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的侍女已经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什么都不懂,那是不可能学会的!所谓的白拍子,最要紧的就是知悉曲谣的顿挫,一边吟唱一边起舞。你什么都不知道,这要从哪里开始学起呢?你…不会是在戏耍我们的御前阁下吧?”
优娜:……
这说的是什么话!
她这样的小天才怎么可能搞不定音乐?
开玩笑!
“我可以从最开始学起。”优娜十分恳切地说,“请相信我的决心,我并非是有心戏弄于您。”
静御前倒未有生气恼怒之意。她望了一眼窗外的雪,以袖掩口,幽然道:“如今我乃被通缉之人,你没有见我即跑,又或者押送我去换赏金,我已是感激之至。…既然你想学习,那我便会教授。只是,今日实在是累了,无法再分神了。”
美人垂泪,十分可怜。
她一天之内经历了与夫君分别,又被家仆背叛的凶险之事,还遭遇了溯行军与付丧神的恶斗,料想此刻肯定是惊慌失措,身心疲累吧。
“那就请御前好好休息吧。”优娜朝她行了个礼,就往门外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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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上层只有两间和室,大的那间让给了静和她的侍女,优娜和三日月便只能在小的那间里面对面地坐下了。
这间房只有三叠那么大,木头地板翘起了一角,糊在窗上的纱纸上有两个用手指戳出的圆洞,正在朝内漏丝丝缕缕的寒风。
这样狭小的空间,也许原本是用来做专门的茶室的。
“三日月殿,接下来该
怎么做呢?一直没有一期先生与鹤丸阁下他们的讯息。”她靠着门跪坐了下来,语气有些忧虑。
与她相反,三日月却并不显得着急。
他很从容,甚至可以说有几分悠闲,就像是一位厌倦了城池旖旎的贵族偶尔外出放鹰一般闲散。这般的雍容,再兼之一身的华贵,竟叫这简陋的小茶室也显得煜煜生辉起来了。
她定睛一想,忽觉得隔壁的那位静御前算不得什么三大美人了。面前这位,才是平安时代横数竖数的第一美人啊。
三日月悠然安静片刻,终于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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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长光…是女孩子吗?”
但是,他也没有回答优娜的担忧,反而问出了八百里不相干的事情。
优娜愣了一下。
啊……
光顾着说服静御前了,忘记了三日月宗近也在侧。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特别遮掩的,横竖已经有那么多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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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坦然地承认了。
“是的,我是女性。主公是这样告诉我的。”她回答。
“喔?”三日月宗近的眼眸弯弯敛起。
他的眼睛很独特,瞳色是渐变的夜空,从夜中到黎明的美色都可在其中寻见;更有一弯澄澈的月悬于其中。被他所注视的时候,便仿佛被月的光辉沐浴了。
“真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呀……哈哈哈……”他慢悠悠地笑起来,但却并未显得有多少诧讶,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过,是女孩子倒也不错呢。如果能学得一二白拍子,一定会是不错的风景吧。”
“三日月殿还真的希望我去学习舞蹈吗……”她苦笑起来,“我这样的愚笨之人,只会丢人现眼而已。”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扣扣的敲门声。移门一开,就看到老板娘的女儿阿志红着脸,跪坐在门前,说:“打搅了。我…是来陪夜的。”
这是贫穷地方不成文的习俗。如果旅客给的钱很多,那就包含了指要女人的费用;旅店里原本就会有久住拉客的妓/女,她们会在夜晚降临时去陪男人过夜。
不过,一般这种在旅店里的妓/女都是年老色衰的女人;像阿志这样,身为店家的亲女儿却被派来陪夜的,那就是另一回事情了——
如果留宿的旅客是身份贵重的贵族,那店家就会让自家的女儿去陪夜一晚。万一有幸怀上了贵族的孩子,那这一家人都会跟着飞黄腾达。
许多平民家的少女怀着这样的梦想,于夜晚时陪着贵介的旅客入眠。
有时,遇到格外英俊的年轻郎君,即使对方不是贵族,女孩也愿意相陪。平安时代的男女风气格外开放,这也算是一种独特的体现吧。
优娜愣了三秒,问道:“阿志,我有一事,很是好奇。”
“殿下请说。”阿志的脸越发红了。
虽说面前这位殿下的打扮奇奇怪怪的,但他身上有盔
甲和太刀,那在平民眼里,就是贵族家的武士了;运气好的,还会是北面武士那种贵人也说不准。
“这里有两个人。我和他,”优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三日月,低声地询问,“你是…来陪哪一位的?”
