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再装听不懂,那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是如果真的说出来,姚珞总觉得反而会更糟糕。而且看曹操这种表情,简直和她爹和爷爷当年听说她在大学里有了老公,一个抓电蚊拍一个抓遥控器想杀人的态度一模一样。
虽说最后她爹和爷爷在看到她手机上用来做锁屏的动画角色图片时重归风平浪静,但曹操这边难度有点大——毕竟陈宫不是什么虚拟角色,是真实存在在那里的。
“嗯……我觉得不错。”
一模一样的话语,但是其中含义却完全不同。姚珞轻笑着抬起头看着表情复杂的曹操,伸手将自己做好的香丸放在熏香炉里。在初夏时节嗅着清爽的薄荷味道让人精神一震,曹操看着姚珞平缓而又熟练的动作顿了顿,想开口时却听到了她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他很好,还主动给我做饭,手艺也不错。”
“……”
好家伙,这点他确实不行。
“不过东家可以放心,我依旧会继续出仕的。”
“要是他不让你出仕呢?那不行,我绝对不同意。你好不容易才到了今天,再把你关进后宅我不同意!”
“东家,我想你可能误会了点什么。”
听到曹操担忧又咬牙的声音,姚珞抬起头看着站在她这边的曹操突然笑了:“就算有成亲,夫人与希悦如今也并不是在后宅。更不用说还有盈丰、丽心、甚至于王婶也成了援营的副营长。至少在济南,女子已经不再入后宅,不闻前声。”
八年,整整八年的时间,整个济南却和曾经完全不一样了。她的存在让济南人生下女孩时不会扔掉她们,而是安心培养。他们会让她们去援营学手艺,能够在街上大声笑嚷,能够读书习字,甚至于现在济南女子继承家业虽然少数,却也不再罕见。
“他若是能够让我在后宅……您觉得,我是那种会呆得住的人么?”
曹操注视着眼前的少女,看着她这些年来越发张扬的眉眼与大约一生也不会变的坚定模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后开口:“那我也得提醒你一件事。”
“东家您说?”
“若是以后那陈公台真负了你,先让他断子绝孙了再谈休夫,东家给你做主。”
听到这句话姚珞嘴角一抽,难以言喻地看着自家老板觉得额角发胀。随即曹操撇了撇嘴,表情也多了点随意:“不过我还能不知道你么,能让你这么说,看来确实是很喜欢。”
“咳咳。”
“那人家喜欢你么?人家不喜欢你,你不能用强啊。”
曹老板,你这是把我当曹荣了???
“算了,你认定人了对吧?哼哼,认定了就行,我这就去喊夫人来廪丘,看她还敢不来。”
哭笑不得地看着曹老板兴致勃勃又继续给丁夫人写信的样子,姚珞抬手揉了揉刚才就一抽一抽让她格外有些疼的太阳穴,看着天边格外漂亮的晚霞哼着小曲走出州牧府上,刚转了个弯就看到似乎是等在那边的陈宫。
“怎么放衙了还留着,这么想加班?”
“在等你。”
姚珞沉默了一会儿才迈开脚步,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稳步往前的青年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忍下了一句“你好遵守男德”的吐槽。
“我经常会对亲近的人口不择言。”
往前走了一段路,姚珞实在是有些没法忍受这种奇怪的沉默氛围,主动对着陈宫开口:“也会开不合时宜的玩笑。”
“我知道。”
没有回自己家而是换了一条路,陈宫听着耳边逐渐有些喧闹的声音也慢慢开口:“你以前就是这样,一点没变。”
“所以——”
“但你也不用抱歉,不合时宜也并非是真的不合时宜。”
转过一个弯时姚珞看到了一条似乎是在做最后那么点生意的街道,陈宫很是熟练地挑了点蔬菜,再拎起一条半死不活的鱼在手里后走完这条街,却又顺手把买到的一小把红枣干放在了姚珞手里:“给你,你前两日脸色不太好。”
“……”
听到这个姚珞深吸一口气,脸上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声音里更多了不少杀气:“我真是谢谢你哦,论说话,我看你也挺不会说的。”
“我并无此意,是人身天性罢了,你也不必太避讳。”
陈宫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嘴角微微上翘,走在这条晚市街上时姚珞还能看到不少济南军,在见到她与陈宫站在一起时先面露惊恐,随即又有着掩饰不住的八卦表情。
诶哟,莫非大家传的那件事情,是真的?
