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听见她的问话,眉头一皱,走了过来。
凌姗小脸板着,用力摇摇头,大声道:“我没有。”
女子脸上笑意淡了些,转头问老师:“路路和她平时关系怎么样?”
方老师迟疑了一下:“林旻路和凌姗都是比较有个性的孩子,相处时难免……”
“就是关系不好,是吗?”年轻女人打断老师,又看向凌珊,温和的声音里藏着暗刺:“是不是你不喜欢林旻路才故意把他裤子剪坏的呀?”
她说到这声调微冷,带上几分诱哄和威胁:“做事要有担当,撒谎的孩子会被所有人讨厌哦。”
凌姗还是小孩子,被她吓得退后两步,泪眼汪汪看向身边保姆,用力摇头:“不是我,我、我没撒谎。”
保姆也急了,半搂住凌姗:“这位女士……”
年轻女人眼皮抬了一下,温声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凌姗同学的什么人?”
“我是她表姐。”
凌初一手插兜走了过来,垂眼接过她的话。
凌姗大眼睛眨了眨,用力一吸鼻子,转身抱住凌初。
年轻女人看到两人的动作,像个金属探测仪似的,从头到脚扫视凌初,礼貌笑了下:“你好,我是林彦秋。”
凌初发现她遇到的相当一部分人都喜欢用“是”来介绍自己,好像别人就该知道她是谁。
凌初点了下头:“凌初。”
林彦秋眉头微蹙,想要说话,舅妈郑姿刚好从洗手间出来,抬头看到凌初,面露惊讶:“一一,这么巧,你今天也来玩吗?”
她走近才看到女儿红彤彤的眼,连忙心疼地抱住,掏出纸给她擦眼泪:“宝贝怎么哭了?”
家长一来,凌姗就有底气了,抱住妈妈指着男孩:“他冤枉我剪他裤子,我没有。”
郑姿从保姆和老师嘴里得知经过,面色一冷,看向林彦秋:“如果待会儿确认不是,请你给我女儿道歉。”
林彦秋神色不变,郑姿面带愠怒又看向林旻路:“这位小朋友,请你说实话,是我女儿剪了你裤子吗?”
林旻路缩了缩脖子,眼神闪烁:“是……不是。”
林彦秋一手抱住侄子,不赞同地摇头:“本来就是小孩子的事,女士以大欺小,未免过于难看。”
“你……”郑姿被气的一时没想起该怎么反驳。
“哎呦。”旁边凌初嗤笑一声:“林小姐学历很高吧?”
林彦秋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又不知道具体在哪,只能将疑惑压下,矜持颔首:“还可以,母校是坦利大学。”
这是米国排名前十的名校。
“怪不得呢。”凌初笑了,赞许地竖起大拇指:“我盲猜一下专业,是不是‘吃了吐反正话文学’?前一秒自己威胁诱哄小孩,下一秒就说别人以大欺小,怎么?自己之前说的都不是人话呗。”
林彦秋表情一僵,面露愠色。
凌初翻个白眼,又看林旻路:“小孩儿,你说是我妹妹剪你裤子,时间、地点、作案方式呢?”
凌姗小朋友深谙狐假虎威的道理,气鼓鼓站出来:“对,你说呀。”
林旻路眼眸闪的更严重,在座但凡长眼的,都能看出来他那股心虚劲儿。
林彦秋乜侄子一眼,心道不好,干脆偃旗息鼓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个孩子关系不好,打打闹闹没注意也不是不可能,今天是出来玩的,别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一番话避重就轻,还在狡辩,凌初懒得搭理她,蹲下身看着小男孩:“小孩子做事也要有担当哦,撒谎的孩子谁知道下次是剪裤子上,还是剪肉上呢?”
