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法采
时间:2021-09-14 10:54:20

  “还是多亏你警醒,不然定国公府被骗了钱财,岂不是笑话?”
  她说完,就叫了詹淑贤。
  “你身子不济,这种人也能将你骗过去,我看你早早把中馈交给韩姨娘,去庄子上养着吧。在庄子上住两个月,正好和离。”
  老夫人说完起了身,詹淑贤笑意又凝住了,她脸上僵了僵。
  暮哥儿前脚刚办了满月酒,后脚就让她和离。
  她娘可真不怕别人说道。
  但她说好,答应的爽快极了,又叫了俞姝。
  “明日韩姨娘便来正院,我一桩桩、一件件都交代给你。”
  俞姝对这中馈并无兴致,但她也不想再见到第二个魏北海了,当下行礼领了。
  詹淑贤同她笑着点头。
  五爷从头到尾一直看着俞姝。
  若说她平日是一把沉在剑鞘里的剑,那么今日,剑微微出鞘,他看到了剑光。
  虽然剑光一闪即逝,而剑又沉回了剑鞘。
  五爷带着俞姝离开。
  路上他几次看向她,可她仍然沉默着,一句都不肯多说。
  *
  魏北海被打了一顿,但他还要求要见詹淑贤。
  詹淑贤见了他,他开口便道。
  “夫人,我虽然不是冰州存县的韩氏人,但那个韩姨娘也绝对是假身份。小人知道保定府就有存县的韩氏人,夫人让小人将真韩氏人找来,那韩姨娘的假身份立刻就会别戳穿!”
  詹淑贤啧啧两声。
  “那先等你找来人,再说吧。”
  她可不想被个投机的赌徒耍的团团转。
  但话又说回来,韩姨娘的身份一定是假的,那么,她的真身份是什么呢?
  真让人好奇。
  但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到时候,她到要看看这个韩姨娘,还怎么给自己辩护。
  ……
  魏北海被扔出了定国公府。
  可他这次说得是真的,出了国公府便准备去保定,把真韩氏人找回来。
  只是他刚走了没多久,便被人拦了。
  来人也穿着国公府的侍卫衣衫。
  他还以为是宴夫人另有吩咐,喜笑颜开地要问。
  可那国公府侍卫却亮了刀。
  “国公爷有令,此生不得再入京,有违此令,立斩!”
  魏北海一下子软了腿,连滚带爬地出了京。
  他终于知道,这定国公府再不是他这等下九流的赌徒能进得了的地方!
  ……
  侍卫回了深水轩复命。
  而定国公詹五爷在之前,于深水轩见了另外的人。
  这人正是拿了五爷的信,亲自去冰州存县,查访俞姝身份的人。
  同詹淑贤派去的人不同的是,他请了当地府县衙门帮忙,很快便得了确切的信息。
  他低声回复。
  “五爷,韩姨娘并不是冰州存县韩氏的人,韩姨娘所言的爹娘兄弟,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么……”
  五爷看向窗外沁云居的方向,喃喃着,嗓音有些发颤。
  “那她……有什么是真的?”
  查探的人并不知这话如何回答,只是说了一桩关于韩氏的事情。
  “这韩氏一族并不简单,早些年因为牵连到姻亲犯事之中,其中一枝被连累满门抄斩。牵连韩氏的那姻亲,属下特特查了,姓俞。”
  五爷在这话里看过去,眼皮跳了一下。
  侍卫深吸一气把话说完。
  “这件事本来没什么人知道,但冰州被袁王吞并的时候,有人前去韩氏祠堂上香。此人,正是如今的虞城王俞厉!
  “换句话说,俞厉极有可能是被灭五族的俞家逃出来的人,而韩姨娘所谓的本家韩氏,和俞厉乃是姻亲。”
  五爷心下滞了滞。
  过往关于俞厉的种种,齐齐浮现在他眼前。
  他的阿姝可太敬重俞厉了,处处以俞厉为先。
  他当初只是觉得奇怪,但俞厉名声确实好,而小娘子又是个想法异于常人的人,他便也没有多想。
  如今看来,并非巧合。
  那么,她和俞厉,到底有怎样的关系?
  五爷不禁又向沁云居的方向看了过去。
  “阿姝,真是一句实话都不同我说啊……”
  *
  沁云居,杜雾带来了俞厉的传话,把穆行州劫走宴温的事情讲了。
  “娘子,王说您的身份可能快要暴露了,让您带着孩子,提前离开!”
