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可以吗?”她问,“教导我的孩子剑术,让他成为厉害的剑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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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答应了义姐会教导她的孩子剑术,但依照阿胜现在的年纪,还是太小了,他连站立都有些为难,更别提摸到剑了。于是,缘一也只是陪他玩耍,偶尔给他讲讲自己外出时遇到的故事。
当然,他不会提起“鬼”这种可怕的东西,只会说一些有趣的见闻,譬如狸猫用叶子变成的铜钱来买东西,或者被善良孩子救下的猫咪为了报恩,每天都会叼来木天蓼叶。因为执行任务的缘故,他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说起的趣闻也是天南海北,什么都有。有时候,讲着讲着,连照顾少主的奶娘和佣人们也忍不住凑过来一起听故事,然后发出大惊小怪的声响。最后,以阿胜一句“父亲、我困了”作为结局。
少主将缘一称作“父亲”的事情,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奶娘和佣人们虽一遍遍地纠正着,但却收效甚微,这个年幼的孩子执着地将缘一称作父亲。也许要等他再大一点,理解了“父亲”到底是什么之后,才会愿意改口吧。
等到阿胜真的摸到练习用的竹剑,已经是三岁以后的事情了。
不知是否因为他继承了岩胜血统的缘故,他对“剑”这种东西似乎格外喜欢,第一次摸到竹剑时,就像模像样地摆出了握剑的姿势。缘一看了,也有些惊诧,笑着说:“说不定,阿胜也继承了兄长大人的天赋呢。”
说罢了,缘一就站了起来,朝阿胜走去,说:“胜,想看看‘剑’这种东西是如何用的吗?”
正在把剑当玩具用的阿胜,很好奇地抬起了头。三四岁的他虽然还很幼嫩,面庞软圆软圆的,但五官已经很像岩胜了,甚至可以说与优回忆中七岁的岩胜极为相似。自然的,他和缘一也长得颇为肖似。一大一小两人站在一起时,没人会不把他们当做父子。
“父亲大人,这就是‘刀剑’吗?”
“是‘叔父’。”缘一耐心地纠正,“没错,这就是‘刀剑’。这是用来保护重要之人的东西,而不是拿来伤害人的东西。这一点,胜可要一直记着。但凡握着刀剑,就要谨记这句话。”
阿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明白了,父亲大人。”
他的不肯改口,让缘一也没办法。缘一很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就笑着抽出了自己腰间的日轮刀:“看好了,胜。”
缘一的剑法,是足以令任何一个人都望而兴叹,凝滞呼吸的东西。炽烈的太阳升空而起,幻日所成的炎风于剑刃上腾跃翻飞。看他挥剑之时的姿态,便如在欣赏一场亘古时就已有的神灵之舞。
别说是幼小的孩童了,就连已经数度见过缘一剑法的优,也会再度屏息凝神,忍不住望着他的身姿久久地发呆。
“胜,你想学习剑术吗?”等到将日轮刀归入鞘中后,缘一蹲下来,握着阿胜的手,温柔地问。
阿胜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像是刚从一场巨大的梦里醒来。很快,他露出了孩童式的雀跃欢喜,飞快地保住了缘一,说:“我要学剑术!我想成为父亲大人这样的剑客!”
“是‘叔父’……”缘一再度无奈地纠正着。
此后,阿胜就开始跟着缘一学习剑术。
他只是个小孩子,自然不会去触碰“呼吸法”这样只有猎鬼才用得到的东西,只需要学习普通的剑术就足够了。也许是因为太过仰慕缘一所展露出的强大,阿胜十分渴望成为缘一那样的剑客,一直极为努力地练习着。
这种辛勤与刻苦,甚至让优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岩胜的影子。少时的岩胜,不也正是每日每日都如此辛勤刻苦地练习着,渴望超越缘一,成为这个国家第一强大的剑客吗?
阿胜五岁的时候,依照继国家的习惯,舍弃了乳名、冠上正名,取作“继国良行”。也正是这一天,优将自己的孩子召来,很认真地告知于他,缘一并非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的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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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名为良行的阿胜,似乎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一直将这位拥有卓绝剑术、温柔又耐心的男性当做了心底最憧憬和仰慕的父亲。如今他清楚地从母亲口中得知,多年来所憧憬之人并非父亲,他很是伤心。
优也能理解良行的伤心之处。缘一是个极完美的人,无论是谁,都会钦慕于他,更何况良行是在他的双臂下长大的孩子。但事实便是事实,缘一并非良行的父亲,她必须告诉这个孩子。
“那…母亲,我的父亲又在哪里呢?”良行抹干净了眼泪,认真地询问。
“你的父亲啊……”优眯起眼睛,回忆起了离家多年的继国岩胜,坦然地说,“其名为‘岩胜’。你的乳名‘胜’,就是从他的名字中继承的字。他已经离开我们很多年了,现在,也是一名很厉害的剑客。”
“从来没有回来过吗?”良行幼小的脸上,似乎有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啊…回来过的。”优说,“只是那个时候的良行还太小了,不记得了。”
良行垂下了头,很是失落。
“不必伤心,良行,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优摸了摸长子的发心,柔和地说,“即使你的父亲不在,你也会成为独当一面的人。”
良行垂着眉心,安
静了好一阵子,忽然问道:“母亲大人,您之所以在夜晚流泪,是因为那位‘父亲大人’离家不归的缘故吗?”
