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打回去,以后再说。这段时间还有什么情况?”
“并无太多情况,只是红昌很在意,别驾您身体还好么?”
看着任红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关切,姚珞轻笑了下表示受用后瞥了眼自己手中的舆图,突然轻轻用扇子敲了敲桌:“红昌。”
“是?”
“这一个半月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回想了一下自己在乡间时候的所见所闻,以及回到官场上后自己所批示的文件都确实改变着百姓生活的感悟,任红昌抿了抿嘴,看着眼前的人认真点头:“我觉得我是一个能够去给别人做事、真正活着的人。”
“很好,那么接下来这件事情就麻烦你了。”
下意识伸手接过姚珞递过来的文件,任红昌低头看着上面的指派猛地抬起头,看着姚珞深吸一口气:“临朐县县丞?”
“嗯,现在临朐县令与主簿分别是孙伯符与周公瑾,此二人刚投东家账下也不好分开,你去的话,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么?”
一方面是监视,另外一方面则是需要让两个人尽快习惯兖州公务模式,能够更好融入整个兖州官场体系。在这种情况下,外派一位女性县丞作为辅佐几乎是所有人都默认的,只不过选谁,确实是个大问题。
石音是她的侍女又是秘书,代表含义太过于明显了点反而不行。剩下的人里蔡琰在廪丘教书、同时继续在做注以及与人辩论。蔡昭姬名声已经响彻天下并被读书人尊称“蔡师”,一手楷体开始逐渐替代隶书,也不可能让她去。
而且临朐县需要去的人至少能够过武考中的三项,几个小筛子顺下来,任红昌简直就是再完美不过的选择。
“我明白了,必定不负别驾与主公所托。”
“那么收拾下,准备去上任。”
“是!”
周围听着两个人的声音,再看到姚珞又一次开始左右开弓刷刷过文件时,周围官员居然莫名有一种安感。冬天得储粮囤东西过冬,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在冬天搞事,因此在冬天里除了过冬方案、防范落雪太多造成路上结冰或者压塌房屋以外,最热闹的反而是廪丘学馆。
从济南幼学之后第二所幼学也建了起来,一如既往招手八岁以下、五岁以上的幼童。同时丁夫人身为如今的纺织所所长,自然是个土豪,大手一挥直接将小孩子的校服全部给包办了。
去学校必须要穿学校发的校服,没有人例外,也没有人可以不穿。无论民户世家、地主乡绅,手上都是一样的书本、纸张、小黑板和粉笔。
至于世家可不可能会反对廪丘幼学的规章制度,姚珞从来不考虑在内。幼学又不是为了世家开的,干嘛要他们反对?
再说反对?
呵,他们反对了,有用么?
“我现在有点明白了。”
“东家,您明白什么?”
照常上了五天班轮到休沐,姚珞在石音的帮忙下洗完头,坐在棋盘前看向曹操:“听闻陶恭祖病重,似乎是被咱们气的。”
“就他?呵。”
曹操冷笑一声,伸手把自己的马跳了出来:“自己不好好管管自己,反而来说别人家太好了惹着他的眼睛,这种人虽然算不上你东家我第一次见,但还是不得不说这样一人能做到州牧当真了不起。”
“听闻,他想将徐州给刘备。”
“……”
姚珞也没管曹操的表情,只是表情平淡地推出了自己的车:“成天标榜自己是大汉忠臣,这不就找到了命中注定的主公了嘛。”
本来只是有那么一点不满,现在这种不满瞬间让曹操恨不得掀了棋盘。不过看着面前是姚珞曹操还是忍了忍,最后声音都变得低沉许多:“今上可还没死呢。”
“是啊,今上还活着呢。”
小皇帝还活着,公孙瓒前两年就急吼吼地要推刘虞当皇帝,陶谦现在更是选了刘备作为投资对象。这意思是什么还不清楚么?真当大家都是傻子啊。
“刘备。”
姚珞轻轻地笑了起来,伸手将自己的车啃掉了曹操的一个兵:“陶谦给,他敢要,他能要么?”
