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行州在俞厉手下受了伤,幸好不甚重,宴温替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林骁回来看了看,“还好,没什么大事。眼下最要紧的,是把你二人送出城。”
但俞厉回来,全城戒严,穆行州叹气,“只怕不那么好办。”
林骁并不担心,心有成章,“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他想到了另一桩要紧的事,直接问了宴温。
“俞厉为什么要捉你至此?”
宴温并不知道,可她告诉林骁。
“俞厉曾说过,押我在此,不是为了拿我与朝廷或者朝廷对峙。”
这说法,和之前穆行州与林骁讨论的想法一样。
两人对看了一眼,又看向了宴温,“那是为什么?”
“俞厉是要同五爷对峙。”
她把俞厉当时透出的三言两语告诉了林骁和穆行州。
“……他说眼下并未事发,也未必用得上我,若是事发,才会把我推出去给五爷。我告诉他,我不是五爷的妹妹,他当时甚是惊讶,但也不能就此放了我,便是我说去当劝客也不可,他说此事甚是复杂,不是我能想得到的。”
宴温将知道的都说了,穆行州一阵迷惑,可林骁却高高地挑了眉。
“也就是说,在俞厉之前看来,你作为五爷妹妹的分量,与他要从五爷手里解救的人分量相当,是这个意思吧?”
林骁问穆行州,“五爷手里有这样的人?”
穆行州摇头,“五爷手里哪有与俞厉相关的人?”
他说没有,又认真回忆了一番。
“当初,俞厉偷偷进京被五爷发现,确实落了一个人在京城,我们还想过以此为诱饵,诱俞厉入冷武阁,但这事没成,后来我仔细找了许久,也没有此人下落。难道俞厉误以为此人在五爷手里?”
林骁说不是,“定不是误以为。可能此人就在五爷手里,但是你、我、五爷,约莫都不知道。”
“啊?!”穆行州被他吓到了。
“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走?还要俞厉用宴夫人来换?”
林骁默然,“看来此人无形中被国公府控制住了,是走不了。”
这般诡异的推测,惊得穆行州汗毛都竖了起来。
可如果不是这样,也想不到旁的可能了。
宴温在这时又问了一句。
“俞厉非常看重这个人,那么他身边,有没有什么紧要的人不见了?”
这话一出,林骁眼睛一亮。
“还真有。”
他曾在军中,与老兵问过俞厉的事情。
那老兵是虞城老将了,几乎是看着俞厉一步步从寻常兵将,坐上虞城将军,又自立为王的。
那老兵说,“王有个堂弟,时常跟在他身边,那孩子又瘦又小的,同王的挺拔魁梧完全不是一回事,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事,又或者被王送走了,许久没见过了……”
林骁将此事讲了,穆行州差点挑起来。
“当时在虞城走失的人,也是这模样!看来是他堂弟在五爷手里了!”
只是那堂弟为什么会无形中被国公府困住?
说不通。
三个人在“堂弟”的问题上打转了许久,没了头绪。
夜深了,虞城并不宁静,俞厉的人在挨家挨户地搜查,有没有可疑的人。
林骁当时是带着面罩的,谁也认不出来。
眼下搜到了他家,他便亮出自己是护城小将的身份,一本正经要求跟着搜查的人一起做事。
林骁跟着这些人一同搜人去了,而他的家,却没被查到。
半夜十分,林骁得回。
俞厉捉了不少穆行州带来的手下,可他们都不知道穆行州在何处。
林骁稍安,心里又去想那诡异的推测,和俞厉不知所终的堂弟……
若是个正常的男子,怎么会被无形困住?
就算是受伤或者生病,一年过去,人也该康复了。
林骁揉着额头返回家门前。
俞厉四处征战,被太多的人盯着,这个所谓的瘦弱的堂弟,会不会并不是堂弟,而是别的身份呢?
林骁从“堂弟”的思路里走出来,视野开阔起来。
若不是男子而是女子,被困住的可能就多了许多,比如后宅。
若这女子再受了伤,行动不便,那么被困上一年,便十分有可能了!
