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固定好鱼竿,手臂枕在脑后仰坐着,懒懒地“嗯”了一声。
姥爷又咳了几声:“最近学习怎么样啊?在学校有没有相处好的朋友啊?毕业后打算……”
凌初打断他:“放心吧姥爷,我不会跟我妈和大舅说的。”
“……”姥爷不自在地转了转鱼竿,清清嗓子挺直身板:“说了也没事,我还能怕他俩吗?”
凌初丢给姥爷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姥爷:“……”
姥爷装瞎继续尬聊:“你妈最近怎么样,公司很忙吗?”
凌初感觉鱼竿动了,边收线边回:“我不太清楚,但公司最近出了一些小问题,妈挺忙的,有时候一整天都见不到人。”
姥爷眉间拢起,沟壑愈深,叹口气:“你妈呀,太要强了。”
凌初把鱼钩上半个巴掌大的小鱼扔回鱼塘,换上新鱼饵,继续钓。
“换作是大舅,姥爷也会这么说吗?”
姥爷下意识想说男人拼事业是理所应当,顿了一下,默然良久,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妈她……确实被我耽误了。”
早年的凌姥爷有大多数男人都有的大男子主义,是比较传统的严父式家长。
凌芩和原主父亲乐丞岩其实是青梅竹马。
凌家和乐家是老交情,乐丞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性情敦厚,人品端方有担当。
大学毕业后,两家就张罗着让两个孩子结婚。
没人想过爱不爱、愿不愿的问题,两人一起长大,再成为一家人,搭伙过日子,相伴后半生,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理所应当。
那时的凌芩,还不是后来雷厉风行的凌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清楚爱和欲,有对父亲的畏惧,和对未来的迷茫,就那么结了。
凌姥爷说到这,抬起头望着远方:“你妈离婚的时候,我很生气,两口子没有任何矛盾,没有谁对不起谁,怎么好好的就非要离婚?”
“我跟她说如果离了,就别认我这个爸。那天你妈第一次和我吵架。”
他记得一向坚强的女儿哭了。
一句句质问他,为什么哥哥毕业,他支持对方去深造,她一毕业就必须要结婚?
为什么她那么努力做好一切,他都看不到?
为什么丞岩哥能理解她的志向,支持她的理想,而她的父亲只因为离婚就不再认她?
那时姥爷人至中年,刚刚发家,事业有成为人固执,他或许察觉到自己的错误,但并不愿承认。
后来一年年过去,父女间就像绷着一根弹力绳。
拉扯着疼,松开也疼。
没有一方肯率先低头走近。
凌初侧头,从后面看板的挺直的背其实已经佝偻,她抿了抿唇:“姥爷……”
姥爷嘴角动了下:“好了不用劝我,人老了就是话多,你一小孩能懂啥?”
“呃……”凌初迟疑一下:“我其实想说你鱼线动了。”
“……”姥爷匆忙低头收线,又听外孙女声音懒懒地说:“好像已经挣脱跑了。”
凌初看着老人略显僵硬的侧脸,残忍地补完最后一句:“就在你刚才说‘小孩能懂啥’的时候。”
姥爷:“……”
…
晚饭没有鱼吃,凌初后来又钓了两条,一条补偿给被自己惹毛了的姥爷,一条被姥爷霸占,匿名顶替送给凌途助力高考。
礼尚往来,临走前,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告状的凌初,又以此为由,从“自封太上皇”手里讹诈了一笔零用钱。
☆
假日返校后,凌初接到了一条史上最难任务。
起因是来自室友程珉玉的一条八卦消息。
身揣巨款的凌初晚上和室友出去浪完没有回家,当晚住在寝室。
睡前闲聊时,程珉玉忽然提及:“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央视好像要举办一个什么节目,在各大高校选人呢。”
【叮,任务开启,请宿主参加节目,以完成剧本任务。】
凌初:“???”
她在脑中问007:“不是台词任务吗?”