姚珞也没理会他们,继续往前走时才继续说下去:“济南军也得改名了,得叫个兖州军。”
“其实,现在不少人都喊他们曹家军。”
挥动着的曹字旗总是会让人留下第一印象,姚珞在听到“曹家军”三个字时愣了愣,随即笑得眉眼弯弯:“倒也不用,东家会不高兴的。”
“心里偷偷叫总没关系。”
“嗯,确实。”
天空中的晚霞已经开始消退,在看到不远处的自家家门姚珞难得有些想再绕两个弯。陈宫站在旁边微微垂下眼眸,仿佛是在试探,也像是在询问般看着她的侧脸:“这两天我家梅树结果,梅子腌好了一些,你要么?”
“酸不酸?”
“不一定,大约是甜的。”
大约是甜的?那这个大约是多大约?
走到自家门口看着上面的锁,姚珞拿出自己的钥匙开了门,在推开时侧头看着手上还提了条鱼的陈宫,却又仿佛不想看他一般很快与他错开视线:“若是不甜,我会来找你重新要。”
“好。”
听到他毫不犹豫的回应姚珞才彻底跨进门槛关上门,然而在转身的那一刻,她看着眼前表情扭曲的曹荣以及太史慈愣了愣,眨着眼睛“啊”了一声立刻先发制人:“盈丰,你都和志才定亲了,怎么和我慈哥在一块儿?”
“我怎么记得,我在城中的临时住所就是这里?”
曹荣一字一顿地开口,看着太史慈表情更加扭曲:“再说子义不是你哥么,他不和你住谁和你住?”
“对哦,我忘记了,诶嘿~”
看着姚珞居然伸出手虚虚握成拳头,砸在脑袋上再歪了个头,一张明艳张扬的脸恶意卖萌起来让太史慈与曹荣瞬间被恶心到不行。最后还是太史慈先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时竟然手还有那么点颤抖:“那人就是陈宫?”
“嗯,怎么了?”
“阿珞啊,你还小。”
太史慈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让曹荣都想捂脸的话,偏偏他一点感觉都没有,苦口婆心得简直让人觉得人如其名,果真是慈母心肠:“别被人骗了。”
“有人,能骗我?”
“……”
“……”
“行了行了,你们兄妹慢慢聊。”
感觉到好像自己在这里有些碍事,曹荣立刻站了起来,顺带着还再挥了挥手:“不住了,回头英存姐姐你帮把我东西搬过来,我回营里。今日大家都回来得好好歇歇,明日咱们再聚。”
“多谢盈丰,今日慈先不送了。”
对着曹荣抬了抬手算是送客,听着门被关上后太史慈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突然觉得好像自己印象里那个小姑娘确实长高了不少。
不,应该说是,已经彻彻底底长大了。
“你……”
“嗯?东家点头了。”
“我大概能猜到。”
没有再摆出刚才那副脸色,太史慈轻轻地用手指扣着桌面,发出格外有节奏的笃声:“其实我从好几年前开始就有这感觉了,是觉得这些年见面大约也不容易,估计不会遇上。现在遇上了不是别人,倒也让我有点安心。”
“慈哥,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我跟着主公东征西战的,要有好姑娘跟着我才是委屈。”
太史慈倒是很坦然,自从开始在济南军中当营长,每年六百钱对他们来说其实压力也没那么大,大不了扣个一个月工资就都能交上:“认定了?”
“那当然没有。”
啊??
“还得……再看看的。”
领会到了姚珞的意思时太史慈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要是陈公台真的挡了你的路,你直接把他砍了,哥帮你抛尸,保证干净得谁也查不到。”
谢,谢谢?
在两个人聊完的同时石商也从厨房绕了出来,对着两个人行了个军礼:“姚小姐,太史将军,饭菜做好了。”
“不聊这些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今天南星去了趟集市,特意给你做了你最爱的蒸双鸡。”
“多谢南星,辛苦你帮忙了。”
“无碍,等音姐来了怕是我这点事情也没法干。所以趁着她还没来,我赶紧先给小姐多做点饭。”
石商笑着摆了摆手,姚珞看着桌上风鸡切成片,与新鲜老母鸡放上姜片和葱结一起蒸,蒸完后满碗亮晶晶的鲜美鸡汤与鸡肉时眼睛都亮了:“真好,可惜天热了,要天冷一些剩下的东西还能明天早上下面条。”
汤饼一词也在姚珞的手下变成了面条,听着姚珞的感叹太史慈端起手里的粟饭吃得那叫一个战斗速度:“你也不用担心,晚上夜宵你哥我就帮你解决了。”
“那不行,我也要。”
“你晚上还想去营里啊?阿珞哦,放过兄弟们吧,大家才回来,你不能就这么直接让人去参加下一回文考,好歹让大家放个三天假。”
听着太史慈的抱怨姚珞翻了个白眼,同样恶狠狠地嚼着嘴里的粟饭:“慈哥,你也太小看我现在的饭量了。”
“这几月小姐饭量又增了?”