念及此,林骁脚下蓦然一顿。
五爷后宅,浅雨汀那位韩姨娘的身影,蓦然浮现在他眼前。
韩姨娘眼上,常常蒙着白色的丝带。
她是个盲女,她看不见,行动最是不便!
林骁立于自家门前,在这个念头里,浑身僵硬地足足顿了两息。
他怀疑了韩姨娘这么久,后来发现细作是自己的妻子,不免对这位疑点重重的韩姨娘放松了警惕。
眼下看来,细作是不是不止宋又云一人?!
正这时,厢房里有了动静。
他推开门直奔厢房。
宋又云醒了,正想办法挣脱,被他猛然推门进来,惊得一怔。
她警惕地瞪着他,他却两步到了她身前。
他径直问道,“告诉我,韩姨娘,是不是俞厉的妹妹?!”
宋又云被他问愣了,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林骁怎么知道了?!
她这般表现,落进林骁眼底,男人止不住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看来真是……”
“难怪俞厉要捉宴温,打的是一旦韩姨娘被发现,就来个以妹换妹,是不是?!”
宋又云见他都猜中了,急起来,她连道不是。
“你别胡说,根本不是这样的!”
林骁却啧啧两声。
“怎么不是?当初在京城两次给俞厉传信的,必然有一次是韩姨娘吧?她为了她哥哥的安危,也因为她行动不便,就留在五爷身边当细作,是不是?”
他翻出去岁末的事情,说了出来,越说宋又云的反驳声音越大,而他越是确信。
林骁不说了。
他反反复复地摇着头。
“真是想不到啊……韩姨娘也不想做这个细作吧,只是阴差阳错地进了国公府,又入了五爷的眼……是天意……难怪你说五爷未必会打过来,若是五爷知道这层关系,还真未必。”
他都猜到了,宋又云再否认也没用了。
“你要说出去吗?!”
林骁反问,“不然呢?”
宋又云在这一瞬瞪着他,“你就这么忠于朝廷?”
林骁再次反过来问她。
“你把秘密藏了这么久,也是很忠于俞厉,不是么?”
“那不一样。”宋又云恨声,“朝廷早已腐朽腐烂,没有俞厉也有别人!但俞厉是我们的希望!”
“希望……”
林骁低声念了这两个字。
他在虞城许多日月了,他接触到的虞城兵将百姓,他们眼中的俞厉,好像正是宋又云说得这个两个字。
宋又云在这时,突然叫了他。
“不要将这个秘密说出去!俞厉没有迫害阏氏也没有迫害五爷,他只是想把他妹妹救出来!如果被朝廷知道,韩姨娘处境将极其艰难!”
林骁并没有答应她,只是瞧了瞧她。
“林骁忠的始终是五爷,这消息,我是一定要让五爷知道的。”
“你再睡会吧。”
他抬手又击了宋又云一次。
然后带着明了的答案,离开了厢房。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宋又云在方才特特侧开了身子,被击中只是眼睛一花,却并未昏倒。
远处有搜查的声音传来,一整夜都未安静。
宋又云在乱声里,挣扎起身,很快用碎瓷片割开了缚身的绳索,从后面的窗子越了出去。
她回头朝院子看了最后一眼,直奔城司而去。
这消息她一定要告诉俞厉。
但若是林骁被捉,她就以她之命换他,将她欠他的,都还给他好了……
*
天快亮了。
穆行州睡了一会醒了过来,准备替了林骁,让他也睡会。
只是林骁拍了他的肩膀,道了一句,“俞厉要从五爷手里换的人,我知道是谁了。”
穆行州当即来了精神,“谁?”
“韩姨娘。”
“她是俞厉的堂妹,不,不止堂妹这么简单,极有可能,是俞厉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穆行州愕然地张大了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林骁苦笑一声。
“五爷……恐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吧?”
他说完,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往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觉不安地,推开门瞧了瞧。
一看之下,床上空荡,被缚住的人跑了,只剩下一团绳索。
林骁暗道一声。
“糟了!”