阿志的脸上一片红霞。
“殿下,您在说什么话呢…当然是,二位都要招待啦!”
优娜:…………
她输了!!
她好菜!!
她不行!!
她要努力向这位妹妹学习!
优娜扶了下额头,无奈地笑起来:“虽说不想辜负你的好意,但我们今夜有事相商,你就回去休息吧。”
闻言,阿志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娇嗔道:“那明晚,我可以再来殿下这里吗?什么重要的事,竟比女人还重要呢?”
“不,也不用了……”
好不容易,她才将满面伤心色的阿志送走了。门一合上,优娜就忍不住吐槽:“三日月殿,您可真是招人爱慕呀。”
三日月宗近不置可否,笑说:“你可是错过了肌肤之亲的机会呢。”
明明是如此风雅高贵的人,张口却说出了“肌肤之亲”这样奇怪的话。没想到三日月宗近还有这样的一面。
“这场风雪不停,我们也无法找到剩下的人…哎呀,连你都感知不到的话,那我可就无能为力了。”三日月宗近徐徐地说道,“不如就在此地休息吧。他们很强大,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话虽不好听,却是实话。
这溯行军所布施的风雪阻碍了灵识的搜寻,即使现在出门,也不过是在大雪里迷路打转罢了。
想到三日月出战时迅速杀敌的身影,那堪比屠龙宝刀点击就送一刀999你的时间非常宝贵是兄弟就来砍偶的杀敌效率,她也相当的放心。
三日月有多强,其余的队友就有多强,倒是不必太过忧虑。
于是,她抱着膝盖,在一旁合目休憩。
因为窗扇漏风的缘故,她又是坐着,即使是入眠也极不安稳,时常会忽然惊醒。
隐隐约约的,她又回到了主公的梦里。
天明明,夜月雪。漫无边际的雪原上,一汪澄澈的湖水倒影着夜空与雪色。不同的是,被困在湖中央的人,却并非是那位僧人,而是她。
“法师!你要救救我们啊!”
“法师!只有您能救我们了!”
“只要您割下仁敦亲王的头颅,我们就能活下去了!”
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地水下探出,重重地握住了她的衣袖与裤脚,将她向着水中拽去。冰冷的湖水漫了上来,浸的人身体发寒。
她有心想要挣扎,可那些水面之下的手,却是如此的沉重,每一条都犹如千斤一般。孩子、妇人、老人、武士、公卿,人人都将手臂伸出来,恳请着她。
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一道童声飘来。那是年幼的仁敦亲王,充满哀伤地询问着。
“法师大人,
余非死不可吗?”
“天明明,夜月雪。余将死也。”
不——
您并非必须死去——
可倘若留下您的性命,不带着您的头颅上洛去,那那些侍奉着您的家臣,全部都要死去,这是法皇殿下的命令。
“谋反的仁敦,还有那些侍奉仁敦的家臣,二者必去其一。最下法师,你自幼抚育仁敦,就由你去取下仁敦的头颅,展现你的忠心吧!”
这是法皇阁下在殿上发着重怒所下达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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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重重地漫了上来,呛入了气管之中。浓重的哀伤与悲痛之情,亦如湖水一般涌起,将人尽数包裹。
她倒吸一口冷气,倏然睁开了眼,已是满身的冷汗。
雪原、湖心、手、歌谣,全部不见了。她抱着膝盖,徒然睁眸,目光触及了狭小茶室的一角。衣袖上沾着血气,有些咸涩的锈腥味钻入了她的鼻尖。窗外有风声,木头的窗棂哐哐作响,夜色笼罩下来,四下一片昏暗。
“做噩梦了吗?”
三日月宗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她抬头,看到绀色狩衣的付丧神正背朝着她,向窗外跪坐。他的背影笔挺而端丽,犹如夜晚的月霞。
“三日月殿……我吵到您了吗?”她回过神来,声音尚有些虚软。
“没有喔。只是睡梦中的你你一直在喊‘主公’、‘主公’,…难免叫人担心呢。”三日月宗近侧过了身,偏头一笑,发间金色的须穗流坠而下,隐隐散着华光,“需要我伴着你入眠吗?日光。”
哈?
