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荔枝很甜
时间:2021-09-13 09:14:44

  且有虞时也的事情在前,没有人比虞锦更知唐嘉苑的为人,她眼下所为,也免沈却受其欺瞒,算是善事一桩。
  虞锦再次安抚好自己,便来了劲头。
  见沈却神色无甚变化,她索性嘴角一瘪,告状道:“方才在望香居,她还撞了我,非但未赔礼道歉,甚至拿银钱羞辱我。”
  说罢,虞锦小嘴挂上油瓶,一副很是委屈的模样。
  继而道:“南祁王府门第显赫,阿兄又镇守垚南,战功赫赫,入主王府之人必当品行端正、门当户对才是,即便是妾室,也当有所要求,否则届时后宅不平,阿兄又如何平定一方?我这并非危言耸听,后宅之事多有讲究,再者说……”
  ……
  ……
  虞锦仍在叭叭,从后宅不宁强调至门衰祚薄,再往下说,恐怕就要扯到垚南危矣了。
  她的声音原是细细糯糯的,因热症初愈而稍显轻哑,嫣红的唇瓣一开一合,一合一开,飘出的词句击打在沈却耳膜上,逐渐空远。
  沈却眼帘轻抬,目光轻轻浅浅地落在她身上。
  不得不说,虞锦的姿色确实担得起元钰清那句“绝无仅有”,他虽久居军营,少见女色,但沈老太君不断从上京寄来各色女子的肖想,有温柔小意的,有俏丽艳姿的,也有端庄大方的,但若非要细细比较,皆输眼前人三分。
  瓌姿艳逸,却又不止瓌姿艳逸。
  那双似水明眸里,盛的是秋水流转,现的是顾盼生辉,眨眼间皆是娇憨之态。
  沈却垂下眼,不动声色地抚了下颤动的心口,他喉结微滚,搁在膝上的手随之颤了一下,而后被握成拳。
  又来了。
  甚至不止是想抱她。
  虞锦见沈却脸色不对,话音陡然一顿,迟疑道:“阿兄,你可在听我说话?”
  沈却睁眼,晃眼间便不见任何情绪,他淡然地提壶斟茶,稍稍平复了下心绪,道:“你说这么多,听哪句?”
  虞锦:“……”
  这是嫌她烦了。
  虞锦闷闷地闭上嘴,费了这么大一番口舌都无用,那唐嘉苑当真有这么大魅力?
  忽然安静下来,沈却瞥了她一眼,说:“方才跑什么?”
  虞锦想也不想,闷声道:“你我兄妹多日不见,我日思夜想,阿兄却好,与别的女子花前月下,我不走,留在那儿碍眼么。”
  声音极小,但该有的情绪都有了。
  见她哼哼唧唧的模样,沈却忽地一呻,笑意自他眼底一闪而过。
  虞锦一时愣神,他……原是会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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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将晚,元钰清姗姗归来。
  他身上还带着点酒味,但人却并未醉,说:“唐百晔还真是个能喝的,若非我在酒里动了些手脚,只怕还脱不开身。”
  沈却看他:“事情办完了?”
  元钰清道:“该说的都假醉透露给唐百晔了,如今万事俱备,且看鱼如何上钩。”
  沈却点了下头,没再问。
  元钰清又开口:“此事了却后,原州事毕,王爷是回京述职还是……”
  他应:“回垚南,此事我已书信禀明圣上。”
  闻言,元钰清以扇抵下颔,轻轻“哦”了声,啧,老太君又要失望了。
  元钰清无奈摇头,又话了三两句闲话,便被沈却无情赶出了小室。
  他阖上门,正转身之际,便见虞锦候在不远处,还客气地朝他福了福身子。
  元钰清回以一礼,径直上前。
  月色之下,二人相对而坐。
  望着一桌的茶点,元钰清眉宇稍顿,笑道:“姑娘这是?”
  虞锦替他斟茶,问:“先生,兄长平素事多繁忙,我不好讨扰他,有些事,便只好请教先生。”
  元钰清颔首,示意她请说。
  虞锦问:“兄长近来可是与长史唐家相近?”
