狐疑,视线顺着看过去。
  厨房的门半掩着,看不清里面,很安静,好像并没什么特别的。
  “你家门口墙皮怎么掉了?”她随口一问,“上次来我看还好好的。”
  这么个高档小区,别是什么豆腐渣工程。
  “……”提起这个,陆淮予脸色黑了黑,“被沈镌白敲门震的。”
  闻言,岑虞脱鞋的动作一顿,“他来干什么?”就那墙皮缺损的程度,得是敲的多大力。
  “还能干什么?来问我孩子的事儿。”
  岑虞皱了皱眉,“我不和他说了不是吗,怎么还来。”
  陆淮予双手抱臂,“你以为他那么好糊弄?”
  沈镌白也就是不敢当着岑虞的面横,跑到他这儿来折腾,差点没吓坏他家里的小姑娘。
  “那你怎么糊弄的?”
  “……”陆淮予薄唇轻抿,“我说孩子是我的。”
  “这他能信?”他们这几个家里小的谁不知道,陆淮予精神洁癖,压根就不沾女人,说是他的孩子,还不如说是岑虞的更令人有信服力。
  陆淮予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没什么耐心地说:“但我现在不想帮你糊弄了。”
  “你和沈镌白的事情,到底要怎么解决?”他问。
  “……”岑虞垂下眼睫,沉默不语。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也不确定沈镌白对眠眠的态度会是什么样的,毕竟他好像一直就不怎么喜欢小孩子。
  而她对感情的需求,已经不是过去那种幼稚的及时行乐了,虽然他后来一直忙着工作,连及时行乐也没怎么给到。
  况且沈镌白也说过,和她没有未来。
  就这一句话,一直像是根刺,扎在她心里。
  良久。
  陆淮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淡淡地说:“逃避没有用。”
  “……”
  岑虞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
  她一向不是什么墨迹的人,想到什么就去做,只是在对沈镌白的态度上,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话说到这里,已经尽了。
  他们聊完以后,岑虞去到房间找眠眠。
  小家伙正在撇着嘴练字,胖嘟嘟的胳膊上蹭到了铅笔灰色的印记。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眠眠到现在不过才将将三岁,就被陆淮予揪着练字了,日子过得还挺惨。
  眠眠看到来解救她的妈妈,什么也给忘了,高高兴兴地就拉着她的手出门。
  陆淮予说他工作累了,推辞着没一起去,反倒是一直催着她们走,赶人似的,也不知道着急什么。
  云水间餐厅,是一家做传统京菜的店,唐婉是饭店的合伙人,给岑虞留了一间包厢,服务生也都是信得过的,私密性很好。
  岑虞带着眠眠进了包厢,就把口罩墨镜摘掉了。
  云水间的大厅用餐区域有一个很古典的舞台,时不时会有民乐演奏还有京剧表演,氛围感十足。
  等菜的功夫,眠眠坐在儿童座椅里坐不住,两条小短腿悠悠的晃荡。
  听见外面音乐的声音,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妈妈,我想出去看表演。”刚刚进门的时候她就一直盯着舞台看,这会儿念念不忘。
  大厅的人很多,岑虞并不方便出去,她犹豫片刻,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女服务生,“我让姐姐带你去看好不好呀?”
  眠眠点了点头,被抱下儿童椅子,牵着服务生的手去了大厅。
  小家伙看得兴奋入迷,时不时拍手,咯咯地笑。
  服务生的耳麦里响起声音,经理让她去办公室,听语气是什么急事,她犹豫了一会儿,蹲下来和眠眠说:“姐姐离开一下,马上就回来,你站在这里不要走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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