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八零小卷毛——阿泠泠
时间:2021-09-16 09:32:57

  一中的学生大多以学校为荣, 除了沈曼少数几个,基本上都穿校服。安歌也是, 一年四季的校服, 大冬天在校服外套件滑雪衫。不知道怎么, 方辉觉得在人群中很容易一眼找到她。
  “怎么了?”安歌以为他在想刚才物理课的内容,用手在他眼前摇了摇,“我去打菜了, 你吃什么?”
  随着学习加重, 每个班中午放学时间不一, 他们几个也不再在等齐后再吃。他俩一个班,分工一个打菜一个拿饭。饭是蒸的,每天早上学生把装了米和水的饭盒放在蒸架上,中午去拿饭。虽说厨工提前打开蒸箱,可蒸汽的余温也不是玩的,因此方辉抢下了这个活。
  “粉蒸肉,再来点土豆。”方辉回过神。
  起码有几十次选这两个菜了-别说,方辉还挺好养,有肉就行,再来个蔬菜。安歌帮他加了个红烧鸡腿,食堂来去省事菜。有回晚上菜不够炒了个蛋还闹了食物中毒,寄宿生大多中招,第二天早自习人少了一半。
  吃完在水槽那里,方辉发现坐后面的女同学,叫黄嘉梅的,在洗两个饭盒,其中一个饭盒超大,估计能装八两饭。
  他多看了两眼,黄嘉梅瞪着他,“干嘛?”
  “你看着瘦,还挺能吃的。”方辉实在地说。
  “你!”黄嘉梅又瞪了他一下,“你不也是。”
  黄嘉梅扔下话,气鼓鼓走了,匆忙中小半饭盒的水倒在地上,弄得水槽前湿嗒嗒。方辉摸不着头脑,去拿了拖把拖干地,免得人人沾一脚水,忙完问安歌,“她怎么了?”
  “估计你说她吃得多生气了。大饭盒是程希的。”安歌没说黄嘉梅经常帮程希洗饭盒,听说程希每晚总替黄嘉梅打水,再带冲一个热水袋。这群小孩像过家家,你帮我我帮你。
  “噢,难怪。”方辉恍然,“她说我也能吃,我哪有。”他每顿才三四两的饭量。
  傻乎乎的,黄嘉梅是以为方辉也在谈恋爱。安歌噗地笑出来,本来接了热水在漱口,这下呛着了,咳了会才舒服。
  方辉替她拍着背,埋怨道,“有这么好笑?”
  话没说完,他发现班主任隔着大半个饭堂盯着他俩,镜片还闪着寒光。
  方辉猛地明白,下意识地举起手,表示“我没干啥”,过了会才想到“咦在别人眼里他很可疑吧”。
  梁为民指指办公楼,遥远地朝方辉做了个手势。
  方辉暗暗叫苦,“老班不是又要送我东西吧?”春节前梁为民找到他家,顺便给他带了一包卷子,让他寒假里做完。“他怎么老是看不过我。”
  方辉这一去,下午第二节 课才回来,脸红彤彤的,眼睛里带着兴奋。
  这堂是手工课,装收音机。安歌拿着小烙铁点了下松香去碰焊锡,方辉赶紧取出他那份,插上电源等烙铁加热,把图纸铺在面前开始动手。
  等再下一节体锻课的时候,他帮安歌发完体育器材,才说起梁为民找他去的事,“老班让我参加今年高考,问我有没有信心?”
  安歌早猜到了,连结果也能料到,果然方辉说,“我说有。”
  安歌已经给他讲完高二的内容,高三的数理化也学了一些。他打算报理科,虽说离七月时间紧,但刨掉文科也不是不行。
  方辉突然扭捏起来,“他还让我问问你和冯超。”
  安歌摇头,“我就不了,冯超可以。”
  方辉也猜安歌是这个回答。他俩在紫藤架下说事,天没转暖,风吹过来冷嗖嗖,他打了个寒颤,意识到如果过了复试,他和安歌就得分开。一时间心里乱糟糟,方辉想跟方亮读一个学校,中考过后的暑假,他在那所大学呆过后就决定以后要在那读书。那时也想过和安歌不在一处,但毕竟是一两年后的事,跟几个月还是有差别的。
  不知道为何,他又有点委屈-怎么毛毛就那么淡定。
  徐蓁经常埋怨安歌太过理性,任何事情在她那里只看结果,这会方辉想道,从理论上来说,应该尊重彼此的选择,毛毛不但不干涉,反而理解我支持我,世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可为什么他特别希望看到她流露出不舍……
  安歌静静看着他。
  方辉扭过头,一边觉出了自己的小,小气,小心眼,年纪……也小,不成熟;一边又有点紧张,如果他跟毛毛闹别扭,她会懂他的心思吗?
  像……沈晏姐跟大哥那样?