“没错。”007肯定道:“原剧情中原主为了挣钱养活自己和小表妹,想进入娱乐圈,机缘巧合参加了这个节目,在节目期间有大量剧本剧情。”
凌初眉头微皱:“我不进娱乐圈。”
“为什么?”007很诧异,通过这段时间相处来看,宿主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相反,她对现代事物接受速度非常快,且没有丝毫排斥。
倒也没什么,凌初只是单纯不喜欢私生活暴露在外人眼中。她这样能伸不能屈的性格也不适合娱乐圈。
007想了想原主生平,因为节目小小黑红了一把,没过多久又被郎烈包养,三年后就狗带,没怎么在娱乐圈发展过,于是干脆应了下来。
“可以,但是节目事关剧本任务,你必须要上,在节目中,你会和任务对象产生进一步接触。”
凌初:“……”
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不困了!
她“哦豁”一声,吹个口哨:“是我想的‘进一步’吗?”
“……”007:“别骚了,好吗?”
凌初安静下来,竖着耳朵继续听室友闲聊。
柴寒对这则消息予以肯定:“据说我们系已经收到通知,现在正在选人。”
程珉玉在床上翻了个身:“哇,怎么选啊,像选秀节目一样吗?”
“不知道。”柴寒:“不过央视的节目,又是特意从高校中选,总不可能光看长相吧。”
确实如此,这是一个考验综合能力的综艺性节目,旨在宣传倡导当代年轻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以团队赛形式,考验脑力、知识储备、运动能力、艺术素养等多方面素质,。
为了给国家台应有的牌面,以及不输给别的学校,各大院校综合各方面考量,精挑细选输送选手。
原主成绩其实不错,算不上顶尖。景大身为全国top5的学校,大神云集,藏龙卧虎,选上她的可能性不能说百分之百,只能说是微乎其微。
但原主偏偏就上了。
名不正言不顺,本校的同学队友对她也很不满,后来节目播出,又被曝出“关系户”身份,在网上黑红了一把。
凌初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007提醒她:“林氏企业是节目赞助商之一,剧情里林彦郴同情原主境况,帮了个小忙。”
不过,现在换成它作了这么多大死,还活蹦乱跳的宿主,就……
凌初觉得问题不大,情谊不在,咱们可以利益交换。
她拿起手机,给林彦郴发了条微信:
【学长,睡了吗?】
那边久久未回,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发过来一条:【还没,学妹有事?】
【凌初: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宿舍里,林彦郴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拿着手机,看到这条信息挑了下眉,颇感意外。
【方便】
几乎在消息发出的下一秒,一个语音请求发了过来。
林彦郴真的很好奇,对方竟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他嘴角噙着一抹笑,点击接通,温声说:
“凌学妹,有……”
“兄弟。”一个贼兮兮的声音传来:“看片吗?陆沣独家限量典藏版,兄弟禁断,发小play。昨天,你为他追女朋友,明天,他和你做对p友。”
“您的欲望,我懂得,我的摄影,您值得!”
第25章
“凌初。”
凌初以为对方会像前几次一样, 直接挂断电话,没想到竟然回了。
虽然声音低冷,态度不是很好的样子, 但禁不住凌初选择性聋啊。
她很有客服精神的微笑道:“亲, 在呢, 请问您需要□□传送, 还是提供网盘链接?”
“凌初!”林彦郴声音加重, 多了几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良久, 凌初听到一声极低的轻笑, 再出口时,对方终于不再是那股腻人的温和口吻。
“凌初学妹。”林彦郴声音严肃, 添了几分无奈和愤怒:“我说过很多次, 陆沣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如果你一直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恶意,我想我们彼此该冷静一下, 减少联系。”
林彦郴嘴角的笑意放下,面具戴久了, 就算在无人时也会忘记摘下,唯有对面这个女人, 总能让他不得不摘下片刻,喘口郁气, 以防自己被憋死。
“啊?学长, 你别闹了。”凌初不满地咂咂嘴:“你别这样, 我不太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你得支楞起来啊, 骚起来啊!”
林彦郴:“……”
敲里大爷, 狗女人!
可能连林彦郴自己都没发现,在对方多次的语言攻击下,他大少爷的高傲,隐隐出现了破碎的痕迹。
比如往常,此时他已经该挂了,但林彦郴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吐不快:“如果学妹你一定要这么说话,我觉得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好吧。”凌初轻声叹气:“或许我们真的应该好好谈谈。”
林彦郴迟疑了,多次交锋让他不敢相信对方会这么轻易服软,又不甘心每次都是自己先被气到灭火,便低低“嗯”了一声。
“那个……”凌初吭吭哧哧,语带羞赧:“学长你要是不买,我可以转卖给周纪安吗?”
