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关系,我护着她们就好,不劳烦你们。”
“那阿姜和你是……”
“无亲无故,我看她光着身子,就帮她杀了两个兵。慢慢地跟着我的人多了,就是青州军。”
听到郑西似乎是随口一提的模样赵姯陷入沉默,看着阿姜咬紧的牙关转头看向了旁边的石商:“南星,你带着医营与药营的姐妹全过来,给所有人做检查。若是有人、有人有孕,寻问清楚,要打就立刻打了。以及这里所有人不回廪丘,转道济南,我自去与主公说明情况。”
“我明白。”
石商略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看着赵姯的表情有些担忧:“丽心,你还好么?”
“我自然无碍,只是……”
赵姯深吸一口气,晃了晃脑袋露出了个苦笑:“只是稍稍有些恍惚罢了。”
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过往,也都有不可告知他人的秘密。赵姯走在济南军的营盘中时有些脚步不稳,在即将摔倒时突然被旁边一个小兵拉住,下意识想要甩开他的手时却看到他率先收回手,手里还拿着两三根长杆:“赵队当心,大伙在拆盘,路上总掉个石头木桩啥的,路上跑着都摔了好几个人了。”
“多谢……”
“没事儿。您忙着,我先去把东西挪走。”
看着他摆手跑远的背影赵姯愣愣地站在那里,良久听得旁边担忧的声音时猛地转头。在看到徐福的那一刻她突然又后退一步,眼睛死死得盯着他,原本好听的声音在那一瞬间甚至于直接破了嗓:“我并非完璧。”
所有听到她声音的人都愣了愣,下意识转头时却看到徐福站在那里,表情从迷茫变得平静。然而徐福却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手站在那里,似乎是想听赵姯说完。
“我是流民,我路上为了活下来什么事都干。我,我此生怕是无子。”
“嗯,然后呢?”
然后啊。
赵姯看着眼前表情认真的青年,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很想说我不配和你成亲,但每次她想到姚珞那句“你们现在是新的人,那就取个新名字吧”,硬生生又把这句话堵在了喉咙里,觉得自己真是太卑鄙了点。
用军师的话来开解自己,来逃避自己,真是……让她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你来了济南,来了就是济南人。你是赵姯,你是赵丽心,你是我们乐营冲阵队队长,我们听着你擂的鼓往前冲杀,战无不胜。”
徐福仿佛是看出她的想法,重复当初姚珞说过的话时将将手臂张开,像是想要拥抱她,却又隔着好长的一段距离:“我此生非赵姯不娶,若是无子,援营中如今在建幼营,从中择一子承嗣,免你生育之苦我倒是更欢喜点。”
会有这样的人么?会有不觉得自己脏,不想要自己孩子的人么?
赵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人,脸上突然留下了两滴泪。
“赵姯,听到没有?当初多亏子越在街头喊的那一嗓子,回头咱们得谢谢他。”
青年脸上有着灿烂的笑,看着她大跨步往前:“赵姯,你要不要嫁给我?若是选儿女承嗣,第一个便让他姓赵!”
突然听到旁边几声口哨,两个人却也没有回头,任由旁边看热闹的济南军在一起起哄。赵姯在感觉到眼前有些模糊时下意识伸出手,感觉到手背上的潮湿时猛地捂住脸,弯下腰嚎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以后都不会让你再哭了。”
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赵姯想开口却又感觉到嗓子被堵住,感觉到徐福伸出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余纵被强行拉过来,听到所有人喊着“队长你也喊我一嗓子”再看着一个哭得话都不会说另外一个涨红着脸抱着的这对未婚夫妻,气得他指向徐福想骂人。
反复重复了“你”三四十遍,最后余纵愤怒地用“刚才你不是说要找主公结果又不找了,赵丽心你逗我呢”作为结尾。曹操听着外面闹哄哄的样子也没忍住拉荀彧凑了个热闹,恰巧听到徐福喊着“第一个让他姓赵”时突然摸了摸胡须,表情严肃了许多:“等回头阿荣嫁了志才……”
“主公,您在想什么?”
“咳咳,没什么。”
感觉到荀彧声音里的提醒,曹操反应过来,转头看着他时挑了挑眉:“你说,徐元直这家伙这当口与赵丽心说这些,回头他肯定和赵丽心回济南吧?然后他们成亲,我肯定得放婚假。乐营和营长队长一向是录户籍喊宣传主力——”
难道说这两个人,想要用婚假逃加班?
不可以!定亲没问题,但你们俩必须得等到不那么忙了再成亲!
曹操在心里怒吼了几声,顺带着决定回头就去看看黄历,给这对挑个能押后就使劲儿押后的黄道吉日。荀彧看着曹操几次变脸,终于没忍住笑起来:“主公,不去贺喜?”
