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十分严谨专业了……
俩狗子在夏露脚边欢快地转悠,她稀罕地重新蹲下身给狗子顺毛,然后对着墙边的一堆木料说:“材料已经选好了,一会儿我陪外公先做一个在这边用的,你那边的院子里要不要也准备一个?”
“……”戴誉无语道,“我自己住的院子还没拾掇呢,居然就要先给狗子拾掇住处了?”
外公搓搓手,跃跃欲试地说:“你们都不用管了,反正我整天闲着也是闲着,每天做一点,几天就做出来了。”
然而,戴誉嘴上嘀嘀咕咕地抱怨,身体却很诚实地走向了那堆木料。
礼拜天一整天,三人合力给熊大熊二做了两个大别墅。
考虑到俩狗子长到可以看家护院的年纪时,体型肯定会更敦实,所以放在戴誉院子里的大别墅是按照成年犬舍做的。
不过,将那大别墅往院子里一放,衬得这座廊柱脱皮掉漆,青砖地面裂缝的院子,更寒碜了……
过完周末重新返校后,戴誉将水轮泵的设计做了收尾,又将实验室里关于飞机结构的气动弹性报告写完,交给了郭师兄。
之后便正式进入了期末复习阶段,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其实,期末复习这段时间对戴誉来说,是相对轻松悠闲的时间。既不用去实验室打卡,也不用搞设计图,他简直浑身舒畅。
数力系的学生普遍都像戴誉这样,宿舍里每天按时熄灯睡觉,没人开夜车,对于期末考试的态度都很佛系。
毕竟数学的学习主要还是对概念的领悟,悟性好的在课堂上就懂了,悟性差的靠开夜车磨时间也没用。
除了政治课和俄语课的内容会临时抱佛脚背一背,很少有人去突击数学和物理的题目。
不过,像数力系这样散养的学生毕竟是少数,期末这段时间其他院系的学生过的都是阴间生活。
尤其是夏露,上个月校学生会组织举办了新年晚会,她不但是报幕员,还要协助商学姐组织协调人事问题。
新年晚会一结束,她就马不停蹄地投入到紧张的期末复习当中,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与好吃好睡,神采奕奕的戴誉形成鲜明对比。
“你搞得那么紧张干嘛,慢慢复习呗!”戴誉看她都把自己折腾出黑眼圈了,不禁出言劝道。
“慢不了!你们是每天一门课慢慢考,我们是上午一门下午一门。”夏露一边在书页上做着笔记,一边小声说,“而且‘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部分’这门课是口试。听系里学姐说,考试时根本不给学生思考的时间,老师问了问题,就得当场回答。”
戴誉震惊脸:“?”
“并且是由一位正教授和四个讲师共同给我们考试……”夏露紧张兮兮地说,“这门课的教授是一位很严厉的女先生,不但是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的研究员,还是《主席选集》英译委员会的委员。我英文才刚入门,每次上她的课都紧张死了。”
戴誉被她说得跟着紧张起来:“那你快抓紧时间复习吧,感觉这位教授有点绝……”
觉得自己在她的课业方面没啥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戴誉干脆承担起在图书馆自习室占座和食堂打饭的工作。
像个高三考生的家长似的,勤勤恳恳地做好后勤服务。
好在,他的付出也是有丰厚回报的。在两人结束所有考试的那天,戴誉久违地吃了顿小夏同志主动提供的素肉。
*
一学期的课业彻底结束后,戴誉二人与各位亲友和师长一一作别,便踏上了返回滨江的归途。
他们是在礼拜五下午抵达滨江站的,戴誉将夏露送回小洋房的时候,只有李婶带着雯雯在家。
与她约定好来拜访夏家父母的时间后,戴誉便拎着大包小裹的北京特产,兴冲冲地返回戴家小院。
原以为自己的回归会得到贵宾级的接待,不料,此时的家里已经闹翻了天,根本没人出来热烈欢迎他!
双手提着东西行至戴家小院时,还没进门呢,就见一个穿着蓝棉袄的人背着包袱卷从堂屋里蹿出来。
眼看两人快要打照面了,戴母也急急地从堂屋里奔出来,边跑边扯着嗓子喊:“你给我站住!”
视线偏移,正好看到站在院门口的戴誉,戴母仿佛见到了救星,嗓子都快破音了,焦急喊道:“儿子,快把你妹拦下来!别让她跑喽!”
戴誉还云里雾里的,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眼见在戴母之后又跑出来一串人,他来不及多想,利落地扔下提着的行李袋,伸手就将跑到近前的人拦了下来。
不顾对方挣扎,一手紧紧攥住她的胳膊,另一手将她脑袋上的帽子围巾扒拉开,才发现这个穿蓝棉袄的是他小妹戴兰。
“你跟个傻狍子似的,瞎跑什么呢?”戴誉笑问。
“二哥!你咋回来了?”戴兰先是惊讶了一瞬,又挣扎道,“哎呀,你快松开我,我得赶紧走,万一被咱妈抓住我就走不了了!”