“没有是没有,但这鸡汤面就算是撑死,我也绝对不能退让。”
忍住脸上的笑,石商坐在那里看着兄妹两个风卷残云也不忘给她夹菜微微低头,解决掉晚饭后站起身,看着两个趴在桌子上哼哼的异姓兄妹俩笑:“我去洗碗,您二位倒也能去院子里转转消消食。”
“哎呀,不急不急,再躺会儿。”
姚珞倒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声音都变得懒洋洋的:“你们这一路上如何?”
“挺好,元直终于和丽心求婚了。”
“丽心啊。”
想到赵姯时姚珞微微顿了顿,眼睛里更多了一些温柔。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没几个人愿意来营里和她学说书弹词。那个时候第一个点头来学的,是还叫“那个女人”的赵姯。
当然那个时候也来了些别人,都是看着就是想要下一秒就死掉的女性流民。姚珞知道在她们身上发生过什么,也知道大概不少人都以为来乐营就是那种……那种消耗女人的地方。
但或许因为她们到现在还能活下来,所以从来都不会想要去死,所以选择信任她。乐营中的姑娘是整个济南学习速度最快、努力程度最高的人,悬梁刺股也不过如此。曹操当时还担心她名声有损,但在听了每个人的经历后却又扭过头,不再插手这件事。
“丽心一直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元直,现下答应了,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嗯,路上咱们遇到了一批……女人。有两个小姑娘大约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拿着刀,在黄巾贼里打仗。”
“两个小姑娘?”
看姚珞很有兴趣地抬起头,太史慈也继续说了下去:“对,也就十四五。我就记得那个和小狼崽一样、王婶特别喜欢的那个姓郑,叫郑西。还有个,好像,好像叫阿姜。”
“郑西?这名字可真是巧。”
郑西,阿姜,郑西……
郑、姜?
这是一句话名留青史的两个女人,或者说,她们是两个女贼。三国志上写刘桢做梦梦见四条腿的蛇,解梦说“当杀女子而作贼者”。然后没过多久,就有叫郑、姜的两个女贼首领被围剿杀了。
想到自己曾经打的游戏里特别喜欢用的女性首领,姚珞也不再管自己到底蝴蝶了多少,重新倒在桌上哼唧:“我知道了,反正你们慢慢歇着,我明日又要陪东家去忙事情。”
“哦对,似乎主公有个想法,想要把这些收拢的兖州青州黄巾贼另外并做一军。到时候可能会抽调不少济南军的人过去,麻烦阿珞你费心了。”
这个她熟,青州军嘛。
对着太史慈懒洋洋地抬起手表示自己明白,然而让姚珞有些没想到的是丁夫人从济南来的速度有些超出她的预料。甚至于一路上连带着郭嘉也同行过来,表情虽然好像挺轻松,但每个人却又都紧张得仿佛下一秒就有人要蹦出来害他们。
“夫人?”
曹操瞬间傻眼,他让王獒送的信都在路上呢,怎么突然就……
“孟德。”
丁夫人下意识往前几步,听到郭嘉提示性的轻咳才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重新变成了那种“主母”的温柔模样:“接到你的信我就赶来了,没耽误吧?”
“没有没有,夫人路上辛苦了。”
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曹操脸上露出了个笑,亲自把丁夫人接下马车时感觉到发妻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是,发生了什么?
心中微动然而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曹操笑着问了几句郭嘉情况后不留痕迹地撑住了丁夫人靠过来的身体,等回到府邸里留下确定没问题的水杏与石音才严肃开口:“云舒不是说你留在济南办幼学,怎的……”
“别人我不放心,单单让奉孝来我更怕他路上遇袭。这一路上都是让济南军护着来的,是没想到,路上要打出曹字旗,竟是居然还有人主动引路当向导还送饭。孟德放心,都给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