“呀……”优有些惊诧。
最开始时,她确实在夜晚流过眼泪,不过,那只是偶尔一两次罢了。后来习惯了岩胜不在的时间,也就彻底地无所谓了。没想到,良行竟然全都记得。
“也算吧。不过,母亲已经不在意了。”她说。
那一天过后,良行就愈发努力地练习着剑术了。不知为何,优总觉得这个孩子和他的父亲岩胜越来越相似。而良行也确实拥有不错的剑术天赋,虽比不上缘一那等深受神之宠爱的才能,但确实比一般的同龄人要优秀得多了。
才六岁的年纪,良行的剑术之名,就已经远远超越了岩胜叔父的继承人、那个乳名为“松法师”的少爷。长此以往,良行必能成长为一位数一数二的武士。
这样的成长,给岩胜那位掌权的叔父带来了不安。将继国一族握在掌中多年,他显然是不肯将权力再交还给岩胜这一支的继承人了。因此,他与优这位正经的国守夫人,时常发生意见上的不合。只是碍着她出身安艺的背景,叔父到底是无法对她如何。
每每遇到叔父一派的家臣,优便会倍感头疼,需打起几倍的精力来应对这些各怀鬼胎的人。唯一的闲暇放松,也就是看着缘一教导良行剑术的时候了。
正是盛春的时刻,庭院中栽种的樱开得纷纷扬扬,枝上层叠着云霞一般的粉白花瓣。一阵风来,便有如雨似的落英摇落在地。
年幼的继国良行手握木剑,表情认真地摆开了进攻的架势。他的面庞还很稚嫩,但眼神却极为严肃,简直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这一切,都因为他所面对的对手,乃是继国缘一。
比起良行的一本正经,缘一就轻松多了。他淡淡地笑着,单手握着木剑,语气平和地说:“良行,用上次我教给你的剑招攻过来吧。”
“是!”
话语刚落,继国良行便像模像样地挥剑,朝着自己的叔父袭了过去。木剑击打的声响,啪啪自庭中清脆地传来。缘一显然是有意相让的,故意呈现出与他打了个平手的战况来,好激起良行的信心。
优坐在走廊上,手捧一页书信,时不时用余光瞄一眼庭院中练剑的儿子,但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书信上。
良行越长越大了,岩胜的叔父对良行很警惕,近来动作频频。这是事关继国一族家业由谁来继承的问题,她可不能疏于防范了。
“夫人!…夫人!”就在此时,角落处传来一位女房颇为惊慌的声音。这女房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优的身侧,一边喘气,一边以不可思议的语气地对优轻声说道,“夫人,殿…殿下他…回来了……”
优起初并未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殿下”是谁,依旧在仔细斟酌着信上关于叔父的事情。她只是无谓地回答:“是有客人来了吗?招待他去前面坐着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不是!是…是殿下,岩胜殿下。”女房焦急地小声道,“夫人,
是殿下回来了啊!”
“殿下……”优喃喃地念了一遍,陡然回过了神,“你说,岩胜殿?”
女房苦着脸,点了点头。
优蹙眉,呢喃道:“怎么可能呢?你怕不是看错了。”
她话音未落,余光便瞥见女房的身后,出现了一道高挑的男子身影。那人穿一袭鸩羽鼠色的上衣,下着墨绔,黑色的长发束为一股,面庞沉默而富有威严。
优缓缓地抬起头来,恰好见得一阵风起,将他的袖袍鼓得满满。颊边的发扬起来,一双熟悉的眼睛望入了她的眸中。
啪嗒。
优手中的笔跌落在地,在信纸上晕开了一大团脏污的墨迹。
“岩胜…殿……?”她有些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怎么会呢?离家多年,音讯全无的岩胜,竟然……回来了?