戴誉攥住她的胳膊不松手,呵呵笑道:“我刚回来,你也不说欢迎欢迎我,招呼都不打就要出去疯跑,真是白给你买新衣裳和好吃的了!”
三两句话的功夫,戴母已经带着一串人跑到了跟前。
她也顾不上跟戴誉招呼寒暄,伸手就在戴兰穿着大棉裤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两巴掌。
“我让你跑!让你跑!”戴母边打边带着哭腔呜咽,“你这破孩子居然还学会先斩后奏,离家出走了!”
发现自己老娘被惹哭了,戴兰也不敢再挣扎,任她不疼不痒地打了两下,却说什么也不肯跟她进屋。
戴誉一头雾水地看着这出闹剧,对刚蹭出堂屋,满脸愁容的戴奶奶问:“奶,你们这是干啥呢?”
看见几个月不见又精神了许多的小孙子,戴奶奶暂时抛开烦心事,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攀上他的胳膊就往屋里拽:“走,不管那个犟种了,奶给你下面条吃去!”
戴誉哪能真扔下半院子人,自己进屋去,安抚住戴奶奶后,便看向戴兰劝道:“已经这种情况了,你觉得你还走的了不?大冷天的,就别在外面站着了,你看这一院子人都陪你在这挨冻!”
戴兰低着头,不知咕哝了句什么,终是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口气,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堂屋。
提起地上的行李包,戴誉对着院子里的戴大嫂和一串萝卜头说:“先回去吧,外面怪冷的。”
坐到堂屋里,戴誉环视一圈问:“我爸和大哥都上班呢?”
“嗯,今天是白班,不过也快下班了。”戴大嫂像是身后有狗在撵似的,急吼吼地说,“二弟,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碗面条去。”
说完也不待戴誉反应,呲溜一下就钻进灶间去了。
戴誉:“……”
从包里翻出在北京买的奶糖和龙须酥,递给缩在一旁的大丫,戴誉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温声说:“大丫,你领着两个妹妹回屋分糖吃去,顺便看着点四丫。”
心知大人们有话要谈,大丫十分懂事地点点头,拉着二丫和三丫便回了父母的房间,认真守着躺在床上吃手指的四丫。
安顿好几个小的,又安抚老的。
戴誉让戴母和戴奶奶在藤椅上坐了,拿手帕给戴母擦了眼泪,才回身看向梗着脖子站在堂屋正中央的戴兰。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小妹妹一直是很乖巧懂事的,偶尔会有些古灵精怪的想法。不知他缺席的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孩子不但个头见长,脾气也见长了。
戴誉上前将她背上的包袱卷拿下来,问:“听咱妈说你要离家出走?到底怎么回事?你要去哪儿啊?”
戴兰对这个考上了京大的二哥还是有些犯怵的,努了努嘴,老实地说:“去黄村生产队。”
再问她去那干什么,却不吭声了。
戴母实在是忍无可忍,出声解释道:“去乡下还能是为了什么!她想插队去!”
闻言,戴誉大吃一惊,看向对面还不到他胸口高的戴兰,诧异问:“你今年才几岁啊,就敢去插队?”
这么小年纪去当知青,能干啥?
这不是给老乡添乱嘛!
“我都十四了!今年就初中毕业了!”戴兰不服气地嚷嚷。
戴誉不知道要怎么与叛逆期的中二少女交流,只能忽悠道:“农村插队要的都是知识青年,你初中还没毕业呢,算什么知识青年!这也不符合要求啊!”
不过,戴兰明显是不好忽悠的,她轻哼道:“我们校长说了,只要愿意去插队,可以提前给我们颁发初中毕业证!”
提起校长,戴母就是一肚子气,她叉着腰骂道:“厂初中的那个刘校长,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二百五!又蠢又坏!”
“现在说的是我的事,你扯我们校长做什么?”戴兰蹙着眉不悦道。
“你以为他那是为了你们好呐,他是为了提前完成指标!”戴母显然是仔细打听过这件事的,对戴誉解释道,“去年,厂初中毕业生的就业安排压力挺大,所以今年那个刘校长就提前想了这个馊主意。忽悠他们这些不想考高中,需要安排工作的初中毕业生,去农村插队!”
戴兰反驳道:“刘校长才没忽悠我们,我们都是自愿同意去农村的!林静静的姐姐就是去年到黄村插队的,在那边过得可好了,比在城里过得还滋润!”