她边说边用邪恶的眼神刮过小男孩。
令油头油脸的任务对象都害怕的魔王凝视,林旻路当然更承受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不、不要剪,是我自己弄坏的,我、我怕回家妈妈说我。”
凌初站起身,朝脸色青红的林彦秋耸耸肩。
林彦秋再也绷不住仙女姿态,隐晦地瞪侄子一眼,又对吓唬小孩的凌初怒目而视。
凌姗小手一抹眼泪,露出一个沉冤昭雪的得意笑,挡在表姐面前,脆生生说:“阿姨你别这么看我姐姐,她也才8岁零13年,还是个孩子呢,你会吓到她哒。”
林彦秋:“……”
旁观的家长们忍不住笑出声,连老师都险些没控制住,喷笑出声。
郑.没用的妈妈.姿笑着拉回女儿,她不擅长争吵,经常在肚子里狂躁怒骂,一到嘴边又想不起词,过后又气又憋,今天碰上凌初,可算由内而外爽了一把。
她摸摸女儿的头,认真看向林彦秋:“林小姐,请你向我女儿道歉。”
林彦秋眉蹙着,一脸不甘愿,她垂下眼扫向旁边,秀美的面容上挂着无措和脆弱,看得几位怜香惜玉的男士心下一软。
一个看戏的年轻男人站出来打圆场:“我刚听了一会儿,都是误会,这位美女也是心疼侄子,说话重了些,两个孩子将来还要在一起上学,不如就算了吧。”
“这位大兄弟。”凌初斜男人一眼,从兜里掏出手捏了捏:“小孩吵架,大人不要插嘴这样的道理,不用我教吧。”
男人被下了面子,面露不悦:“你……”
凌初不耐烦地睨林彦秋一眼,又看向林旻路:“你呢,给我妹道歉。”
姑姑都不说,林旻路自然也不说,凌姗小朋友气坏了,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拽着林旻路的裤子破口用力一拉。
大人们一时没注意到,就听刺啦一声,一截小白腿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哇,呜呜呜。”林旻路这回真哭了,林彦秋气得站起身:“你们欺人太甚。”
凌初抱着一脸“裤子质量太差,我也没想到啊”的小表妹,莞尔一笑:“看清楚没,这回才是我妹干的。”
林彦秋:“……”
你还挺得意?!!
她气得差点撅过去,身边的男人连忙虚扶一把,不满地看向凌初:“你毕竟是个大人,孩子这么做……”
凌初烦死了这不知道哪来的哔哔赖赖的男人,伸手按住他的肩,厌烦道:“你毕竟是个人,别到处当舔狗。做错事要道歉的道理,不以你的舔狗症状为转移。事没发生在你身上,就给我闭上嘴滚远点。实在想死,咱们现在就找个地儿练练。”
她又横又凶一身匪气,男人身上又痛又麻,心下后悔不已。
早知道这女人这么猛,他又何必呢。
他闭嘴了,凌初看他那副怂样,嗤笑一声把人推开,抱着手臂冷眼看林彦秋:“道歉,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她几乎把“耐心告罄”四个字写在脸上,林彦秋侧头看身边不敢再上前的男人,用力咬紧下唇,带着哭腔道:“对不起。”
林旻路挨着姑姑乖乖道歉。
美人落泪总是让人垂怜,在凌初的强硬姿态下对比更加鲜明,有人还想说些什么,被女煞星眼锋一扫,瞬间安静如鸡。
算、算了,再好看也和自己无关,何必上赶着送人头。
郑姿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林彦秋,假笑道:“记得把裤子价标发给我索要赔偿,我们家里人一向做过就是做过,从不赖账,也不冤枉别人。”
林彦秋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没了,在凌初没注意的时候狠剜她一眼,向老师请过假带着侄子遛了。
凌初在原地找了个座坐下,承受着来自舅妈和表妹的双重崇拜,淡定地点了个汉堡开始吃。
郑姿边看菜单边闲聊,今天是凌姗学校组织的亲子春游会,大舅项目进入测试阶段,特别忙,就只有郑姿一人陪女儿来。
郑姿又给凌初点了些甜点、饮品,说起刚才的事:“这个林彦秋应该就是林家千金,刚读完研回来在电视台工作,她自己有些本事,再加上家中人脉,现在好像负责一档重要节目。”
凌初:“……”
她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知道是什么节目吗?”
郑姿仔细想了想:“一个素人节目,名字还没确定。是中央台承办的,主要请你们这些高校学生参加。”
凌初:“……”
007眼看着宿主把任务难度从normal作到hard,心情平静地问:“现在什么感觉?”
“嗯……”凌初靓女皱眉:“还能再吃两个的感觉?”
007:“……”
生活不易,统子叹气。
…
知道凌初在代班打工,郑姿特意等她打工结束,请吃了顿晚饭才把人送回家。
晚上凌初洗漱完躺在床上,忍了一下午的007试图和她来一场长谈。
007委婉地说:“宿主,你觉不觉得你完成任务的态度应该再柔和些。”
凌初闭着眼打了个呵欠:“譬如?”
