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还怀着身孕,这样打搅人家,甚是无礼呢。”三日月笑眯眯地说着,“以前的故事,就不必听了。好了…快到我这里来吧,优。”
静御前闻言,笑了起来:“想必是你家殿下找你有事吧。”
优娜愣了愣,想起三日月所说的“不要太过执着于主公的前尘往事”,心底似乎略略明白了三日月为何打住了静御前述说民间传闻的举动。
“打搅了。”优娜将那柄桧扇收入腰带间,离开了这间房间。
门扇合上,三日月宗近的笑意便渐渐散去了。
“哎呀…老头子的话,似乎没有被听进去呢……”三日月宗近少见地露出了头疼之色,仿佛看到孙子天天逃学(……),“无论如何,都不要对主公的过去太过执着。”
优娜自知理亏,低头小声道:“我明白了,劳烦您担心了,三日月殿。”
二人站在垂直的楼梯口说话,以免被房间内的静御前听见了。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剧烈响声,一个醉醺醺的、戴着斗笠的汉子上了楼梯。他抬起头来,瞧见了披散着长发、穿着女式吴服的优娜,竟对着优娜说起了酒后的醉话。
“阿志!你就是阿志吧?今晚来陪我喝酒吧?!”
竟是将她当做了陪夜的女子。
优娜的眉头跳了跳,手不由自主地就放到了刀柄上。只要她乐意,当场就能把这个喝醉酒的小王八干打飞到八百里开外。
但是,三日月却制止了她的行为。
“不可以将刀刃朝向彼世之人哦…那样做,是会影响历史自身的收束的。”他说,“要想赶跑这种人,还有许多别的方法。能用脑子的时候,不动用武力,也是有趣的选择呢。”
“……诶?”
就在优娜感到淡淡困惑之时,三日月宗近便悠然伸手,将她的腰搂入了自己的怀中。
旋即,三日月宗近向着楼梯下的醉汉慢慢笑说:“抱歉,这是我家的女人呢。哈哈哈……”
虽说声音很和善,但他这一身金绀的狩衣佩甲,一看便非普通人。醉汉愣了三秒,立即明白眼前的男子绝非是他能得罪的起的,便打了个酒嗝,嘟囔道:“什么嘛!还以为是负责陪夜的女人呢……”
优娜靠在三日月宗近的怀里,人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只是喃喃道:“三日月殿……”
“这样子,就能将人赶走了。”三日月低下头来,望向了她的面庞,眸间的新月似散着秋水一般的瑰丽。被誉为“天下最美”的容色,此刻正焕着无与伦比的光华。
优娜竟然丢人地觉得有些目眩神迷,张开口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察觉到腰间那只手,似乎越搂越紧了,而面前的三日月殿,还在说着令她心脏微跳的话。
“你不是说,在主公面前见到我的时候,不知怎的,目光就无法移开了吗?”他将额头低得更下,几乎是抵住了她的额间,口中带着笑意,慢悠悠道,“优,我倒是不知道,你如此可爱呢……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上来就一副正宫样
第215章 215
三日月宗近的身上有奇怪的魔力。
但凡是看着他的眼睛,就会觉得自身像是陷落于一片绵软的细雪之下,再也无法拔足前进。温柔而艳丽的月色披洒而下,令人情不自禁便沉溺其中了。
让人见之便无法忘怀的容色,大抵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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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娜眨了眨眼,依旧有些为之目眩。好不容易,才险险地回过了神,有些迟滞地翕合了眼帘,转头想望向别处。
但是,一只手却悄然抬起了她的下巴,又以轻浅却不失强势的力道强迫她抬头,重新望向三日月宗近的面容。
“那个男人…还在看着你哦。”三日月宗近的唇角慢扬,很轻声地提醒她,声音淡如穿过柳叶的和风,“为了不让他起疑…是否当做些什么呢?”
再度被他所凝视着,她有些失神了,不由专注地望向那双凝着夜月之采的双眸。耳旁听见他谆谆劝诱的话,不自觉地便问道:“要如何做呢?”
“哈哈哈哈……这个,要看你呢。”三日月如此回答,“我这样的老人家,对这些事情,有时是一窍不通的。”
“无论怎样冒犯的行为都可以吗?殿下会宽恕我吗?”她问。
“哦呀?‘冒犯的行为’?”三日月似乎在斟酌着她的用词,“怎样才算呢?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面前的女子沉思片刻,将手臂慢慢地搂上了他的脖颈。脚尖轻踮,竟将双唇送了上来。不过,在她得偿所愿之前,她便轻笑一声,止住了抬头的势头,与他鼻尖相贴,轻声询问:“这样做,可以吗?”
