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店门口那胖小孩已经进去了，江晏看着馄饨店黑洞洞的大门，面色沉了下来。
馄饨店另外一边也是个卖食品的铺子，做的是批发生意，门口堆满了一扎一扎的饮料，两边门上还挂下来一溜溜的小包零食。
店里老板穿着件蓝大褂，正在和人打电话确认订单。
门口估计是老板的一对小孩，趴在三轮摩托上玩耍，浑身脏兮兮的，看见人来，就一直看着。
等老板电话打完了，江晏才绕过那三轮摩托，朝老板说话。
“抄表了！”
老板抬头一看，急忙起身朝江晏笑道：“这儿这儿，江哥，今儿怎么是你来抄表？”
“我老婆歇着呢，”江晏摊开本子抄表，朝这个和蔼的老板笑道，“你家俩小孩可真不错。”
“嗨，”老板一下就笑了起来，道，“小孩有啥不错的，也就江哥夸他们。”
“真不错。”江晏认真道。
跟隔壁那胖小孩比起来，这家的俩小孩乖乖的自己玩，刚才看见江晏还笑了笑。
老板察觉到江晏是认真说他们家小孩好，脸上笑得更加开心了，嘴上却还谦虚的说个不停。
江晏把表上数字抄下来，朝这老板说：“下月你这铺面租金四百八，后头仓库租金三百，一共七百八。”
“行行行，”老板搓着手点了点头，又看着江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江晏没注意他，他赶着去下一家，刚走出门，那老板在后头喊住了他。
“江哥！”看他转头，老板急忙又笑了笑，道，“我这还有个事得麻烦您。”
江晏又走回来，笑道：“什么事儿啊？直说，我能办到的肯定给你办。”
“就是……”
老板犹豫了会儿，似乎在整理措辞，很快就朝江晏说：“我这铺面，你看吧，有点小了，就想问问江哥那边还有没有大一点的铺子？我想换个大一点儿的铺子租，租金咱们呢再商量。”
江晏微微一怔，抬眼看了看这个铺子。
的确门面很小，里面货物塞得满满当当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唯一的空当就是刚才老板坐着打电话的地方。
“是想换个大点儿的铺子？”江晏问他。
“哎，哎，对的，换个大点儿的，把里面搞搞，来批发的老板看着也舒服不是？”老板笑道。
“这倒是，生意头脑不错嘛。”江晏拍了拍他的肩，转眼看到另外一边的牛肉粉铺子，又道，“正好今天有人说合同到期不租了，正好离你也近，就那牛肉粉的铺子，门面不大但是里头大，怎么样？”
听到是旁边那牛肉粉铺子，老板明显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想了会儿才道：“那个铺子……门面还是小了点，要不您再给我看看？”
既然对方表达了拒绝，江晏也不强求，略一点头，利落道：“那成，我再给你看看手头有没有门面大的铺子。”
“哎，行的行的。”老板连连点头。
“对了，”江晏又道，“旁边这个馄饨铺子，老板什么时候回来？刚才我去抄表，里面就一小孩。”
批发部老板的脸色古怪了起来，道，“这……我也没注意，要么江哥你晚点儿来看看？”
“那行吧。”江晏转身朝他挥挥手，去下一家。
其实走到了批发部这儿，这条街的铺子也差不多都走完了，江晏去最后几家抄了表告知了租金，就转身打算回去。
经过馄饨店的时候，里面依旧是黑洞洞的模样，江晏脚步没停，只看了一眼就走过了这家店。
音像店里，徐雅美正在打瞌睡。
她抱了个小枕头，又打开了电风扇，眼睛都全闭上了。
江晏走过去放了本子，把电风扇调低档，谁知风才小一点，徐雅美就开口了：“热。”
孕妇体温要比普通人高一些，但江晏还是没有把风扇开大，只是道：“你等会凉着了。”
“我热。”徐雅美固执道。
江晏无法，只好拿起桌上的蒲扇给她慢慢扇风。
皱紧的眉头松开了点，徐雅美缓缓呼出一口气，闭着眼问：“都抄完了？”
“抄完了，”江晏答道，“就是有个老板说她下月不租了，我也不清楚合同怎么签的，让她明后天来找你。”
“嗯？”徐雅美一下睁开了眼，坐直来问，“谁家不租了？”
“就那家牛肉粉店。”江晏答道。