“贺喜?贺什么?现在我去贺他们,他们日后要吵架还得想着‘不行,主公来贺过不能吵’。不吵之后多了矛盾成对怨侣,那不都是我的错?这种事情算他们家务事,我可不干。要元直愧对丽心,那我才是应该过去,与他们做主和离。”
听曹操哼唧着荀彧但笑不语,而济南军看完热闹以后干活的速度更是快了几分,一路回廪丘时又收完一批流民,曹操看着不远处的廪丘才勉强坐上马,表情里多了点期待:“这几天下来,也不知道英存整合得怎样。”
“那肯定没问题,主公,您要不要梳梳胡子?”
从前面跑回来的余纵看着曹操,声音压低不少:“城中有人迎出来,还不少,似乎是都在好奇新任兖州牧什么样。”
在回廪丘途中王獒已经把信送到了袁绍手里,曹操多了解这个发小啊,写了一封信拉个家常,说点好话吹吹竹马,再骂骂公孙瓒顺带再说你小弟我被迎了当州牧了,你都是州牧了那小弟也不能亏对吧?而且你看我手上有点人,你去和皇帝说让我做州牧,我立刻和你一起痛扁公孙瓒。
王獒的脚程快,袁绍也被这封信吹得格外开心,加急给曹操搞了个兖州牧回信说兄弟,你果然是最懂我的,我也不要你打公孙瓒,你帮我去打他小弟,只要你把他那群小弟给打了,我这里那叫一个稳。州牧是吧?完全没问题!
因此在路上曹操就被长安城里的小皇帝、或者李傕郭汜下令,半推半就成为官方指定兖州牧的消息已经传开。所有人看着最上首的姚珞先是道喜,然后就是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确实可以换个老板。
毕竟给谁打工都一样,给曹操打工,除了要熬着上头还有个女上司,其余似乎都还挺不错。
姚珞才懒得理会他们的想法,留在廪丘的乐营姑娘小伙子们已经成功把《典韦打虎》深入人心,顺带着再好好给《曹青天怒杀贪官》这一出给来回讲了好几次。等曹操回廪丘,已经习惯这批奇怪又不扰民济南军的百姓们胆子也开始大起来,开始偷偷摸摸想看看自家新州牧长什么样。
因为有《曹青天杀贪官》铺垫,因此所有人都知道曹操看起来并不高大威猛。但是一个小个子却能够让打虎的典韦效忠,能够有那么大一支济南军,还能让一个小姑娘、上来就真杀了好几个贪官的小姑娘当别驾,那这个人绝对是那些说书的人所说,“人不可貌相”。
“应该长得挺凶。”
“人骑马呢,威风得紧。而且人个子矮,骑着马不就高了么?”
“姚别驾,就那姑娘官老爷,你们听说了么?好像是咱们州牧的私生女。”
“什么私生女,人不是干亲么?而且那济南军都是别驾拉起来的,可别胡说八道,让人家不高兴。”
想到居然会在路边逗猫、帮忙打老鼠、修门板、扫大街、送人去外面村里或者下乡、每天还喊着天气如何甚至帮忙收衣服的济南军,所有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恶狠狠地瞪了眼说“姚别驾是州牧私生女”的家伙,立刻又离他远了一点。
此时恰好天光大亮,不远处举着曹字旗的军队已经逐渐开始到来,却又突然停止。原本在马上的人似乎全部都下了马,等他们越来越近时廪丘城中百姓才看到了他们的州牧。
说他矮却也没那么矮,一双眼睛格外亮,身上的甲好像是努力清理过,却还是透着点血腥气。而他在看到好像有人有点怕时也不恼,只是笑了笑再拍拍身上灰尘,站在原地对着好奇出来看的人深施一礼。
州牧,对咱们,行礼?
“之后时日我为州牧,必将尽心竭力,想百姓所想,急百姓所急。望各位记住孟德今日所言,若有冤屈可随时击响州牧府前大鼓,孟德随时可替百姓做主。”
在城外的没有官员,只有百姓。曹操看着他们哗然的模样也不再多解释,带着几位营长队长入城,济南军则是被带去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空出来的军营。曹操在入城后显示扫了眼周围,看着干净的街道隐约有几分济南城的样子满意点头,直入州牧府上才看到了聚在一起似乎有些咬牙,却又看到他来立刻行礼的州牧府官众。
“莫要多礼,莫要多礼。来来来,都入座,入座即可。”
曹操笑着和所有人也都频频行礼,等到所有人都坐在自己位子上时曹操笑着先看向姚珞,问了几句后再拍了拍陈宫的肩膀接着问了下去。
稍微简单对廪丘有了个了解,曹操也知道姚珞在其中肯定做了强硬手段,这些人对姚珞的怨气那叫一个大。只不过让曹操有些意外的是这群人对着姚珞的怨气并不是“女人怎么能来当别驾”,而是“英存这人办事太糙太激进还不讲规范”,让他对着姚珞投去了个调侃的表情。
嗯……嗯??