三日月宗近的面色有淡淡的诧异。
“优…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呢。”
不知为,他似乎对这个被当做假名的真名格外热衷一些,一旦得知了,便不再称呼她为“日光长光”,而是直呼为“优”,仿佛是窃得了一个独占的昵称。
“三日月殿这样仁厚,有时真叫人头疼呢……”她浅浅地叹息了一声,竟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不谙世事的人。尤其对方还是这样几如拥有神性一样的高贵人物,更叫她觉得自己有些卑劣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那醉酒的男子又兜回来了。大抵是酒劲作祟,他忘记了先前在这里吃过的瘪,浑浑噩噩地向着二人喊道:“看见阿志了吗?还有阿香!这两个女人,跑去哪里了啊……”
“呀……”三日月的眼眸微弯,轻声地提醒道,“麻烦找上门来了哦。”
“我知道。”优娜轻声说。
她用余光瞥一眼那在楼梯下徘徊不去,显然是在打什么坏主意的醉酒男子——兴许,他就是在等着路过的女子落单的那一刻。
“冒犯您了……”
道歉在前,声轻如羽落。
她凑上前去,在对方的唇上轻啄一下,很快便退开了,仿佛是不忍打搅美梦的路过者。
三日月宗近原本笑意内敛的眼眸,倏然地睁开了。
“你……”他喃喃道,“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呢。”
“……香味?”刚犯下了冒犯之行的她,略有淡淡的不解。
“是哦,香味。”三日月宗近用拇指摩挲过她的面庞,声音轻淡,在她耳旁悠然道,“很好闻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的香味。”
她微微一愣。
三日月宗近所说的“香味”……她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灵力储存不足的讯号,是暗示她摄入新的力量的催促。
仔细一想,距离上次兄友弟恭的时间似乎过去很久了。
她正在出神,原本搂着她腰的付丧神却将另一只手臂也缠了上来,微弓着背,将她彻底地拢入了自己的怀中。
“三日月殿……”
她的轻呼,被更深地纳入了男子的怀抱之中。对方就像是在她身上搜寻什么,不停地低头轻嗅着,衣领、颈窝、锁骨、下巴…慢慢地嗅着。他淡淡的气息萦绕着,叫人无法躲藏。
“是哪里来的香味呢?”三日月宗近低声呢喃着问。
“有一些痒……”她扬起头,小声地说。
可她扬起脖颈的举动,似乎恰好方便了对方凑上来轻嗅。三日月的鼻尖蹭过了她的下巴,停在了她的唇角处。
“啊…找到了呢。哈哈哈……”他很清闲地笑了起来,像是找到了一个游戏的谜底,“是这里吧?香气的来源。”
优娜:……
事已至此,对方已主动坐在了瓮中,那她就只能行下克上的恶事了!
下克上嘛,这可是战国时期最常发生的事情了。身为战国时期大名的刀,怎能不理解呢?所谓“下克上”,下级取代上级,家臣屠戮家主,仆从夺取权利,农民驱赶国君…以下犯上,没什么不可能的。
“三日月殿。”她轻笑起来,用手指轻轻勾住了对方的袖口,扯着他向着那三四叠大的狭小茶室走去,“战国时代的故事…下克上的故事,您了解多少呢?”