徐州现在的情况反而是兖州最清楚,陶谦现在基本压不住整个徐州境内,徐州不少郡县都想归附曹操,这两天沛郡彭城更是嘚瑟得和什么似的。陶谦重病无法料理庶务,再加上他又不可能把徐州牧这个职位传给自己儿子,那么只有两种做法。
一种让朝廷派人来,一种就是把徐州给一个宗室,让这位宗室来管徐州。
那陶谦可就来劲了,闲散的宗室扒拉一圈,可不就看上刘备了么。
“要我说,徐州给刘备还不如给刘小曲呢。刘小曲可是正儿八经上任济南王的孙子,那是绝对的宗室,可比中山靖王几百个娃清楚多了。”
“确实。”
曹操低低开口,看着姚珞时多了点笑:“你说,若是徐州牧让刘曲来,如何?”
“……”
她就这么随口一说,老板你居然当真了啊??
目瞪口呆地看着好像在思考这件事情能不能操作的曹操,姚珞棋也不下了,整个人都慌张起来:“那不行吧东家?刘小曲加冠才几年啊,军中也没打出名声来,怎么……”
“举孝廉。”
轻飘飘的三个字让姚珞瞬间僵住,曹操依旧注视着眼前的棋盘,声音里多了点沉重:“阿珞,我一直在想如今兖州基本没了举孝廉,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沉默地摸着手中棋子,姚珞也慢慢放松下来,声音里多了点苦涩:“您觉得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
“好在能够让自己想要提拔的人不被埋没,不好在太多的人被埋没。”
其实举孝廉这件事情并不是如同后世所看得那样“我看你挺孝顺老妈家里也没啥钱啊那就你了”,举孝廉有一套还算成熟的机制,提拔这些孝廉的人也大多识字知书,他们点头提拔的人,首先第一点肯定是认字的。
只不过单单“认字”这点,就已经把所有普通老百姓排除在外。然而现在的兖州不需要首先筛选人认不认字——因为在姚珞不懈努力之下,济南扫盲工作已经可以说基本完成,兖州大部分地方也都一样,识字这点已经不再是“孝廉”的分界线。
在这种情况下,需要更能够体现出个人水平的选拔。而这种选拔,就是如今六月的“兖州考”、考入官场之后的文官武考、武官文考、以及士兵文考。
大量的中部人才被选□□,同时也有不少人能够进入廪丘学馆深造。印刷术的《熹平石经》初平四年本、《熹平经注》、以及被印刷出来的《论语》、《春秋》、蔡琰带回来的万卷书籍已经在她督查下即将建成的廪丘书馆,甚至于已经吸引到了一批世家子。
“兖州是这样,但别的地方不是。”
曹操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深深的迷茫:“我在想以后,兖州以后如果再回到原本的举孝廉,我应当是忍不下去的,那些见过了兖州的人也是忍不下去的。但是……”
他若是要保持这样的兖州模式,就基本是和在长安的小皇帝所坚持的举孝廉作对。但明明兖州更好,却依旧要继续“举孝廉”。如此一来,他又要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汉室?
“但就算如此,该做的还是应该做。”
曹操稳稳地将手再度抬起,让自己的马越过了面前的楚河汉界:“穷则变,变则通,若是因为变通反而不去选上道,依旧坚持原先穷途,那此人只能说是非人罢了。”
“东家。”
“嗯?”
犹豫片刻后姚珞还是没有把祢衡的事情给说出来,只是微微扬起一个笑脸,表情里多了点揶揄:“您也不用担,刘备他过不去的。”
刘备被卡在了平原国,尤其是现在公孙瓒还在和袁绍几乎天天在撕着打来打去,他想跑都没法跑。要知道他可是被姚珞好声劝着“不要与残暴之人为伍”,却因为“同窗情谊”必须要跟着公孙瓒的重情义之人。
这样一个重情义的人,怎么可以弃同窗于不顾,反而去接手陶谦的徐州呢?
既然刘备这儿赶不过来,等着接徐州的人大把大把多得是,陶谦你还想让谁来拿这个徐州?
现在连彭城都在兖州手里,就算再来一个州牧,徐州也迟早就是曹操的。更不用说他现在手下还有放出叛逃谣言却真没叛、仿佛真的转性跟他干活的吕布,临朐也在他手中,真要打起来只要沿沂水一路而下,彭城再攻往下邳,南北夹击着简直不能更方便。
兖州与徐州陷入了诡异而平静的对峙之中,袁绍和公孙瓒因为天时暂时放弃对打,转头去胖揍想要来浑水摸鱼的匈奴。在这段时间里姚珞时不时去援营走动让华佗帮自己检查看看,但最主要的还是去看祢衡戒五石散的成效如何。
并不是每次去祢衡都是清醒的,只不过现在华佗断定祢衡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看着眼前这个青年原本有些蜡黄发青的脸色逐渐开始好转,姚珞慢吞吞隔着一段距离坐在被宽布条绑好的他面前,抬起眼睛看着他是表情平静。
“熹平二年,端午。”
“嚯,你也是?”