而那沉默肃然的青年男子,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侧目望向了庭中。
盛春的樱树下,年幼的继国良行正一遍遍地用剑袭向自己的叔父继国缘一。他那幼嫩的面庞挂着汗水,瞳中遍布着认真之色。双袖卷在肩上,露出因为练剑而泛了淤青的斑驳双手。
又一次的,良行被缘一轻松地击败了。良行蹲下呼了一口气,便坚强地站了起来,再次摆出了进攻的姿势,说道:“再来一次吧,父亲大人!”
听到这个称呼,站在走廊上的继国岩胜显然愣了一下。
因为,七岁的良行口中的“父亲大人”,明显说的并不是他,而是站在良行对面、一遍遍陪着良行练剑的继国缘一。
“良行,我是‘叔父’,又忘记了吗?”缘一无奈地纠正道,“而且,良行也已经练习了一个下午了,很累了吧?不如先休息一下。”
“啊……抱歉。缘一叔父。”良行呼了口气,很不在乎地改了口,继而认真道,“叔父大人,我想成为这个国家第一强大的武士。请继续吧,我并不累!”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三四章,这个番外就要结束啦。
写完这个继国兄弟的番外后,我还会写一点乱七八糟的各种3000字/篇的鬼灭番外,争取在一天内丢上来。
现在要写的大概有:
(1)搞笑向的炭炭吐槽祖传记忆里的继国兄弟+优的修罗场
(2)童磨的if番外
(3)岩胜&优夫妻的现代pa
争取在一天写完,早点发完早点搞刀剑。
刀剑篇讲的是暗堕本丸的故事,各怀诡计的刀子精们想以下克上,但是uu她有自己的想法。付丧神们的悲喜和uu并不相通,她只想今晚溜出本丸去喝酒蹦迪。
pps:鬼丸国纲落地了,天下五剑已有其四,我搂着三日月抱头大哭。
第188章 188(番外)
继国岩胜离开家许多年了。
他成为了一个猎鬼之人,四处灭杀恶鬼。这多年来,他未有片刻放松与停歇,日夜与剑相伴。如今的他,已成为了鬼杀队中数一数二的剑客,是与弟弟继国缘一所比肩的存在了。旁人提起“继国”这个姓氏,会知道继国家的这一对兄弟,而非单单提起缘一这一个人了。
那么,是时候回家了吧——岩胜是这样想着的。
这些年来,他并非没有想起过远在若州的家人。尤是在野外幕天席地露宿之时,他更会回忆起旧日家中的情景。夜晚的寒风、空无一人的荒野还有低垂的星空,这一切都令他的心不由回到了若州的从前,怀念起灯影昏黄之下,妻子向自己依偎而来的宁静片刻。
但他明白,如果轻而易举地回去了,那便是真正地输了。
在离开家的时候,他立誓过,会成为超越缘一的存在。若还没达成这个目的便中途放弃,那便是输给了懦弱和摇摆不定的自己了。
继国岩胜从来都是个高傲而极富有自尊的人。他不容许自己输给“懦弱”这等东西。因此,多年来,他未曾踏入故乡一步,而是用尽全力修习和锻炼着,让自己疲惫的身体逐渐忘却故乡与家人的存在。
他知道,弟弟缘一时常会去若州探望自己的妻子。但他不在乎这些。优原本就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他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再被夺走了。留给他的,从来都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成为比缘一更为强大和完美的人,然后,和她重新开始。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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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隔多年之后,继国岩胜终于回到了故乡。
继国一门一如印象之中,未有什么改变。当他出现在长屋门前时,前来应门的侍从们都露出了惊诧无比的面容,仿佛像见到了一个死去多年的鬼魂。他们慌慌张张、跌跌撞撞跑去四处通传的模样,竟然令岩胜颇有些想笑。
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似乎与多年前离去时根本没什么不同。树荫碧绿,春芽招展,暖煦的五月之阳将池塘的波面映得粼粼发亮。他踏上木质的走廊,耳中听见远方的庭院中有木剑击打时的噼啪噼啪轻响。
听起来,是有年轻人在练习剑术。岩胜不由想起了自己和优的那个孩子。
再向前走几步,他便听见了一道惊愕又熟悉的嗓音。
“岩胜…殿……?”
继国岩胜的心底沉默了片刻。
他曾数度猜测过自己与优重逢时的场面,但当真到了重逢这一刻,他却不知道当说些什么。因此,只是淡淡地抬起目光,朝她点了点头。
扬起视线的一瞬,他便看见了自己想看的那个人。--
他阔别数年未见的妻子,正于女房的簇拥下,坐在垂着丝绢锦帘的廊间。一簇开的正盛的樱花枝从上探入,偶有落瓣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她漆黑发心。她的眼底有止不住的惊诧之色,但那双眼依旧是极好看的,如一道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