“在咱家还委屈你了?你觉得咱家生活条件不如农村?”戴母气道,“你是不是傻!林静静姐俩都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那是没办法了才跑去农村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主席都说了,农村是一片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戴兰斜眼瞟向母亲,问,“你觉得主席说的不对?”
戴誉按住瞬间哽住的戴母,笑眯眯地看向戴兰,点头说:“主席说的当然是对的,我对这句话也十分赞同。在北京的时候,我也去过农村好几趟,那边确实是广阔天地……”
看一眼没话说的母亲,戴兰得意道:“你看,我二哥可是京大的大学生,他都赞同我的话呢!”
戴母被她气得喘着粗气,胸脯一起一伏的:“你那是真心想要去农村大有作为嘛?我看你就是为了逃避上学!你要是不乐意考高中,就干脆初中毕业直接在厂里找份活干,干嘛非得跑到农村去?你这么小的年纪,锄头都挥不动,怎么大有作为!”
“哎呀,你根本就不懂!”戴兰觉得跟她实在是说不通,辩道,“校长说了,我们是革命的新一代,就是要到大风大浪中去锻炼!”
戴誉拦住戴母,不动声色地问:“我是比较赞同让你去农村锻炼一番的。不过,你跟学校报名了吗?”
听说二哥站在自己这边,戴兰肩膀一松,摇头道:“本来已经报名了,又被咱妈闹到学校去将我的名字划掉了。我被她关在家里三天,听说人家下乡的大部队前天就已经离开了!原本好好的事情,全被咱妈搅黄了!”
戴誉也颇为可惜地感慨:“已经走了啊!那你这会儿去也赶不上了啊!再说,你又没报名插队,拿不到初中毕业证吧?”
“能赶上的!黄村生产队距离省城不远,我可以坐长途汽车自己去!”戴兰急切地说,“林静静说,可以先去插队落户,落了户以后,学校会给我们补发毕业证,邮寄到生产队。”
“行,这事我觉得挺好。不过,我刚回家你就去下乡,是不是太急切了些?”戴誉点头建议道,“反正你已经错过大部队了,早两天晚两天没什么区别。咱们兄妹先相处几天,在家热闹够了,你再走也不迟吧?我在北京遇到不少新鲜事呢,你不想听啊?大不了过几天我亲自送你过去。”
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戴兰怕他只是想暂时稳住自己,不禁怀疑地问:“你不会是骗我的吧?真同意让我去农村?”
“同意啊!你要是真能下定决心去农村锻炼,我就帮你去劝说咱爸妈。”戴誉顿了顿,“不过,做事情得有始有终,你可不能半途而废啊!干到一半,半路嚷嚷着想回家可不行!”
戴兰高兴道:“那是自然!我们好多同学都在那边搞生产,去了以后可以大家一起作伴扎根农村!而且,我们早就商量好了为建设新农村做贡献,谁也不可能半途而废的!”
“行,那你先在家休息几天。我今天刚回来,还有一些老关系要走动。等我忙过了这几天,就送你去生产队插队。”戴誉磕绊都不打一个,十分干脆地应承下来。
目送被安抚下来的小孙女进了自己房间,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戴奶奶拽过戴誉小声问:“你真有办法对付她?这孩子现在可犟了!你爸妈和你大哥大嫂轮番劝她都没用,昨天你大姐也从婆家跑回来劝她。却被她一通乱怼,气得黑着脸走的。”
戴誉点点头,宽慰道:“这事您就别操心了。快过年了,您操心操心买年货的事。我在学校搞发明创造得了不少奖金,一会儿我分您一半,您跟我妈拿着这钱,多买点好吃的。”
“奖金是荣誉,一定要留好,千万别花!你之前给我的钱我都没动呢,我们用那个钱买!”戴奶奶高兴地握上他的手晃了晃,“你回来我就放心了,这事儿我是不想管了,也不让你妈管了,你去操心吧!”
戴誉无奈地点点头。
刚回家就遇到这糟心事,真是醉了。
暂时安抚住了刺头戴兰,戴誉回家这事终于后反劲地在戴家引起了轰动。尤其是在戴立军和戴荣下班回家以后,久未见面的父子三人,就着戴大嫂准备的几个下酒菜,喝了一斤半的高粱红。
喝到最后,戴誉难得地有些上头,迷迷糊糊地晃悠回自己的房间睡了。
翌日上午,醒了酒的戴誉没能在家多呆。
趁着是工作日,快吃午饭的时候,他跑了一趟机械厂的电影放映站。
陈玉柱见到他,兴奋地凑上来给他一个熊抱,问道:“戴哥你啥时候回来的?大学放假了?”
“呵呵,放假了,昨天下午刚到家,这不今天就找到你这来了。”戴誉笑着在他肩上拍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