  黄嘉梅跟江燕拎着羽毛球拍找风小的地方。看到他俩站在那,黄嘉梅拉了拉江燕,两人悄声掩到楼边,竖起耳朵听这对金童玉女早早恋的内容。
  不过安歌在她俩探出头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对她俩笑了笑。
  江燕平时经常向安歌问题,顿时不好意思,拖着黄嘉梅就走。
  “我们也走吧。要是今年参加高考,还是得做不少准备。”
  方辉闷闷不乐跟在后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之就是奇奇怪怪。
  晚上题刷了一半,又想到这件事,他停笔出神。
  方亮弹弹桌面。怕影响方辉和方旭学习,方亮没看电视,拿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练习记性。安歌建议他由简渐难,方家专业书多,小说却没几本。
  方辉咬着笔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方亮好笑地问,“有事?”
  小鬼头方旭装得没注意,实际也停下了笔。
  方辉泄气地说,“没事。”
  对别人怎么说呢,真的怪怪的,亏他还想过到时一定要站在安歌这边,支持她追逐理想。
  “跟毛毛吵架了?”
  “没!”
  方旭心里摇摇头,怎么可能,三哥就是毛毛的跟屁虫,从小到大习惯了。
  “方旭,去外面做作业。”方亮打发他。
  “我不去。”方旭犟道。
  方辉问也不问,直接把他的书和本子收拾好拿出去,“去。”
  二比一。方旭委委屈屈出去,自从方亮在家,兄弟仨很容易就事情做出决定了。
  “看来真的跟毛毛在闹意见。”方亮翻着书页。
  方辉把那支笔在指上转了几下,啪嗒掉了下来,试了几次都这样。他有气没力地否认,“没有。是我,越活越小了。”
  方亮抬眼。
  方辉说完下午的事,自己先想通了,“我不对。”他检讨道,“可能是害怕,一直依赖毛毛,以后我要自个努力,怕没了她我会现原形,所以磨磨唧唧。毛毛是对的,我们已经大了,我不能总是占用她的时间精力。”
  “你原形是什么,灶台上的小耗子,还是想偷鸡的黄鼠狼?”方亮打趣道。
  “就是差生的原形。”方辉挠挠后脑勺,“那时你不在家,不知道我成绩有多差,爸已经跟人说好送我去厂里当临时工。”
  “听说了。毛毛帮你很多,不过主要还是你自己努力,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如果不是你自己想学,毛毛也没办法逼你。”
  他看方辉犹豫着,温和地问,“还有事?”
  方辉把这两天的迷惑一吐为快,“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看毛毛,在心里想她跟小时候的区别,想她跟冯超的区别。”
  “和冯超有什么关系?”
  “我们三个是好朋友啊,”方辉理直气壮,“是英雄、重英雄,哪能因为毛毛是女同学,就对她另眼相看。”
  方亮说,“我感觉另眼相看是看重的意思。”
  还是你有别的想法,我好像听出来了,但可能是你的潜意识,眼下没明证。
  方辉愣了下,“是我用错词。”他又惭愧了,“我……今天毛毛打球热了,我……”他当时竟然想毛毛流汗的样子挺好看的,脸色白里透红,额头上粘着的发丝也好看。
  方亮终于忍不住,把书一丢趴在桌上就笑,“你个小十三点。”
  笑完他才安慰方辉,“正常的,她是女孩,你是男孩,这个年纪本来荷尔蒙分泌旺盛,容易胡思乱想。你们学习紧张,而且年纪小,控制一下,等进了大学可以考虑,反正也快了。”
  女孩,男孩,荷尔蒙,方辉听到这些字从方亮嘴里出来,脸早就红了,“嗯嗯!我不会影响学习!”
  方亮轻轻弹了他一下,“好好考,你以为肯定能考取?”
  方辉连忙摇头,那倒没有,只不过毛毛说他可以,只要用功,他相信她。
  “二哥,你在大学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同学?”都聊到这份上了,方辉不怕死地挖方亮私密。
  “没有,我们学校的女同学很有志气。”方亮笑道,“其实毛毛挺适合去我们学校,年纪差不多。可惜我现在这样,否则……”
  方辉明白方亮的意思,微微难过,方亮倒仍然含着笑,“没关系,我把自己当实验品,看能恢复到哪种程度,需要多少时间。我全做了记录,到时提供给医生参考。就算恢复不了,我可以找份临时工,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
  差不多与此同时,在徐家,安景云正跟徐正则小声地吵架。
  徐正则早班下班见路边树林里起火,扔下自行车去救火。他势单力薄,火没扑灭,车却被人偷了。
  车也罢了。衣服烧焦了,也算了。
  头发被火舔掉几处,安景云拿剪刀帮徐正则修过了。
  “你这个人,你是好心,但你去报警,说不定别人还以为是你抽烟引发的山火。”
  “那不能。谁那么把人往坏里想。”
  安景云气得把毛巾掷到徐正则脸上,“怎么不会!”