“……”
啪地一声,电话又被挂断了。
凌初从被窝里钻出来,遗憾地撇撇嘴,对007吐槽:“现代社会的小郎君活的都太压抑,不敢展现真我,不像我们那时候了。”
007:“……”
我看你不像古代来的,你像蛊带来的。
骚蛊的蛊。
☆
目之所及唯一的路子,被凌初堵的死死地,007都开始着急起来,在她耳边不断念叨:
“这回真不是开玩笑,节目是剧本里的重大剧情点,不能放弃。”
凌初此时正刷卡上车,准备坐车去新开的游乐园当临时工。
准确的说是代班,一个对原主很照顾的学姐临时有事,打电话问凌初方不方便代半天班。
正好下午没课,凌初就一口应了。
她找了个空位坐定,随口“嗯”了一声:“知道了,是参与到节目里就行吧?”
“对。”007看她一副不上心的样子,都快愁坏了,就没注意到话里的深意,应了一声又苦苦劝道:“你别不当回事,要是不能参加,之前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
“……”凌初仔细回想了一下,诚恳求问:“我之前努力了吗?”
007:“……”
淦!
耳边终于得以清静,凌初把窗子开了条小缝,感受五月的柔风拂在脸上,嘴角勾起一道惬意的弧度。
007看着宿主愉悦享受的模样,心里堵的气倏然散开,终是没再说话扫兴。
到达游乐园下车,凌初带上学姐的临时工作人员证,打电话由老板带她进去。
她们负责的是一个投篮奖品类个人外包游戏项目,老板是学姐亲戚,今天是工作日,五一刚结束,暑假还早,游客相对来讲比较少。
老板也好说话,看凌初一个年轻女孩,瞅什么都挺新奇的样子,就摆摆手让她不用守着了,等到他有事要离开,会给她打电话换班。
凌初开开心心围着游乐场转了起来,因为是临时工作人员,玩不了园内项目,不过买点吃的、看看热闹也挺有意思。
她拿着冰淇淋路过露天餐厅,一大堆家长孩子分桌而坐,看起来像是学校组织的亲子活动。
她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刚要离开,一道刺耳的孩童尖叫声响彻云霄。
“哇,是、是凌姗把我裤子剪坏了,哇呜呜呜。”
“……”凌初转过头,一个小男孩拽着身边人的衣服,皱脸干嚎,嘴张的老大,那一瞬间,凌初仿佛看到了他的胃。
被他拽着的是一个年轻女人,满脸痛苦不耐,抽出两张纸按在他脸上,压着火温声劝:“好好好,小姑会告诉老师惩罚她的,别哭了。”
疑似老师的人带着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女孩走过来,凌初仔细一看,还真是她小表妹。
老师蹲下身看着男孩,温声问:“怎么了?路路怎么哭了呀?跟老师说说好不好。”
叫路路的男孩哭声一顿,睁开眼瞄凌珊一眼,又转过头埋在小姑怀里,摆出一副“我不管我不管,人家就是怕怕”的姿态。
他小姑显然被侄子满脸鼻涕眼泪,还敢往自己怀里钻的动作恶心到了,推了推没推动人,脸上笑意僵住。
“方老师,我刚才发现我侄子的裤子被剪坏了,他说是一位叫凌姗的同学剪的,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交代,否则我回去后没法向我大哥大嫂解释。”
方老师快速点点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凌姗告诉老师,你剪过林旻路的裤子吗?”
凌姗看了眼身边大人。
拜良好的记忆所赐,凌初记得这是大舅家的一位保姆。
保姆显然没有应付这种场景的经验,向远处看了看,拘谨道:“不好意思,太太刚去了洗手间,能麻烦你们先等等吗?”
“为什么要等呢?”年轻女人笑容浅淡,仪态优雅,说话的语调也不急不缓:“既然孩子在这,让她说就好了。”
她微微倾身,对凌姗笑了笑:“小朋友,告诉姐姐,为什么要剪路路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