“诶?”三日月大概有些不明白她为何提出这种无关的话题。
“细川氏罢免将军,尼子氏取代京极氏什么的……了解吗?”她笑着问,将门扇合上了,“我们来聊一聊这些战国时代的故事吧。”
“嗯?”三日月宗近似乎有所斟酌,“战国时代…那不是我所擅长的呢。”=;;;XS
“没事的喔。我会将我所知道的都告知于您。”她说,“身为下位者,应该尽心地侍奉殿下,令三日月殿感到愉快,这是应当的。”
簌簌的轻响,女式的吴服从她的脚踝边落了下来。一双淡蓝色的笑眼扬了起来,散开的朝雾弥漫其中,隐隐约约的,似还有少见的冶艳之光。
……
……
犯错喜+1
“外面的雪似乎停了。”
当优娜察觉到这一
点时,她正用手指替膝上慢枕的人梳理着细碎的绀夜色发丝。
三日月殿是个温柔的人,也是个虚心的、关爱晚辈的人。“抱歉、抱歉,又要别人帮我打扮穿衣呢。”当他需要优娜帮忙的时候,他就会这样笑眯眯地说。
不过,这倒也不是他的错处。
那些狩衣与佩甲,确实太过繁复。他身为平安之刀,本就应当立于宝殿高台之上,由着众人服侍仰慕、悉心伺候。生来就站在高处的,沐浴着贵族之光辉的天下最美之剑,就是如此。
被爱慕,被艳羡,被殷勤地仰望着。
恰好,她也不排斥照料旁人。悉心地为他系上狩衣的腰带之类的活,很适合她。
眼下,三日月宗近悠然地靠到了她的膝上,似乎在尽心地享受着晚辈的儒慕之情。
“我想起来了…细川氏罢免将军这件事。所罢免的将军,还是足利氏的。”他迟到一步地慢笑着,“我在足利家的时候,也听说过这些事。”
说罢了,他大概是终于躺够了,支着身子坐了起来,看向了窗外。“雪已经停了啊……那就是溯行军已经被消灭了。差不多是时间离开了吧?”
付丧神的体力都很好,与溯行军大规模地战斗都不会有太多损耗,更何况是其他的小事。他抚平了衣上的褶皱,对身旁的优娜说:“那种香气不见了呢。是我的功劳吗?”
她向着三日月宗近行礼,低声说:“正是三日月殿的功劳。”
“哎呀…”他似乎有些无奈,“没想到我还有这种冲动的时候呢。明明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知怎的,闻到香味的时候,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她歪头,轻笑起来:“那就请三日月殿把这当做一场意外,在雪融以后,就忘记了吧。”
三日月宗近的眸微微一眯。
“意外……吗?”他似是在斟酌,慢慢道,“你可是说过‘在主公面前见到我、就无法移开视线’之类的话呢。要我将这当做一场意外,稍稍有些过分吧?我虽然年纪大了,可记忆力却是不错的哦。”
优娜:……
不妙!
“三日月殿…那个……”她腼腆地笑了起来,“能服侍于殿下,我很荣幸。不过,既然雪已经停了,我们还是先去找一期先生他们吧?”
她显然是想光速转移话题。
“我很喜欢被人照顾的感觉喔。”三日月宗近这样回答她,“下次,也请你关照了,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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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停了,证明余下的时间溯行军已经被其余的队友解决掉了,历史回归了原本的轨道,可以继续向前了。
现在,静御前也可以离开他们二人,继续自己的宿命了。
优娜自掏腰包,花辛苦出阵的钱为她雇佣了新的侍从,负责护送她前往母亲所在的北白川。
夫君已然远走,回到剩下的家人身旁寻求庇护,那自然是最好的选择。静御前听闻她的决定,心底也觉得合适。她怀有身孕,实在不适合长途奔波,还是稳定
地在某处久居为好。
“谢谢你,优。”临行之前,静坐在轿笼之中,向她道谢。这位瘦弱的京都美女,语气相当恳切,“虽只是萍水相逢,但我会一直记得你与你家殿下的恩情。他日若能相逢,定会厚怀以报。”
优娜站在轿笼一侧,张望着远处正在清扫道路积雪的城下男人们,道:“雪快要扫干净了,御前也请尽快上路吧。等回到了北白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届时,想必九郎阁下也定会安然无恙。”
提前自己深爱的丈夫,静露出了苦涩的笑,但很快,她的眸间又燃起了一丝希冀之火。
“承蒙吉言。我也相信他会平安无虞地回到我身旁来的。”她说着。
轿笼的帘子慢慢放下了,抬轿的侍从一用力,便扛着轿杆深一步前一步地涉雪走去,静御前的几个侍女也跟了上去。
优娜抽出了腰间静御前所赠的那柄折扇,悠然叹了一口气。
饰以金箔与朱丝的桧扇,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彩,但她从前的主人,却并不能再度散发出璀璨的光芒了。
静御前回到母亲身旁不久,便被源赖朝所传唤,此后成为了镰仓的人质,常常要面对严苛的审问。但她从未供出任何夫君的线索,也拒不告知夫君逃亡何处,连审讯的男子也拿她毫无办法。
后来,镰仓的主母北条政子听闻她的歌舞大名,便要求她在祭祀之时献上舞蹈。静御前被迫答应,却并未歌唱政子所要求的曲谣,而是毫无惧色地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吟唱了思念夫君的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