宋又云应该出去没多久,但很快就会找来俞厉的人手。
林骁立刻把穆行州和宴温叫了起来,“我先送你们出城。”
天还没亮起来,林骁让那两人都做了虞城兵将的打扮,带着他们往城门而去。
城门紧闭,但来往的虞城兵马可以出入。
林骁很快寻了个时机,利用自己职务之便,在天亮前的最后一刻,将两人偷藏在护城的兵丁之中送了出去。
穆行州还有留在城外接应的人,等找到他们,两人就可以顺利离开秦地。
只是走之前,林骁拍了穆行州的肩膀。
“这件事情,我须得嘱咐你几句。”
“骁哥你说。”
林骁严肃了神色。
“韩姨娘的事情,往大了说,牵扯反王俞厉和朝廷的关系,往小了说,却是五爷的私事,尤其韩姨娘如今有了五爷的子嗣,这件事闹大了,对五爷十分不利。”
他道,“五爷对韩姨娘是怎样的情意,你我都清楚。而韩姨娘对五爷,只怕也不会什么都没有,如若不然,她大可寻机会刺死五爷,可她没有。而且韩姨娘一旦出了事,激怒了俞厉也很是不妙。既然如此,我们反而要护着韩姨娘,替她保守秘密!”
林骁把诸多利害关系分析给了穆行州听。
“为今之计,你需得把此事告诉五爷,让五爷自己来做决定。
“在五爷决定之前,你一定不能说出去,不要借他人之口,甚至不要用飞鸽传书,必须要出你之嘴,入五爷之耳,旁人都不能知道!
“你可记住了?”
穆行州点头道记住了。
“我定然亲自说给五爷。”
林骁闻言缓缓松了口气。
穆行州却叫了他。
“骁哥,你不走吗?方才出城的时候,已经有人怀疑了。跟我们一起走吧!”
林骁在这话里,笑着摆了摆手。
“你嫂子还在城里,我不能一个人走掉。”
“可是,”穆行州不解,“可是她很可能告发了我们,你还要留下吗?”
林骁说要留下的。
“告发我们,本也是她该做的事。但如果没有,我总要回去虞城,带着她一起离开。”
穆行州默然。
他不知他们是怎样的感情,可看着林骁一脸淡然,穆行州叹气,实在不知怎么说。
五爷和韩姨娘、林骁和宋太太……
穆行州觉得自己头脑不太灵光,理解不了这么许多。
林骁在他的迷茫里,拍了他的肩膀。
“快走吧!小心些,别让俞厉的人捉住了你!一定把消息稳稳带到!”
“好!”穆行州应了。
日头从天际线升了起来。
林骁转身走了。
在黎明的金光中,毅然又坦然地返回了虞城。
第69章 实话
俞厉把林骁抓了,可惜穆行州和宴温已经逃出了城。
俞厉将林骁投进了大牢,只能一边在秦地搜捕穆行州的动向,就算抓不到人,也要拖延穆行州回京的步伐,另一边急急传信俞姝,嘱咐她不能再等三月,必须提前离开!
……
京城。
定国公府正院。
有人风尘仆仆而来,来不及洗漱更衣就到了詹淑贤面前。
詹淑贤见了此人,眼睛亮了起来。
这人正是她之前派去俞姝祖籍上查访的人。
她当即问了起来,“怎么样?查到什么了?”
那人回答,“属下什么都没查到。”
詹淑贤一愣,旋即笑起来,“什么都没查到么?具体说说。”
那人在俞姝所说的祖籍山西冰州存县,来回查探了月余,将当地韩氏全都查问了一遍。
“属下并没有听说,有韩姨娘这个人。”
“没有……”
詹淑贤忍不住啧了一声,禁不住想到俞姝的模样。
“一个盲女,竟然还敢骗人?”
如果不是事情发展到了今日的地步,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去岁俞姝刚进府的时候,竟能在定国公府的威势中信口胡言。
“真想不到,韩姨娘很是厉害啊……也是,如若不然,怎么能把五爷哄骗至此?”
詹淑贤嘀咕着,又问了那人。
“可确信?”
不过那人倒不是十分确信。
“因为冰州战乱不断,曾被秦地侵吞,又被朝廷收复,不少韩氏族人分散开来,属下在这一点上,实在无法确信,只能说十有八九,是没有韩姨娘这个人的,但也不排除特殊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