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给我说一遍!”
……
梅子看他们吵起来了,一边拉开宋天意,一边往他们中间站,企图用她那单薄的身体去阻挡一个彪形壮汉。强子又是吼又是推搡,梅子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左右为难。突然,向阳法庭的司机冲了过来,牢牢地抓住了强子的手。梅子一愣,缓缓回头,强子的手就停在她身后距离后脑勺不足五厘米的地方,要不是司机及时抓住,这一掌要是拍下来,定给她拍出个脑震荡来。
强子哇哇鬼叫,挣扎了几次都没从司机的手中挣脱出来。司机很冷静地说:“动手殴打执法人员是要蹲监狱的。”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们的头顶,也就是会所顶楼的高级VIP会客室的落地窗前,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瞧着呢。
魏斌走到郁守俊身边,朝底下看了一眼,楼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群马仔围着两个穿制服的执法人员。
“郁总,我去解决一下。”
郁守俊盯着楼下那个在一群大男人当中惊慌失措得像头受惊的小鹿的女孩,问魏斌:“她是谁?”
魏斌皱了皱眉:“这个……是法官吧。要不我去问问吧。”
郁守俊转身回到会客桌前,对魏斌说:“跟他们说,谁惹出来的麻烦谁摆平,十分钟内解决不好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是,我知道了,郁总。”魏斌转身出去了。
郁守俊对坐在他对面的周为民说:“周总,我们继续吧。”
周为民:“郁总,这个利息真的太高了,能不能再低一点?”
“周总啊,我也是看在当年你帮过我的情分上才给你的六分息,真的不能再低了。您要是借一千万我可以给您三分息。”
“可是……”周为民想了想,拍了下大腿,“好吧,六分息就六分息吧!我的银行贷款这个月底就下来了,先借一段时间过渡一下吧。”
郁守俊笑笑,对手下杨超说:“把合同拿出来给周总过目。”
……
手下魏斌已经到楼下了,他找手下了解了下情况,然后过去跟梅子他们客套了起来,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客气得让人忘乎所以。
梅子看在魏斌的份上,对司机说:“齐叔,算了。”
司机齐良放开了强子的手,刚才还很横的强子在魏斌跟前简直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胆小,头也不敢抬,屁都不敢放。
魏斌冷冷地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要给郁总找麻烦。还有,给人家美女法官道歉。”
强子乖乖地跟梅子道歉了,也乖乖地签收了送达回证,收下了宣判传票。
梅子看他这么听话,心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问宋天意拿了一张地址确认书,当着强子顶头上司魏斌的面,叫强子签下了地址确认书。
任务超标完成,梅子早已忘了刚才的事,乐得心里都开了花。
外人看法官高高在上,穿着法袍敲法槌的样子很酷很冷,只有法官自己知道,他们的活一点都不好干,光一个送达就搞得跟求爷爷告奶奶似的,也难怪梅子在遭受了这么大的生命威胁,却在收到送达回证和地址确认书后乐坏了。有了地址确认书,下次送判决书的时候她就不用来看强子臭脸了,直接邮寄给他,退回来也算送达。
她收拾收拾要走,魏斌叫住她:“法官您好,请留步。”
梅子问:“还有事吗?”
魏斌笑说:“请问法官您是……”
梅子:“我姓梅。还有别的事吗?”
魏斌摇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恭敬敬地送他们上车,目送他们离开,等他们的警车驶离视线才转身走进会所。
魏斌摸出手机给自己的朋友去了个电话:“老兄,帮我查个人,金州法院姓梅的女法官。”
强子今天算是脸面尽失了,他不能怨魏斌,更不能怨梅子,他再傻也看得出来魏斌对梅子很上心,想来想去就只能怨梅子带来的那个书记员了。
有个马仔凑过来:“强哥,那个小子真不知好歹,小小书记员一个也敢说你坏话,看样子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强子:“怎么弄?”
“这个你就交给我吧。”
“你不会找人打他一顿吧?你疯了吗?”
“当然不是啦。现在是法治社会,我怎么还能干这个?你就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出了这口气!”
……
梅子在回法庭的路上说了宋天意两句,怪他刚才不该这么冲动,差点上了别人的当。
“那个渣男分明就是在激怒你,一旦你做出不符合法院工作人员的事说出不符合法院工作人员的话,他就有理由来搞你了。被那种人缠上多不划算呀,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宋天意颓废地靠在座椅背上,看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梅子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齐叔,今天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出手及时,我估计现在就在医院躺着呢。”
齐良边开车边说:“说什么谢谢,应该的。我总不能看着你们被欺负当没看见吧?”