  俞姝在“提前”的话中,看向了正在玩手的小暮哥儿。
  小儿什么都不知道,只跟她甜甜笑了笑。
  她心头却停了一停,慢慢沉了一口气。
  她说好。
  “明日五爷要去大营,我们……就明日离开吧。”
 
 
第70章 弃我
  京城在望。
  穆行州快马加鞭向定国公府赶来。
  几日之前,他被困在秦地步履维艰,宴温在某日寻了他。
  “穆将军是不是急着去给五爷报信?”
  穆行州点了点头,宴温当即提出一个办法。
  “你与我同行,难免会拖垮你的速度。你分出几个人给我,我们在秦地慢慢想办法出去,你带着其余人手尽快回京吧。”
  “这恐怕不成?五爷是让我救娘子出去的,我怎么能半路把娘子扔下?”
  宴温笑了笑,“你不是已经救我出来了吗?这便算是完成了五爷的命令,只不过我并不想要回京,你留下人手给我,我寻我的去处就好。你快回京给五爷报信吧。”
  穆行州有些惊讶,看向宴温,见她神态平和而轻松,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旁的意思,是单纯就不想去往京城。
  他思量了一番答应了。
  “娘子想要进京随时都可以,您可还有什么话要带给五爷和老夫人?”
  这倒是把宴温问住了。
  彼时吹起了一阵西风,扬起了漫天的黄沙,宴温在漫天的黄沙里,仿佛看到了自己离开故土去往朝廷的那天。
  这一晃,七八年倏忽已过。
  她道没什么想说的。
  “只是京城也好,草原王庭也罢,我再不想卷入其中。我毕生唯一心愿……”
  她说到此处一顿,穆行州看了过来。
  宴温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
  “我毕生唯一心愿,居于深山老林,每日躺着数钱。”
  话音落地,风沙起舞。
  穆行州被呛到了,张大嘴巴,吃了一嘴的风沙。
  宴温笑得不行,但又慢慢平和下来神色。
  “虽然是玩笑话,但我着实不想再进京,我与穆将军,或者说与京城、与王庭……就此别过了。”
  她朝着京城的方向行了一礼,穆行州在此刻,朝着她也行了礼。
  “既然如此,盼娘子一路安好,心愿顺遂。”
  宴温笑着点头。
  穆行州重新分配了人手,留给宴温大部分人,自己带着少量的人手,加速了行程,直奔京城而去。
  *
  五爷在夜里接到了穆行州的飞鸽传书。
  他打开看了看,看到宴温被救出,安心了下来。
  但穆行州又在消息的后面补了一句,道是有件极其紧要的事情,必须当面禀告五爷。
  五爷皱眉,暗暗猜想,会否与俞厉奇怪劫走宴温有关。
  文泽来问他,“五爷一早启程去大营吗?”
  原定是要过去的,且要去上三五日,五爷看了看纸条,不由想到了阿姝和俞厉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他指尖在茶几上轻敲几下,同文泽说去。
  “若是穆行州回来,让他立时去寻我。”
  五爷令文泽收拾了东西,但走之前,又去了趟沁云居。
  沁云居同往日里没什么区别,奶娘抱着暮哥儿在廊下耍玩,暮哥儿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眼看见了他,便抓着小手同他打招呼。
  五爷爱极了儿子,过去亲了亲他柔嫩的脸蛋,小人儿笑起来。
  五爷刚想将儿子抱在怀中,忽然听着里间一阵瓷瓶撞反的声音。
  他一顿,下一息大步进了房中。
  俞姝一不留神砰翻了瓷瓶,瓷瓶倒下之后,便顺着桌案咕噜噜滚起来。
  俞姝手忙脚乱地去抓,但她视野模糊,竟然没能抓到。
  瓷瓶从桌案上滚落了下来,俞姝暗道又要碎了。
  可她却在一阵卷风之后,没听到瓷瓶碎裂的声音。
  她抬头看过去,看到男人不知何时进了房中,接住了那瓶子,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原处。
  “小心些,瓷瓶碎了要扎着你的。”男人低头看着她道。
  她今日穿了件靛青色绣亭台楼阁的对襟褙子。
  平日在家里,多半是穿些轻柔素淡的颜色,只有偶尔出门,她才着重色的衣衫。
  五爷瞧了瞧她。
  昨日,他得了消息之后,回了一趟沁云居,那时她坐在窗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走到她身边,她都没能察觉,直到他坐下来,她才吓了一跳,满脸惊吓地看着他。
  那神情,仿佛他是一个令她万分戒备的人,是随时都可能伤害她的人。
  他在那神情之下,心里沉得难受,当天晚上佯装有事,回了深水轩歇了。
  整整一晚,他都翻来覆去未曾睡下。
  他心里念着她,可他料想,她应该没有在想着他吧……
  当下他来了,说了话,她还是有些神色发怔。
  她的目光向瓷瓶后面的匣子看去,五爷看了看,将匣子拿了过来。
  “你要这个?”他问她。
  男人打开了匣子,里面的物什耀眼,红彤彤的映在眼前。
  竟然是他之前送她的,一匣子红珊瑚的头面。
  五爷在看到一匣子首饰的时候,心下软了几分。
  她还是喜欢的,喜欢他送给她的东西……
  他声音和缓下来,看着眼前女子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他开口,“怎么想起这……”
  可她竟然也在同时开了口。
  “五爷怎么没去大营?”