徐雅美皱了皱眉，身子却又放松下去，自言自语似的说到：“哦……她家啊，我知道，上月就跟我提过一次。”
“上月？怎么跟你说的？”江晏问她。
“就说不想做了，”徐雅美伸手拿了本子来，说，“那家老板脾气大，被骂了吧？”
“没呢，”江晏否认了，心道：可不是她骂我，而是个胖熊孩。
徐雅美翻看着本子，道，“过几天我自己去一趟……咦，这家怎么没抄表？”
本子上一行行抄了各个店铺的水电表数字，有一行是空着的，特别显眼。
“王阿婆家的？怎么，他们家今天没开门嘛？”徐雅美问。
江晏看了看她的脸色，琢磨了一下这件事该怎么说，片刻后道：“开了，就是老板好像不在，就一个小孩在看着店。”
“王阿婆的孙女？”徐雅美问道，“她知道的，你直接跟她说就好啊。”
“不是那个。”江晏一愣，他想起来了，徐雅美跟他说的时候，说的是王阿婆有个孙女，可今天看见的胖熊孩是个男孩啊。
“那是哪个？”徐雅美也是一愣。
“是个男孩子。”江晏道。
“咦？”
“是个男孩，”江晏再次重复道，“脾气还挺大，我刚进去就提着个扫把来打我。”
“啊？”徐雅美瞪大了眼，“还有这种事？！”
她有点激动的站起来，顺手把江晏也拉起来，左右看看。
“没事，”江晏笑了起来，按着她坐下，道，“我还能被个小孩打了？那我还要不要脸了。”
“哼。”徐雅美瞥了他一眼，道，“你本来就不要脸。”
江晏佯装愤怒的掐了掐她脸。
第72章
“可我明明记得，王阿婆家的是孙女啊。”徐雅美一脸不解。
那个女孩她还见过几次, 是个很乖巧懂事的孩子, 平日里除了上课还会帮着店里打理卫生。
“那小胖孩是个男孩。”江晏慢慢摇着扇子, 道，“可凶，三字经张嘴就来。”
“三字经？”徐雅美一怔，莫名其妙道, “三字经……？学校里教的？”
江晏失笑，无奈道：“骂人的三字经, 哪家学校教这个？”
说完他就看见小女人皱起了眉头，道：“他骂你什么了？”
“真要听？”
“你说啊！”
江晏看她十分不开心的样子, 有心逗她, 便把扇子放下来，起身寻了店里的扫帚, 学那小胖孩的姿势站定了。
“短命鬼！棺材货！”他插着腰, 学那小胖孩的语气。
学完了，他自己倒是先笑岔了气，把扫把一丢，又坐了下来。
徐雅美却没笑, 皱着眉头，心里特别不舒服。
一个十几岁的小孩骂出来的话这么歹毒，可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吗？
虽说江晏之前成天在街上游荡, 也只挨着游戏厅台球厅美发厅那几家店, 很少去那些老实做生意的店。
上个月, 他莫名其妙要去收保护费，徐雅美因为这件事和他吵了好几次，气得差点就地离婚。
小孩哪里懂大人之间的龃龉？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十成十是因为平日里听见有人这么骂过。
想了半天，徐雅美把自己气死了，抬眼一看，见江晏双眼微弯，看着自己。
靠得近了，她甚至看见了对方眼里自己的倒影。
就在这一瞬间，徐雅美心里的愤怒全部转换成了羞赧。
她伸手一怼他的脸：“看……”
才说了一个字，徐雅美忽然想起上次问他“看什么看”以后造成的惨剧，顿时把这句话塞回了肚子里。
“不准看！”她怒道，“没脸没皮的，那小孩骂得那么难听，你就让他骂？”
江晏便笑着摊了摊手，道：“我一马上要当爸的人，还跟个小孩子计较？再说……”
他顿了顿，唇边的笑略一收，“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哪里知道这么多，能直接喊你做阿姨，肯定是见过你的。”
就在此时，徐雅美脑中灵光一闪。
“对了！那个小孩，是不是大概这么高？”
徐雅美站起来比划了一个高度，说：“有点黑，但是我见过的并不胖啊……”
“大约是这么高。”江晏点头，追问道，“这小孩你在哪看见的？”
“也是在王阿婆店里。”徐雅美答道。
这还是前两个月的事情了，平日里徐雅美很少去这些租户店里窜门，毕竟她还有着一层房东的身份，老去窜门，那些个租户都十分紧张，还老是塞东西给徐雅美，生怕她涨租金。
