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法采
时间:2021-09-14 10:54:20

  俞姝怔了怔,这才意识到什么,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湿意。
  杜雾看着,问了一句。
  “娘子,是舍不得五爷吗?”
  俞姝在这问话中,静默了半晌。
  “他与我是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人,何谈舍得或者舍不得?”
  “可娘子落泪了……”
  俞姝在这话音落地之后,收敛了思绪,淡淡地笑了笑。
  “谁不是凡世里的俗人?谁能没有红尘里的七情六欲?但这些就像迷雾,迷雾早晚会散去,人不能在雾中迷了路。”
  四下静悄悄的。
  迷雾散了或者没有,都不会误了前行的路。
  她说完,如平日一样不再多言,立刻叫了杜雾。
  “走吧,不要多停留一刻了。”
  房中早已收拾好了东西,俞姝抱起了暮哥儿。
  杜雾看着她的背影,她脊背纤薄,可杜雾莫名觉得高挑而宽广。
  她喃喃。
  “这世间,能似娘子这样想的明白的人,只怕屈指可数……”
  *
  俞姝让人亲眼看着五爷离开国公府之后,便抱着暮哥儿从沁云居离开,上了出府的马车。
  暮哥儿对马车还算熟悉,不哭也不闹,在俞姝怀里乖乖巧巧的。
  俞姝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最后用她朦胧的视线,看了一眼这国公府。
  气象万千的定国公府,她只能看到一片虚影。
  她叫着车夫驶了出去……
  只是他们刚离开,就有人在盯在后面,另外派了人转到了外院书房。
  原本已经离开国公府的定国公詹五爷,此时就在外院书房。
  他得了消息,一言不发地沉着脸出了门,翻身上马,跟在被紧紧跟随的马车后面而去。
  俞姝在魏家的海生御膳房停了停,将车夫换成了自己的人,把姚北也带上,悄默声地继续离开。
  这一次,是要驶出京城。
  只是在他们浑然未觉的身后,五爷脸色越发阴沉。
  文泽快要被吓死了,不知五爷为什么突然跟上了韩姨娘,而韩姨娘又为何突然带着暮哥儿出了城。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静静地不远不近地跟着。
  前面姚北等人,似乎为了防止有人尾随,还多次绕路。
  可这些在詹五爷眼里,都被一下看穿。
  他不由地就想起了林骁在冷武阁捉奸细的时候,曾怀疑过姚北,更曾经怀疑过阿姝。
  他那时都不肯相信,直到亲眼看着这一切,渐渐在他眼前浮出水面……
  五爷指骨噼啪作响,直到前面的马车,停在了京畿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里。
  他远远看着俞姝从马车上下来,暮哥儿不安地哭闹起来,她一下一下轻抚着小儿的后背,可小儿还是哭着,哭得撕心裂肺起来。
  五爷在哭声里心口发紧,可这一次,他要耐下心弄个明白。
  俞姝他们很快抱着孩子进了这院子。
  五爷让人将院子悄悄围住,又派了人去查,这院子到底是什么人的院子,他们宿在这里想要做什么。
  但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来报。
  “五爷,穆将军回来了,眼下就在国公府。”
  五爷神色一振,“让他直接过来。”
  此处距离京城并不远,不知道是不是暮哥儿还小的缘故,俞姝他们没有跑马过久。
  打探的人回来了,说此宅院主人身份隐秘,但看样子,应该是故意在身份上做了遮掩,不是那么容易查到背后真正的人。
  换句话说,似乎料到会有人来查,所以提前掩藏了身份,
  五爷笑起来,文泽吓到了,只觉那笑意泛着寒气。
  那院子尽在掌握之中,偏偏五爷只看着,不急着惊动里面的人。
  他又派了人继续查问关于这件宅子,和住进里面的人的一切。
  而穆行州在之后驰骋而来,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一路风尘,刚到国公府洗了把脸,就赶到了此处。
  山丘上,秋风冷肃,吹动树林里的枯叶漱漱落下。
  五爷屏退左右,叫了穆行州单独说话。
  “你有何紧要之事?”
  他说完,低哑着嗓音问了一句,“是与俞厉……与韩姨娘有关吗?”
  穆行州讶然,“五爷都知道了?”
  五爷在他的话语里缓缓闭起眼睛,心下一阵一阵地发疼。
  “你且说来吧。”
  穆行州将这个一直沉在暗处,却石破天惊的秘密,告诉了五爷。
  “五爷,韩姨娘……只怕正是俞厉的亲妹妹!”