  “春节联欢晚会那小品你看了吧?张三见到衣服掉了,把衣服捡起来,别人认定是他碰掉的,不然关他什么事,要他做好人!衣服掉了他没说,直接走了,别人觉得肯定他碰掉的,不然为什么不说,就是做贼心虚赶紧溜!”
  徐正则接住毛巾,“小品是夸张,生活哪有那么夸张。你最近忙累了,想东想西,这个也担心那个也不放心。刚才饭桌上那么说毛毛,她不想去考有她的想法。”
  “别扯开话题。你自己说,关你什么事你救什么火!别人吃一堑长一智,你呢,年纪活到哪里去了,你想想你抢救了厂里的财物,厂里谢过你吗?我去报销医药费的时候,他们怎么说!”安景云放重语气,学着男人的声音,“烧成重伤,厂领导要担多少责任?!花掉这么多医药费,烧掉车间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徐正则也不耐烦了,“那你要我怎么样?”
  “少管闲事。”安景云咬着牙,怕哭出声,“多想想家里老的小的,你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们都需要你!”
  夫妻多年,徐正则哪能不知道安景云最担心的是什么,在孩子小的时候,在她最需要帮手的时候,他躺在病房里奄奄一息,让她担惊受怕。
  他放软语声,“我知道,以后不了。”
  想想又补充,“那个是小品,今天林场工作人员谢我,还说要送锦旗,被我推掉了。”
  “干吗不要?你见义勇为应得的,以后万一厂里安排员工下岗,也不好意思排到你。”
  “怎么可能。求之不得,你以为我三班倒不累,还不是他们那帮小年轻不行,动不动烧掉白金网,厂里怕了他们了,非要我看着。”徐正则失笑,“安排我下岗,我就把我们家的店做大!让你看看,到底还是有技术的吃香!”
  ※※※※※※※※※※※※※※※※※※※※
  小品,表演者严顺开,《张三其人》,1993年春节联欢晚会。
  么么哒大家!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没出正月, 几个老太阳催来了小阳春。
  腊梅胡乱开过一气, 梅花还来不及独占春色, 白玉兰淡青色的花骨朵已经爬满枝头。
  徐重的申请批了下来。他不是财政上的专业人员,当局长只是因缘际会,如今自己说要退, 上头挽留几回, 见本人意愿坚决就同意了。
  因为移交工作,徐重反而更忙碌。
  三月一个星期六的下午,试行五天半工作制后多了半天休息, 安景云带着孩子们翻洗被子。这时距离被套发明者注册专利还有几年,冬天的被子仍得一针一线拆成棉花胎、绸被面和粗布夹里。棉花胎先扛出去晒,被面得手工洗, 夹里能扔洗衣机洗,到傍晚主妇收回晒干的,一针一线再还原成一条条被子。
  天热了, 五斤的棉花胎盖不住了。安景云统统换成三斤的,前两天趁太阳好晒过, 不然隔了个冬, 哪怕放在樟木箱也有尘味。
  阳台上晾不下, 安景云抱出两床晒在楼下空地上,刚好遇到邻居也在晒被子,是主管人事的副局的儿媳妇。平时大家早出晚归碰不到面, 这会见着聊起徐重离休的事。
  “你家老爷子的觉悟未免太高了。”邻居啧啧两声, “你知道吗, 本来局里要再分他一套新建家属楼的房子,他回绝了,说家里够住,让分给更需要的人。”
  “这么一来,我家老爷子不好意思拿了呀,论资历、论贡献老徐局都在前面。而且这是你们老爷子的末班车,别看每年局里慰问离休老干部,实际上人走茶凉,哪可能再轮得到分房子的好事。”
  “谁家够住呢,你看你们家,老老小小四世同堂,挤在一间哪里够。你们对门徐科他们一家三口也住那么大,他们说够还差不多。”邻居拉着安景云压低声音,“粥少僧多,局里拿不定主意,还没放出风声。回去劝劝你们老爷子,这次新房子在公园旁,风景好足,等他退下来正用得着。”
  徐重没在家里提过,但安景云心里有数,他是因为前妻现在住的小房子属于市府名下,自认已经占了便宜,绝对不会再向组织提要求。
  她想了一想,委婉地把徐重的想法告诉邻居。分明对方想拿房子,只是不方便越过徐重,与其结冤,不如说清楚免得人家记恨。
  邻居听完直笑,“那有什么,不说你婆婆早分出去了,就那个十几平方的破屋子,谁还说三道四。”
  但都是聪明人,也明白安景云是不会劝徐重了,她又笑道,“我最羡慕你们孩子养得好,个个有出息。”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