梅子笑说:“齐叔您不愧是练过的,身手不凡,宝刀不老。”
齐良:“我当年在藏区当兵的时候,那些偷猎者可比这个小混混厉害多了。他算啥,我压根没看上眼!哈哈!”
“哈哈哈!”
……
就在梅子和宋天意在外送达的时候,滕烨和骆扬成功调解了一个买卖合同的案子。这个案子一开始人民调解员赵老师调解过,调解的那天原被告都到场了,原告说你跟我买皮衣没有付我钱,被告说你的皮衣有质量问题。案子总共两万多块钱的诉讼标的,赵老师从中做了很多工作都没做下来。原告死咬住标的一分钱都不肯松口,被告松了点口但也和原告的预期相差太多,最后俩人不欢而散。调解失败后案子转为民初立案,并安排开庭。可负责该案的原审法官李庭长却不幸突发疾病,因公殉职,此案一度搁置,直到滕烨走马上任,才重新提上了日程。
滕烨来向阳法庭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他做事雷厉风行,对别人严格,对自己更是苛刻。李庭长留下来的案子他只花了两天时间梳理,该开庭的开庭,该公告的公告,绝不拖延。这天调解的这个买卖皮衣的案子,就是这些案子中立案时间最早、没几天审限的一个案子。
这次被告有备而来,拿来了从原告处购买的有瑕疵的皮衣。瑕疵就是色差问题,一般人肉眼还真分辨不出来。原告也没推脱,承认这件衣服是从自己手里卖出去的,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衣服质量没有问题,稍微有点色差也纯属正常,怪被告太过于吹毛求疵。
听到这话,被告激动了起来,当庭指着原告骂他狡辩。庭审被迫中止,滕烨把原告带出1号大法庭,做起原告的思想工作来,把利弊跟原告说清楚,告诉他被告现在有想法对这批衣服提质量鉴定,一旦鉴定结果对原告不利,原告损失的就不是这个案子的诉讼费、鉴定费,还有在这一行的声誉和前途。这话还真灵光,本来强硬的原告慢慢地软了下来。
法庭内,骆扬也在给被告做工作,被告很激动,嚷嚷着一定要提鉴定。骆扬也没阻止他,说:“提质量鉴定是你的权力,你可以提。不过鉴定时间很长,花费有点大,案子总共两万多块钱,你可以计算一下投入和产出的比例是不是在你能接受的范围内。如果你一定要提,那么把申请书交上来,我们一切按照程序走下去。”
被告在心里权衡了起来,说:“我也不是非要搞得这么麻烦,才两万多块钱,较真下去对我自己也没好处,我难道生意不要做了整天为了这个事往法院跑?也不现实的啊!不过叫我付那么多我也真的不服气,如果他能让点步,比如少付个两千三千的,那我也认了。”
最后经过滕烨和骆扬两个人的不懈努力,原告终于和被告达成了一致意见,原告同意让步,减掉部分货款并放弃利息,被告支付原告货款一万八千元并承担诉讼费。
从1号法庭出来,滕烨如沐春风,心情好极了。本来他这个刑事法官到了民商事线上后还水土不服呢,但经过这个星期的不断实践摸索、加班加点地研究民事诉讼法等,再加上骆扬的从旁协助和配合,他上手地非常快,进步神速。
“小骆啊,赶紧把这个案子的调解书草拟一下。”滕烨边说边走进办公室。
“好的。”骆扬等他进办公室了才进去,坐下来就开始制作调解书。
滕烨脱了法袍,倒了杯水,水还没喝呢就听到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骆扬也听到了,起身来到窗边站了会,说:“滕庭,好像是从保安室里传出来的。”
“走,去看看怎么回事。”滕烨水也不喝了,立马冲下楼去。骆扬紧跟其后。
梅子他们从外面回来了,车子停在紧闭的法庭大门前,司机齐良按了好几下喇叭都没人来开门。
保安室里突然传出哇的一声,车上的梅子一个激灵,跳下车往保安室里冲。
保安室里来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刻正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法警冉妍去扶她却被她推开,门房大爷是男的也不好意思去搀扶只能远远地站着。
“怎么了?”梅子看着冉妍。
冉妍一脸无奈:“她说要来打官司讨公道,可是没带材料立不了案啊!刚刚郦励出来跟她说了需要准备什么起诉材料,可她说我们不帮她,然后就这样了。”
梅子皱了皱眉,过去蹲下来对老奶奶说:“奶奶,我是这个法庭的法官,您有什么事和我说吧,先起来好吗?”