  男人刚刚和缓下来的心情,又在这一瞬沉了下去。
  “阿姝想让我去大营?”
  这样就同她之前提议的一样,她和孩子与他分开,是吗?
  五爷没问,只是看着俞姝。
  俞姝已经定好今日离开了,她眼下要寻个机会出门,如果五爷不在,那么她离开的就会顺利许多。
  可五爷从昨日到今日不知怎么了,仿佛被奇怪的情绪所包围。
  俞姝不想让他怀疑什么,便道,“我本以为五爷要出城的,但五爷不走,自然是好。”
  她说什么“自然是好”,五爷没有听出什么“好”来。
  反倒是扫了一眼房中。
  房中没什么大的变化,可是房中放着的零零碎碎的东西少了许多。
  比如之前魏北海夫妻送来的木制小玩意,和时常摆在窗下的乐石,而这一套他送阿姝的红珊瑚首饰,她平日着装素淡,戴的并不多。
  这些放在平时,五爷未必会留意,可今日不一样。
  他一想到,派去她祖籍的人查探了一番,竟然得出了她所说的话没有一句实话;他不得不多想了许多。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的迷蒙的眼睛,那眼睛前仿佛有一层厚重的雾,那是看不透穿不过的雾,令他无法看进她的眼底。
  他说要去,“不时我便启程,要过些日才能从大营回来。”
  俞姝闻言松了口气。
  房中安静了下来,只有廊下耍玩的暮哥儿偶尔咯咯笑上两声。
  五爷抿了抿嘴,低着嗓音。
  “那我走了。”
  他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男人的身量很高,他骤然离去,抽身的一瞬,窗外的光亮刺了一下俞姝的眼睛。
  俞姝眼睛被这一刺,水雾朦胧起来。
  有那么一瞬,她想抬脚追上前面离开的脚步上前,可又生生顿住了。
  总要离开,早一息晚一息有什么区别?
  男人却在走到门前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俞姝在感到他目光的那一瞬,开了口。
  “五爷一切小心。”
  “好。”他应了一声,终是离开了。
  等俞姝行至门外廊下的时候,只有暮哥儿咿呀的声音,早已没了男人的身影,连脚步声都很快消失了。
  暮哥儿张着小手让娘亲抱抱,俞姝把他抱在怀里,贴了贴他的小脸。
  等他们母子离开,五爷会很生气吧?
  她什么都没准备留给他,连一封告别的信都不会留下。
  她想,她本不该来,也不该和他有这些纠葛,更不该有暮哥儿。
  可这些都有了,她没办法,她只能就这样走掉,就这样从他的生活里凭空消失。
  他就要和离了,和离之后,大可以重新娶一房妻室。
  以他的身份地位,选名门出身的闺秀,选能助益他成就一番事业的女子,然后也会有属于他们的孩子。
  而不是她这需要扶正的小妾,和暮哥儿这个身份奇怪的小儿。
  他可以堂堂正正做国公,不需要被别人非议有关妾室的出身。
  他不需要知道她和暮哥儿消失之后去了哪里。
  若有一日,他带兵与虞城的兵马交战,也不需要念着这层关系手下留情。
  各为其主,各自为政。
  俞姝抱起了暮哥儿,回到了房中,将暮哥儿放在榻上,小儿傻乐。
  俞姝静默坐着,思绪空荡地看着他。
  杜雾脚步轻轻地走过来,拿了帕子放到了俞姝手中。
  俞姝愣了一下。
  杜雾低声开口,“娘子擦擦眼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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