看着姚珞似乎往旁边收回目光才接住他脸色,感觉她和往常慢了半拍时曹操轻咳一声,掌握好相关情况才小心开口:“英存身体还行?若是有不舒服的等会儿让元化好好看看。”
“东家放心,我没事。今日菜不错,东家可多用些。”
看到姚珞脸上熟悉的微笑曹操顿了顿,应付旁人时思考着顺势模拟下姚珞刚才的目光停留。慢慢一点点在发现是陈宫的那刻,曹操总觉得好像越来越怪了。
他怎么觉得自家小姑娘对这陈公台,有点不太对劲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曹荣写的信没写阿珞的事情,这种大事情当然要老爹亲自发现,她提前讲了那多没意思啊【喂
曹操:我一时竟也不知道是被偷家了,还是鸡跑来了自家黄鼠狼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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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虽然敏锐地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曹操也没有当场开口,是在那边偶尔去观察一下陈宫。
凭心而论,在从鲍信那里得知是陈宫提出迎他为兖州牧、同时也从姚珞的信中看到不少有关陈宫在周旋兖州官场上各路人马时, 曹操对这个青年人的感官非常好。外貌也一样, 虽说陈宫没荀彧那么好相貌却和完全能够称上句一表人才,不同于郭嘉的跳脱灵动戏志才的沉稳内敛,他看上去如同温润君子, 却又手持锋芒,自有傲然气。
这么多的青年英才生于这一场乱世,到底是好是坏?还是说正因为是乱世,所以青年人才会越来越多,才会显现出来?
那若真是这样的话, 曾经的举孝廉又到底淹没了多少人?
曹操没有、也不敢去深思这件事情,因此他现在是隐晦打量了两眼姚珞与陈宫, 同时迅速扫过了姚珞给他送上来的春耕表。
哎呀,还是他家阿珞做的东西看着清爽舒心。
啧啧赞叹了两句后曹操看着兖州那混乱的样子也并没有太纠结,住进州牧府上后准备把丁夫人以及一些姬妾从济南接过来。至于儿子?
曹昂跟着戏志才在济南干得很好, 曹丕虽然被姚珞带着开蒙,但现在又不可能让她接着教,索性丢援营算了。曹彰也还小,就先留在济南吧。
然而让曹操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丁夫人居然和他说她来不了廪丘。
“夫人来不了?为什么??”
“因为,因为近期夫人去找戏掾史, 援营中幼童开始太多,一些军中家眷的孩子也开始长大,她与希、不,荀夫人二人决定, 在济南办学。”
“……”
看着虽然有些胆怯但落落大方说话很是有条理的水杏,曹操看她真没说谎时嘴角狠狠一抽,不带任何希望地开口:“那卞氏呢?”
“雅夫人说三公子太小离不得母亲——”
“所以?”
“所以雅夫人也没能来。主公,夫人还说,若是您看上谁就收了,她都不介意。另外她让我问问您,什么时候让大营长回来,得和戏掾史成亲。”
在屏边听了一耳朵的姚珞死死憋住笑不敢开口,她一开口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曹老板绝对要对她发火。曹操使劲在那儿磨牙,看着水杏最后无比憋屈地挥了挥手:“三十几了,还收什么人。行行行,我知道了。但你和云舒说忙完得来廪丘,不然后宅交际我全交给英存了。”
“东家,你好狠的心!夫人这样是好事,您凭什么推我下水啊?白天当别驾,晚上来给您理‘甲家的小妾是乙家送的,乙家的夫人是丙家哪支’,一天六个时辰都满足不了上升到一天八个时辰,真把我当牲口用了?”
“呵,那既然这样。”
把也在憋笑的水杏赶出门,曹操盯着姚珞若有所思地开口:“那你倒是来和我说说,你觉得那陈公台如何?”
“嗯?我觉得不错。”
仿佛没听懂曹操想问什么,姚珞思考着的时候脸上就多了点笑:“八年不见,着实惊喜。”
“八年不见?你们以前见过?”
“当初东家不是才来济南就又要去讨伐黄巾军嘛,我和您请了个假要去东郡……”
听到这里曹操立刻明白了过来,看着姚珞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的笑容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语气里更多了几分试探:“所以,你觉得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