  元钰清微顿:“确实如此。”
  虞锦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与先生开门见山,我实在不喜那位唐姑娘,眼下有一计,不知先生能否帮我。”
  与元钰清这样的谋士打交道,太过藏头露尾反而不可行,不如直接了当些来得有效。
  果然,元钰清虽错愕一瞬,但到底没多心。
  其实他想告知虞锦,不管她喜不喜那位唐姑娘,此事都不必烦忧,到底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但看虞锦这般神神秘秘的模样,元钰清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捧起茶盏,也压低声音问:“姑娘说来听听。”
  虞锦抿抿唇,倾身一寸,以手掩唇,低低细语。
  片刻后——
  “咳咳咳咳!!”元钰清猛地呛住。
  他忙用手弹去前襟的茶渍,略微惊讶地看向虞锦,而后这讶异逐渐转为笑意。
  元钰清本就生了双极为风流的狐狸眼,这一笑颇为俊朗,他道:“这忙,我帮了。”
  翌日,虞锦乘车去了街巷。
  还是昨日那间铺子,虞锦扣上两个碎银子,道:“要男子装束。”
 
 
第13章 郎君   虞锦,把嘴闭上。
  黛紫色水纹长袍,交领宽袖,银珠玉冠,青莲鞶带束腰,勾勒出一个清瘦俊俏的小郎君。
  颐朝民风开放,且原州又是边陲之地,不乏小娘子作男儿打扮游玩街巷,掌柜的见怪不怪,只笑吟吟地呈上一匣折扇,供虞锦挑选。
  虞锦从中捡了把雪青色题词的扇子,在铜镜前左右转了两圈。
  很好,很是得体。
  虞锦静静欣赏完自己的美貌,便唤落雁付了银子,学着沈却平素那般负手直腰,一路朝元钰清所说的东南大街末尾走去。
  落雁与沉溪紧跟而上,互望一眼,不知怎的眼皮突突直跳。
  落雁迟疑道:“姑——公子为何扮成这般模样……公子要去何处?”
  虞锦忽地顿步,用扇头挑落雁的下颔,轻轻道:“好落雁,就快到了。”
  不得不说,虞锦这幅男子打扮,虽短了阳刚气,但实在清俊,落雁一时竟红了脸。
  眨眼间,眼前的人继而向前,她提步跟上。
  然,待停步时,落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广、陵、楼!
  落雁虽未听说过此处,但隔着那道帘幔飘来的琴音声乐、脂粉香味,再结合虞锦这一身利落的男装,她稍稍一想便也知晓。
  她忙拉住小郎君的衣袖,惊愕道:“姑娘,此处您不能去!”
  虞锦抚了抚褶皱的衣裳,浅浅笑说:“无妨,你二人就在此处候着,我去去就来。”
  落雁不依,“那怎么行,奴婢——”
  “落雁。”沉溪攥了下她的手腕,给她使了个眼色道:“我陪姑娘进去就好。”
  落雁微怔,随即连忙应下。
  虞锦将她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遂抬脚进去。
  高台之上,舞衫歌扇,婀娜多姿。看台处男子眯眼赏舞,有的品酒玩乐,有的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广陵楼坐落地段奇特,高处能赏原州最奇特的景致,加之据说此处背后的东家有些来头,很是会做生意,是以名气极大,能进这扇门的,非富即贵。
  虞锦到底头一回来此处,迅速移开眼,故作镇定地将昨夜元钰清给的牌子递给掌事。
  掌事是个蓄须的中年男子,接来一瞧,乐呵笑道:“哟,元公子的友人,公子随小的来。”
  不多久,虞锦便被引至一间上上等房。
  灯火璀璨,宽敞明亮,乍看之下,竟还有宫殿的富丽堂皇。
  虞锦四下一扫,饶是见多了富贵,也难得有些讶然。
  蓦地,“得冷”一声琵琶弦响——
  虞锦循声望去,就见一列穿戴着铃铛舞衣的女子慢步而来,薄粉敷面、步态生风,很是赏心悦目。
  几人行了个酥人的礼,嗓音婉转道:“公子安好。”
  虞锦桃瓣似的眼眸微抬,目光在她几人身上流转。
  忽而想到昨夜——
  她倾身一寸,以手掩唇,低低细语道:“阿兄少近女色,不知这世间花有姹紫嫣红、人有千娇百媚,这人见识一少,难免要被迷了眼,若是见过万种风情,那定要再三斟酌、细细考量,也未必就拘泥于唐姑娘。元先生,我说的可对?”
  元钰清似是有些反应不及,稍后单边眉尾一挑,笑点了下头:“有道理,所以……?”