久而久之，平日里徐雅美也不会乱逛。
他们打交道最多的时候，就是徐雅美挨家挨户去抄表告知租金的时候了。
“……就上上个月，我去王阿婆店里抄表，当时她那儿有几个客人，就是一家子，带着这个小孩。当时那女人还让小孩叫我阿姨，王阿婆介绍了一下我是房东。”
“然后呢？”江晏问。
“没了，抄完了表我就走了，也没跟王阿婆说房租的事情，她的房租我一直收的都是一百。”
江晏面露思索，片刻后又问：“那一家会不会是王阿婆的亲戚？”
“不知道……”徐雅美摇摇头，目露茫然，“当时我也没看见他们十分亲密啊。”
于是江晏又点点头，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旁边那家牛肉粉店，上月就跟你说了不租了？”
“是……”徐雅美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确定的朝江晏看去。
两人四目相对，江晏盯着她的双眼，开口道：“怎么这么巧呢，今天馄饨店旁边的批发铺子也说要换个店面。”
“不是说铺子小了吗？”
“谁知道呢，明天他们来找你的时候，你再仔细问问。”
徐雅美有点担忧道：“王阿婆不会出事了吧？总觉得那个小孩有点奇怪，我两个月前应该见过他们，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在王阿婆店里？上个月我去抄表，明明只看见了王阿婆。”
“说不定真是亲戚，总之，明天他们来交租的时候，就知道了。”
然而第二天，馄饨店包括旁边两家店的店主都没有来，直到后天，牛肉粉的女店主才来音像店找徐雅美。
进门，她看见徐雅美的第一句就是：“东西我搬得差不多了，咱们解约吧！”
彼时徐雅美正在吃饭，闻言就要把筷子放下来，却被江晏按住了手。
“你吃，我来。”
江晏起身引了那女老板到另外一边坐下，朝她道：“上次你跟我说，回来我就看了你的合同，咱们签的合同还不到时间呢。”
女店主不高兴道：“反正我搬了，你不能收我租金。”
“那能不能说下你为什么不租了呢？”江晏温和道，“我注意过你的店，生意还可以。”
这牛肉粉店的生意的确是不错的，平日里客人很多，附近学校的学生也会中午去她家吃。
“你别管那么多。”女老板不耐烦道。
江晏注意到，她看自己和徐雅美的视线里已经有了一点敌意。
可这敌意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江晏差点都以为又是自己背上的锅了，可系统告诉他，原主并没有招惹过这个店主。
再说来，对方的敌意并不是冲着江晏一个人来的。
徐雅美在一旁听了一耳朵，最后还是把筷子放下，走了过来。
见她过来，江晏急忙起身让她坐着，自己站在一旁。
女老板看见徐雅美，那种厌烦的神色终于收起来一点，徐雅美问了几句，却还是回答就是不想租。
如此一来，徐雅美也没办法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租户不想租了，宁愿付违约金也不想租，作为房东还能说什么呢？
等她走了，江晏就朝徐雅美道：“这个老板手艺好，许多人认准了她的口味，不在咱们这儿租，去别的地方也是一样的。”
“你说的对，可她怎么突然对咱们的态度这么差？”
徐雅美百思不得其解，巧的是这时候，那家批发部的店主也来了。
进门他就冲两人笑了笑，道：“吃饭呐，我来的不是时候。”
“没有没有。”徐雅美招呼他坐下，说道，“大哥，你前两天跟我老公说的事情我知道了，可眼下这街上也没一个空档地方，要么您看看先凑合一下？我再给你留意一下。”
批发部老板的神情就为难了起来，道：“我是知道这急不来，可徐姐，你能给我问问不？那天江哥过来也看见了，我那儿实在是，转身都转不了啊。”
江晏站在一旁听着，心道：这老板比自己和徐雅美都大，却还喊自己和徐雅美叫“哥”和“姐”，听着也是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