  一向稳重如山的男人,在此时,竟然身形轻轻颤了一颤。
  “你说的当真?”
  可不等穆行州却确认什么,他已经相信这是真的了。
  如果是这样的关系,那么之前的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她起初对国公府的抗拒,还有在他射中俞厉之后,对他的冰冷言语,还有俞厉两次三番得到重要的消息,以及她对俞厉莫名的笃信的好感……
  可笑他还曾问她,他与俞厉,谁在她眼里更厉害。
  如今看来,他怎么能跟俞厉比呢?
  在她眼里,俞厉是她的血脉至亲,而他只是露水情缘的男人吧?!
  “所以,她现在要回到俞厉的身边了,是吗?”
  詹五爷从山丘上的树林里,向那宅院看了过去。
  枯叶纷纷落在他脚下。
  又有人来回禀。
  “五爷,查到了附近村庄,有人之前给这宅子供了食材,是两天的分量。”
  也就是说,他们最多在这里停留两日,就要继续向西而行,前往秦地了?
  而他们停留的这两日,是害怕被他在京城大肆搜捕,又带回国公府吧?
  准备做的充足,走的也是如此决然。
  没有一句话暗示,也没有一个字留下。
  她可真狠心,准备从他眼皮下凭空消失,准备从此与他不相往来了。
  她就这样,把他弃了……
  男人念及此,指骨发出噼啪一阵响声,下一息,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从山丘上一跃而下,朝着那俞姝藏身的宅院直奔而去。
  *
  彼时,俞姝将大哭不止的暮哥儿抱在怀中。
  小儿仿佛感到了陌生与不安,在马车行进一半便开始闹腾起来,俞姝怎么都哄不好,到了下车之前,更是大哭。
  如今进了这宅院,所有的一切都那么不熟悉,她更是哄不好他了。
  宅院有奶娘在这里等待,可不认识的人,暮哥儿更是不愿意接触。
  俞姝看着哭到呼吸都急促起来的小人儿,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亲自抱着,在房中走动着,轻拍地安抚着他。
  可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兵荒马乱起来。
  俞姝一怔,向外看了过去。
  可惜她看不见什么,却听到了拔刀对战的声音。
  她有极其不好的预感,这短兵相接声,出现的太过突然。
  在一片刀剑之声中,有熟悉的不能更熟悉的男人的脚步声,从天而降。
  俞姝慌乱了一时。
  门却突然被男人一脚踹开了来。
  风从外面呼啸而入,俞姝朦胧的视线里,男人高大的身形陡然而至。
  她抱着小儿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五爷在她这般姿势里,心头急速收缩。
  他手下紧攥,开口叫了人来。
  “把暮哥儿抱下去!”
  有人快步跑了进来。
  俞姝惊诧,抱着暮哥儿不松手。
  可她势单力薄,自己的人手毫无防备地被五爷的兵马闯入,没有人能帮她。
  暮哥儿在大哭中被抱了下去,俞姝急着去唤他。
  “暮哥儿!暮哥儿!”
  可她只伸手抓了个空。
  暮哥儿被抱下去,房门也被掩了起来。
  在外面的打斗和暮哥儿的哭声里,俞姝抬头看住了男人。
  她的声音紧绷着,“五爷要做什么?”
  男人一步一步靠近。
  “你问我?我倒是想问问你。”
  他看住了她散着光的眼睛。
  “你是要离开,去寻你兄长俞厉了,是吗?”
  俞姝讶然。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知道了!
  她没有否认,五爷确定了答案。
  男人低声笑起来,笑声里压着极大的情绪,他脚步继续向她身前,一步又一步。
  “俞厉在你眼里,比什么都重要,是吗?
  “暮哥儿哭成那样,你也狠心一定要带他离开,是吗?”
  俞姝心下一阵抽痛。
  不然,她怎么办?
  她没有说话,可男人已经一步一步到了她脸前。
  他周身溢出的气息将她团团包围,俞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但男人在这一步里,突然暴起——
  狂风暴雨席卷而至。
  他一把攥着她的手腕,狂暴地将她按到了身后的墙上。
  俞姝的力道根本不能同他抗衡,她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墙壁上。
  而他平日里的温柔完全不见了,仿佛要撕咬她一般。
  外面的打斗不知在哪一瞬停了下来,暮哥儿的哭声也消失了。
  俞姝被男人抵在墙上,他停在在她耳边,她只听到他从牙缝里跳出来的几个字,撞进耳中。
  “你就这么,毫不留情地将我弃了……是吗?!”