  “听说这画舫便是元先生安置的,想必先生对原州作乐之所有所研究,此事可否拜托给先生?先生只管找地方寻人,剩下的交给我便是,届时我自有主意。”
  元钰清瞧着极为乐意,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他应允。
  虞锦回过神,再瞧眼前的姑娘们。
  环肥瘦燕,清秀有,艳冶也有,各色模样,且让南祁王开开眼,省得叫唐嘉苑那副做作之态骗了去。
  她抵唇咳嗽一声,思忖片刻,学着话本子里那样,“簌”地一声摇开折扇,道:“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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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虞锦所料,她前脚刚踏进广陵楼,落雁后脚便往画舫赶。
  屋中,沈却神色凛然地翻着搜缴上来的账簿,上头记录着唐家私贩原州军械、铁矿、买官卖官所得的利润。
  每一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元钰清道:“原州刺史之所以不作为,除了自个儿怠慢渎职以外,也有泰半是唐百晔的缘故。他先是虞广江手底的人,本就占了脸面,魏祐看在虞家的份上敬他三分。再就是,多年前唐百晔的亲妹子选秀入了宫,本是籍籍无名多年,谁料两年前得了圣上宠幸,诞下一子,就是当今十三皇子的生母,丽嫔。虽说盛宠过去,但到底育有一子,在这边陲之地也无人敢得罪他,加之魏祐怕事,唐家人在原州,可比刺史府还要高人一等。”
  元钰清饮茶解渴,继而说:“是以兵曹、粮曹皆掌在唐百晔手中,这仅是兵曹账簿,粮曹尚未清点。不过……唐百晔抵死不认,究竟卖给谁,怕是撬不开嘴了。”
  说起来,唐百晔此人也是难得谨慎。
  南祁王下访原州多日,他偏是不露马脚,元钰清只好用计,假意疑心魏祐,让唐百晔协查魏家,且透露原州刺史许是要换人、南祁王有心提拔唐家一事,连演了多日,才让唐百晔放下防备。
  不过谁也没想到,唐家以为攀附上南祁王这艘大船,竟打起了别的主意,唐百晔在望香居时借口用药唤来了独女,可见其用心。
  沈却阖上账簿,道:“买卖军官之人,全部撤下,按律处死,从下选拔有能之人替上。唐家,抄家下狱,命人押送进京。”
  侍卫领命,立即点了一队人马赶往唐府。
  元钰清说:“唐百晔背后显然有人,此事不查?”
  “查,但不能在原州查。”
  四目相对,元钰清顿时明了。
  再查下去,想全身而退恐怕要费上一番周折。
  倏然,门外一阵嘈杂——
  “王爷!王……”
  沈却朝元钰清轻抬了下下颔,元钰清会意,捧着茶起身拉开屋门。
  落雁匆匆而进:“王爷!”
  元钰清笑说:“落雁啊,怎么着,有鬼追你啊?”
  落雁欲哭无泪:“元先生,不是的……”
  她朝沈却道:“王爷,三、虞姑娘,虞姑娘在广陵楼,奴婢恐生事端,只好先行禀告。”
  广陵楼。
  话落,沈却眉宇微蹙,稍顿后,抬眼看向元钰清。
  不轻不重,就是冻人得很。
  元钰清嘴角一僵,原来这虞二姑娘说的自有主意……便是以身作饵。
  啧,倒是个好法子。
  “嘶,茶凉了……”
  元钰清摸了摸鼻梁,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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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浓,黑云压城。
  红棕血马啼鸣而停,男人翻身下马,径直挑帘入内。
  推开门时,里头已是琴音袅袅,清歌曼舞。
  “小郎君”托腮盘坐于座垫上,左有女子亲手将荔枝喂到嘴边,右有女子手捧酒樽。
  她倒雨露均沾,两头各张了嘴,被团团簇拥其中,美目轻眯的那一下尽露惬意。
  沈却眼尾抽了抽:“……”
  沉溪坐立难安,焦躁地扣着手。
  望见沈却,如遇救星一般,忙推了推虞锦的手肘道:“姑娘,姑娘。”
  闻声,虞锦眼尾轻提,未显惶恐,反而眨眼道:“阿兄。”
  像是等他来那样。
  沈却左右一扫,他周身气息实在凛冽,愣是逼得那些舞女自觉退开了些许。
  他上前,狭长的眸子微微垂下,淡声道:“虞锦,你知不知道这是何处。”
  虞锦仰头,拽住他衣袍一角,往下扯了扯,“最后一支舞,赏完就走。”
  她饮过酒,脸颊添了几缕红润。
  沈却停顿片刻,似有些不耐地淡下眸色,他道:“随你。”侧身便要离开。
  蓦地右腿被人桎梏住,虞锦虚揽着他的靴履,“求你,求求你了,阿兄……”
  小手晃了两下。
  她此刻微醺,拖着尾音撒娇,早将那个清贵的小郎君抛之脑后。
  沈却深吸一口气,脚下挪动一分,那桎梏的力道便重一分。
  “松手。”
  虞锦不肯。
  男人额角一跳,忍耐道:“你要我站着陪你赏舞?”
  闻言,小姑娘稍怔,灿然一笑,松了手。
  她殷勤地拉过一张坐垫,虚伪地拍了拍上头并不存在的尘灰,“阿兄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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