虽说还没从噩梦中彻底回过神来,但她被三日月宗近的这个提议结结实实地给惊到了。
伴着入眠…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看起来很吃惊的样子呢…”三日月宗近慢悠悠地笑说,“虽说我更喜欢被人照顾,不过,偶尔哄哄年幼的孩子入眠,我这个老头子还是能办到的。”
……
是说在小区里穿着汗背心踩着塑料拖鞋打着蒲扇哄孙子睡觉的那种老头子是吗?
打搅了。
她低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发麻的脚腕,喃喃说:“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主公,还有…一个叫做‘仁敦’的孩子…这些没有见过的人,还有没有见过的事情。”
“哦呀?”三日月一直微眯的眸倏然睁开了,竟然有着些许惊诧之意。
看着他的神情,优娜略一紧张,询问道:“三日月殿,您是知道些什么吗?”
三日月宗近似乎略有无奈之意:“身为侍奉者,可不能对主公的过去太过好奇喔…这可是有些冒犯的呢,哈哈哈。”
“三日月殿,您果然是知道些什么吗?”她却没有放弃,小步挪到了三日月的身旁,轻声地追问道,“我梦到了,主公的名号。他叫做——”
最下法师……
“嘘。”
一只修长的手指抵上了她的唇间,堵住了她即将说出的话。
“主公的名号,不可以说出来哦。”三日月宗近低下头,声音轻如诉说一个秘密。他微弯的眼里,有着无边的夜色与月辉,艳丽与风雅共存,“一旦得到了主公的名字,你就不再属于你自己了。”
三日月宗近的话,令她有些困惑。
——一旦得到了主公的名字,她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她张了张口,还想再询问,但三日月却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背,说:“睡吧。”
蓝发的付丧神用手温柔地攀住了她的肩臂,令女子的头枕靠在了自己的膝上。旋即,他便如哄着晚辈入睡一般,轻缓地用手抚过她的脊背,慢慢地拍着。
“在这里睡着的话,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作者有话说:
171:地铁老人手机
第214章 214
再睡着后,便无噩梦到访了。
反倒是,做了一个……
不知道当怎么说的梦。
梦里有一间粗陋的佛室,屋梁与立柱都颇为朽烂,窗沿歪斜漏风。竹帘被卸下了,只余几道脏兮兮的红穗子迎风面雨。庭院中一片荒芜,杂草丛生,鸣廊处的桐油木柱上,贴满了驱除邪祟的法印。
僧人就盘腿坐在这间佛室里,安静地抄写着经文。他手边已经积压了厚厚的一叠经书了,但他却没有停下抄录。秋风虽瑟,灌入室内吹得人脊背如冻,可僧人却是满面平静,一笔一划,仔细地抄撰着佛语。
优娜放轻脚步,慢慢地走近了僧人,在他的身后跪下了。
“主公……”
僧人恍若未闻。
梦中的她鼻尖一涩,便有不明的情绪汹涌而出。她慢慢将面额贴上了僧人的肩背,伸手搂住了他。
“主公。”
“主公……”
“主公。”
明明与他并未有太多的言语,可只要在这梦中,她就会对主公有无尽的仰慕与憧憬之情。也许,是因为日光长光为象征着“忠诚”的刀,也许,是因为——
“一旦得到了主公的名字,你就不再属于你自己了喔。”
三日月宗近的面庞忽的出现在脑海,声音轻如诉说一个秘密。他微弯的眼里,有着无边的夜色与月辉,艳丽与风雅共存。
梦到此处,她倏然醒来。
入眼是一片绀色的衣袖,她似乎还枕在三日月宗近的膝上。手心有些异样的感觉,她迷蒙地低头瞄了一眼,发现自己竟握着三日月的手。
“……!”
她的睡意立刻清醒了,人也赶忙坐了起来。果不其然,自己的右手正与三日月殿交握着,淡淡的温度,隔着笼手的薄布传来。
她连忙松开了,带着歉意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三日月宗近悠悠地笑起来:“哦呀…不必道歉,是我决定这样做的。”
“诶?”
“怀中的晚辈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我就在想着,‘哎呀哎呀、如何让她睡得更舒适一些呢?’最后,就想到了这个主意,果然很有效呢。”三日月的语气文雅而轻绵,就像是丝绸的指贯摩擦过深廷的地面那样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