祢衡仿佛是明白儿什么,笑眯眯地看向眼前已经显怀了的姑娘,表情却温柔了许多:“看来他确实干了点好事。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发现的?”
怎么发现的啊,因为后世有很多推测,再加上一些巧合,以及各种各样的梳理。
“有人说过一句话,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一个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这句话倒是有点意思,这个人看得挺透。”
祢衡微微点了点头,想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也被捆了起来,表情里多了点厌烦:“所以呢,你准备怎么做?”
“昔年临淮怀公不承爵而死,无子而国除,要是真叫这个,也太可惜了。”
她可不相信祢衡真的叫“衡”,要知道刘衡作为汉光武帝刘秀与阴丽华的儿子早夭,不管怎么说,祢衡这位刘姓直系,都不可能叫“衡”。
“是你对自己太悲观了些。”
“呵。”
祢衡嗤笑一声,看着眼前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甚至于可能连时辰都差不多的姑娘声音里多了点无趣:“你能爬出来,还多亏他当时虚又软。”
“这个时日能活下来的人不能说命硬,而是应该说有人爱着他们,想让他们活下去。”
姚珞不是很想就这点与祢衡掰扯,毕竟这个秘密实在是有点大,大到让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祢衡,如果说自己的推测都是真的的话,那么至少在自己所见之中,他的身份确实特殊到让曹操不敢妄动,让刘表害怕,唯独只有杀了持有传国玉玺的孙坚的黄祖敢杀他。
五月初五端阳日,所生子女克双亲。昔年孟尝君都差点为此而死,哪怕是皇帝长子,也一样是不可能在宫中长大,更不可能是长子。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我养孩子你戒/毒,还能做什么?”
姚珞撇了撇嘴,伸手轻轻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大冬天的,要再冷下去都是能冻死人的。这段时间公孙瓒和袁绍都不干架,廪丘这会正好在文考呢。”
“文考啊,也不错。姚英存,要是这个疯病真能好。”
祢衡的眼神逐渐又开始变得迷蒙,他死死抓着自己的椅子,脸上尽可能露出个还算温和的笑:“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知道你能做什么。”
“所以?”
“若是你能够不死,我也能够不死。”
他的表情愈加扭曲,眼睛里却有着更加决然的光。
如果说生在端午注定要被世道抛弃的话,那么这个世道,不要也罢。
“我会帮你彻底破了那关住人的笼子,再帮你堵住别人的嘴。你知道只要你我都活着就会有那天,所以这件事情,你同意么?”
作者有话要说: 祢衡的身世背景是我私设,小说,小说,这是小说,请勿当真实考据来看
陈宫没猜到那么深,他只是以前被祖父带着见过祢衡,所以这件事情现在暂时只有姚珞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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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你愿意么。
看着眼前的人, 姚珞却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时看着咯吱咯吱咬着牙齿发出古怪声音的祢衡表情平淡:“不用,不需要。”
“你——”
“在你神志不清醒的时候所许下的承诺, 我一个也不会当真。如果真的想的话, 还请你先熬过这一关。”
戒除五石散需要的除却自身的自控能力与意志力以外,更多的则是需要让祢衡调养自己的身体状态。五石散的毒性虽然不特别强,但是祢衡五岁时就被下了毒破坏了身体根基, 按照华佗的断言他几乎活不过四十岁。
当然也并不是因为他活不长所以姚珞才不想和他合作,而是他现在精神状态确实有些问题,她更希望他能够在清醒的时候考虑,然后再做出决定。
祢衡的事情被她与华佗彻底封死,除却石商石徵以外, 甚至于连曹荣都不知道援营多了这么一个人。而在冬日的这种安宁中,姚珞感觉自己每次去上班都仿佛是在给官场上这群愚蠢的男人科普各种怀孕知识。
只能说她不管做什么都是第一个, 要是别的姑娘被旁边人这么盯着,怕是早就神经衰弱了。
“别驾,别驾您真的没事?”
“我会有什么事。”
姚珞瞥着旁边的毛玠, 声音里带上了点幸灾乐祸:“你也别想了,红昌被我派去临朐了,你手下的县丞自己想办法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