  男人说完,托住她的下巴,咬上了冰冷的唇。
 
 
第71章 事态
  那唇冰冷,甚至有一种冷到不会痛的错觉在。
  五爷撕咬着,又在她的抗拒下,将她口中气极的言语,尽数吞了下去。
  两人在彼此的呼吸间纠缠,疾风骤雨,唇齿相依。
  门窗被郊外的风所吹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俞姝起初用尽所有力气去推搡他,可她怎么都推不动,到了后来,她累了疲了,任他施为。
  男人发狠地咬着冰冷的唇珠,口齿之间有血腥味弥散,她吃痛地闭起眼睛。
  五爷心下微颤,心头涌上素来怜惜的情绪,但一想到她狠心地不告而别,带着孩子说走就走,浑身东奔西突的气焰便难以消减,随之而来的,是更疾骤的掠夺。
  他不肯再松口,如同不肯松开她一样,狠狠地纠缠着她。
  可动作到底轻了,带着无法掩饰的、下不去手的温柔。
  俞姝眼眶发酸难忍。
  若他还似之前那般狂暴地发泄,如同她刚刚进入国公府那时,他对她那般严苛而威重,该多好。
  若他从不曾温柔,从不曾捧出真心以待,她岂会落下一滴眼泪?
  可她的眼泪在眼眶里留不住了,她努力忍着,却滚珠一般滴滴答答全都落了下来。
  温热的湿润从脸颊滑落唇边,冰冷的唇也和暖了下来。
  而那滚珠落在五爷唇上,男人捧着她脸庞的手轻颤。
  终是停了下来。
  他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替她擦拭着泪,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像决了堤的河。
  她眼睛发烫地厉害,五爷心下急起来。
  “不可再哭,你眼睛才刚好,不能落泪!”
  在他的话里,那眼泪掉的更凶了。
  一年多了,压在心里一年多的秘密,令俞姝每日都在心里绷一根弦,她说不出口,她必须极力隐藏。
  此时此刻,秘密被道破,她竟然有种破釜沉舟的释然感觉。
  她抬头向他看过去,男人在水雾中的样子竟比平日越发清晰了起来。
  他穿着玄色锦袍,戴了银质嵌玉发冠,他的脸庞线条坚毅,鼻梁高挺,一双唇抿着。
  俞姝尽力去看向他的眼眸,可最后的模糊,令她只看到紧压的眸中压抑着情绪。
  “五爷,”她压下心绪唤了他,终是问了他,“现下你都知道了,你想怎么样?”
  她问他。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看到她眼泪又滴落下来的泪珠时,再次用手指轻拭。
  可俞姝别开了脸。
  五爷手下一顿。
  俞姝侧着脸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他心口收缩。
  “俞姝。”这么久了,詹五爷第一次唤了她的真名。
  男人声音低哑到不行,“你告诉我,你就一点都不在意我吗?”
  窗棂被风吹打,发出咣咣铛铛的声音。
  她在这一问中彻底别过脸去。
  “一点都不在意。”
  她说了,听起来毫不犹豫,然后问他,“五爷可以让我走了吗?”
  男人突然笑了,笑意苍白。
  他正过她的脸,正视着她的眼睛。
  “真的吗?我怎么不相信?”
  话音落地,他突然伸手触到了俞姝的发间,拔下了她发间一只簪。
  那是红珊瑚做成的簪子,精巧又别致,红莹莹的光亮耀眼。
  正五爷曾送给俞姝的那一匣子红珊瑚首饰里,最漂亮的一只。
  俞姝在那簪子里,目光轻颤。
  她就知道,她走之前,就不该戴这一只簪。
  可她那时也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翻出来戴在了发间。
  她攥了手,强笑一声。
  “随便戴的,不行吗?”
  言罢,忽然从五爷手中拿过了那只簪子,扔到了一旁。
  “这样五爷明白了吗?”
  簪子叮咚落地,滚去了一旁。
  五爷在她的举动里,仿佛被这簪子刺到了一样。
  “你可真……”
  俞姝尽力绷着自己的脊背,不让她自己有一点坍塌。
  男人看了她半晌,还是低头将那簪子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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