007:“譬如你可以学学林彦秋啊,据我累积多年的经验来看,示弱是人类社交法则中,最无往不利的一条。如果你肯态度温软一些,任务难度包括任务对象的态度都会有很大变化。”
“你说的很对。”凌初非常赞同。
007光团一涨,一种第一次得到宿主夸奖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可惜不到一秒,又听对方补充道:“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007:“……”
每天都在和宿主同归于尽的边缘来回蹦跳。
凌初笑了笑,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母亲的家族原是世家旁支,后来天下大变,世家南迁,她们那一支便被弃留下来。”
“母亲承教于我外祖母,把世家体统看得比天还重,在我出生后,便一心想把我培养成贵女。”
007极少听宿主提及过去,一时好奇心起,忙问道:“然后呢?”
凌初思绪飘远,慢慢道:“可我与我母亲所期盼的背道而驰,北境临近石厥,自古便是抵御外敌的要塞,民风彪悍,男女皆兵。”
“我自小不喜读书,整日里舞刀弄棒,皮起来连父亲军中叔伯都对我奈何不得。母亲对我愈发严厉,我便越发叛逆,气狠之时,她曾打折过不止一根棍子。”
007沉默了,凌初平静地继续说:“可即便如此,我从北境流浪到中原,再到占山为王,这一生纵有千种艰难万般辛苦,我也从不曾为自己示弱。”
007感觉自己似乎懂了宿主想表达的意思,急忙道:“我……”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凌初笑着打断它:“示弱或不示弱是一种人生选择,前者不一定是弱者,后者也不一定无畏无惧,因为大多数时候,周围环境都让人身不由己。”
“只是……”凌初扯开嘴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那几个狗东西,也配?”
第26章
易铎祖父的寿宴在六月初, 凌途因为要备战高考不能去,凌芩女士当天正好出差回来,下飞机会直接去工作室整理妆发。
凌初为了避开为她狂挑礼服的大舅妈, 主动提出周末去姥爷家, 晚上和他一起去。
寿宴当天,凌初早起练完功, 做了两碗炸酱面。
007看着宿主的动作, 忍不住问:“宿主你……很喜欢做饭吗?”
无论是家里还是外公家, 都有做饭阿姨, 可只要宿主有空就一定会自己做饭。
要说喜欢好像也不是, 007感觉宿主就是想吃自己做的饭, 顺带把其他人的也做了。
前世也是, 007观察凌初的时候就发现, 她身边没有伺候的人, 普通山民做什么,她就做什么,除了偶尔下山惩治拦路打劫的其他土匪, 或者带人攻打进犯的寨子,其他时候都活得非常接地气, 没有半点山大王的样子。
“还可以吧。”凌初幹好面扔进锅里,歪头想了想:“算是种习惯?自己做饭比较安全。”
“???”007:“你还被别人下过毒?”
它宿主的人生经历是不是过于丰富了。
凌初拨了拨锅里的面,漫不经心道:“算是吧, 幼时流浪,一些下人为了给主家的纨绔郎君找乐子, 故意把细针、尖刺藏在做熟的粮食里丢给街边的乞丐、流民, 任其争抢、吞咽, 然后大笑着看他们像畜生一样满地翻滚。”
007光团抖了一下, 声音微微颤抖:“那宿、宿主你也……”
“没有。”凌初垂着眼捞面,神色间有种喜怒不辨的冷淡:“是我的同伴,刺扎在他的喉咙里吐不出下不去,他再吃不下别的东西,连喝水都会发痛。”
“当晚回去他就发烧了,那时我们没有钱,也没大夫愿意救他,无奈之下,只能一堆人强绑了个大夫过来,可大夫无能为力。”
007不敢听了,又忍不住问:“那你的同伴后来……怎么样了?”
凌初:“死了。”
007光团闪了闪,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对、对不起。”
“这又不是你的错。”凌初拿起菜刀,猛地拍下,几瓣大蒜瞬间四分五裂:“错的人早已经付出了不止十倍的代价。”
007:“……”
它发现它的宿主就是一座鬼屋,越向里深探,越能发现让人毛骨悚然的惊喜。
嘤,它当初真的只是想绑定一个正直勇敢的宿主啊。
凌初捞出两碗面端上桌。
这大概就是现在人所说的心理阴影吧。以前打仗没条件,就算心里介怀,也没办法。现在既然有条件了,当然是怎么随心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