老奶奶看了梅子一眼,哭得越发地凄惨了:“法官同志啊,你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您先起来,先起来!”梅子和冉妍一人一边把老奶奶从地上搀了起来。
“奶奶,您到底啥事啊,跟我说说吧。”梅子把老奶奶扶到旁边的长凳上。
老奶奶抓住梅子的手,说:“法官啊,你要帮我把钱拿回来呀!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我村里也去过了,司法所也去过了,都在踢皮球,他们叫我们来法院起诉,我老头子上个星期来了,你们还是不给受理,我们……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呀!”
梅子耐着性子说:“奶奶,我们法院受理案件要讲程序的,起诉是要提供起诉材料的,比如诉状、身份材料和证据等等。”
“我和我老头子没读过书啊,你叫我们怎么写状纸啊?你们这不是欺负我们没文化吗?”老奶奶说着从随身携带来的蓝布袋里取出一个瓶子,拧开瓶盖,一股刺鼻的气味飘了出来。
正当所有人都在懵逼时,冉妍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来,一把抓住瓶子。在和老奶奶抢夺的过程中,瓶子里的液体倒在了冉妍的手上和身上。
是农药,很重很重的农药味!
注:1、案号,格式是:收案年份+省份简称+地区区号+案件类型(比如民初、刑初、行初等)+案件编号
2、地址确认书:法院按照当事人确认过的地址邮寄材料,即使邮件被退回来也可视为送达。
3、送达:实践过程中一般用得最多的送达方式有以下几种:直接送达、邮寄送达、留置送达、公告送达和委托送达等。本章中梅子和宋天意去天鹭会给孙强送宣判传票就属于直接送达。如果孙强硬是不肯签收也可留置送达,需拍照记录。其他的后文都会一一介绍。
4、审限:每个案子都有审限,和案件适用的程序有关。比如简易程序审限三个月,普通程序六个月。后面会一一介绍。
第七章 追求 警察小哥哥发起猛攻。……
滕烨和骆扬急匆匆地赶来保安室,事态已经被控制住了,但现场一片狼藉。
农药瓶打翻在地,散发着一阵阵令人窒息的刺激的气味。门房大爷把前后两个门全部敞开,又把仅有的一扇小窗打开,都去不掉这个味。他看到滕烨来了,赶紧拿了个拖把拖了起来。
老奶奶一个人坐在长凳上,齐良和宋天意看着她不让她乱来,梅子和冉妍都在忙着用纸巾擦身上的农药。
这就是呈现在滕烨眼前的一切。
滕烨皱皱眉,匆忙打量一番,走到梅子和冉妍跟前,说:“你们两个先去把衣服换了吧。”
“好。”梅子拉起冉妍的手。
滕烨看看冉妍,又说:“冉妍,这里我来吧,你去好好休息一下。”
“噢。”冉妍心里感动,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梅子和冉妍赶到卫生间,把身上沾了农药的制服脱了换上新的,然后两个人站在水槽前,洗起各自的衣服来。
水声哗哗的,梅子给自己的衬衫擦了点肥皂,说:“怎么感觉你今天心情特别好啊。被泼了一身的农药,还笑的出来。”
冉妍的心情确实不错,一直以来她都沉浸在那次原配殴打小*三而她失职的惆怅中,今天总算扳回一局,在滕烨面前证明了自己。
“我今天终于如释重负了。”
梅子搓着袖子:“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啊?”
冉妍说:“嗯,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老想着给新庭长的第一印象这么差,他以后会不会给我穿小鞋。”
梅子笑了:“我才没你想的这么多,我也没空想这么多。对我来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话落,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有人发她信息了,可她没空看,洗衣服还来不及呢。
郦励循着气味找到了卫生间,站在门口捂着鼻子,说:“你们两个挂彩了?”
梅子回头说:“是我反应太慢了,连累了妍姐。”
郦励说:“洗水果的时候放点面粉可以吸走水果上的残留农药,我想想应该也可以用面粉去掉衣服上的农药吧。”
梅子和冉妍面面相觑,笑了起来。
“不信算了。”郦励一个转身,傲娇地走进诉服大厅。
……
门房大爷已经把地拖干净了,滕烨坐到老奶奶身边,耐心地听她倾诉。
“老人家,我是向阳法庭的庭长,您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说,我能为您作主的一定为您作主。但前替是您一定要冷静下来,不要再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