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瀚有些羞恼:“二皇兄!我哪有那么差!”
众人忍俊不禁,杨谦之又道:“偏偏是父皇遇到四弟这样的,每道题都能答上几句,父皇找不到太多错处,才忍不住一直问下去。”
杨初初听明白了,皇帝这心态,完全是给自己找存在感,如果没有难倒杨昭,那自然是不痛快了。
就趁他们说话的间隙,钟勤默默坐到了亭外的台阶上,他拿了一壶酒,默默饮了一口,目光渺远,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白亦宸察觉到他的心事,便也拿了一壶酒,坐到他身边。
“钟兄,在看什么?”白亦宸见他看着远方出神,开口问道。
钟勤笑了笑:“那边——是慈宁宫的方向。”
白亦宸也抬眸看去,默默点了点头。
钟勤喝了几口酒,面上微热,道:“我十岁那年,就是在那里,认识她的。”
不消说,白亦宸便知道他说的“她”是谁。
“当时的情景如何?”白亦宸是一个极好的听众。
“我那时候失了双亲,太后恩慈,照料我,让我住在宫里,但我却始终不习惯。”顿了顿,钟勤继续道:“我刚刚去慈宁宫的时候,连睡都睡不着。”
因为他只要一睡觉,就会梦见父母惨死,尸横遍野的场景。
那血淋淋的记忆,到现在都挥之不去。
钟勤陷入回忆,喃喃道:“后来,她来了。”
白亦宸闻:“大公主?”
钟勤点了点头,道:“她是哭着来的。”他面上浮现一丝心疼,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娘娘要将她送到慈宁宫,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很伤心。”
钟勤一想起小时候的杨婉仪,就是她挂着两行眼泪珠子的样子。
“她一开始,也不肯理我。后来,有一日,居然主动来看我。”钟勤笑了笑,道:“你可知为什么?”
白亦宸抬眸看他,等待他的下文。
钟勤道:“她说,虽然哥哥你的爹娘都不在了,但他们都是爱你的。不像我的爹娘,他们都还在世,却都不要我了。”
童言无忌,但这话若是给皇帝和皇后听到了,难免要皱眉。
钟勤如是想道,后来才明白,那小小的姑娘,竟然是听说了他在慈宁宫夜夜噩梦,便主动起了安慰的心思。
可惜她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人,便想了这个“比惨”的主意。
钟勤想起来,至今还有些好笑。
白亦宸定定看他,道:“既然你们青梅竹马……钟兄又对公主有意,何不再进一步?”
白亦宸虽然是个外人,但将钟勤对杨婉仪的一片真心,看得明明白白。
钟勤面色微顿,仰起头来,再饮下一口酒,道:“不了。”
白亦宸皱眉问道:“为何?”
钟勤迟疑一下,道:“我要从军去了。”
白亦宸震惊了一瞬,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怎么这么突然?钟兄已经决定了?”
钟勤淡淡应了一声,似乎是件极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光是白亦宸面色复杂,连坐得不远的杨初初,都微微怔了一瞬。
她没回头,却在竖起耳朵听两人的对话。
钟勤抬眸,目光仍然投向慈宁宫的方向,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她身边,自以为对她好,可后来才发现……那种好,并不是她想要的。”
幼时,两人是极好的玩伴,杨婉仪时常跟在他后面,钟勤哥哥、钟勤哥哥地叫个不停。
偌大的慈宁宫,只有和她在一起时,钟勤才能感受到一些生机。
而年岁渐渐长了之后,男女有别,两人开始刻意保持距离。
入了青春期后,杨婉仪的性子越发娇蛮,总爱欺负钟勤。
不过钟勤也乐于领受,毕竟……她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心甘情愿守护的人。
两人这样打打闹闹过了几年,到了去年,杨婉仪开始议亲之后,两人之间,起了不少难以言喻的变化。
钟勤不明白为什么,杨婉仪每每爱和他说,哪家公子又向她示好了、哪位大人又给她写诗了……钟勤总是一笑了之,不予理会,只当她在闹着玩。
可宣王世子频繁地从她口中提起后,钟勤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原本以为,她只是贪玩、孩子心性。
可自从钟勤那次看见,杨婉仪和宣王世子杨政吾,在御花园中谈笑风生,默契对视,他才僵在了原地。
他不得不承认,那副画面很美好。
她笑靥如花,掩面的时候,还有些娇羞。
而宣王世子杨政吾,也是生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一刻,钟勤觉得自己的世界,似乎一下便天崩地裂了,他甚至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从此不见踪影。
宣王家世显赫,又是皇帝最青睐的兄弟,宣王世子身份高贵,玉树临风,极能让她开心……自己的守护,又算得了什么呢?
钟勤发现,过了这么些年,他还是一无所有。
没有父母,没有家族庇佑,也没有一官半职,无法给她更好的生活。
诚然,若是他想一辈子留在宫里,皇帝也不会将他赶走。
但如今,是他自己留不下去了。
她已经不需要他的守护了。
钟勤面色郁郁,抬起酒壶,又饮了一口。
白亦宸见他脸色不好,道:“钟兄,你从军的事……大公主可知晓?”
钟勤勉强笑笑,道:“还是莫要扫她的兴了。”她近日里似乎经常和杨政吾在一起,就连出宫去玩,都是皇帝允准的,可见,皇帝也默许杨政吾来找她了。
白亦宸思索了片刻,道:“钟兄还是与大公主说一声吧,这么多年,就算不成佳偶,也总是亲人一场。”
“亲人”这个词,倒是让钟勤微愣了一下。
其实,他也分不清,自己对杨婉仪,有几分爱恋,几分亲情。
就在他发愣之时,一只小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钟勤哥哥!”杨初初笑着走了过来,也在他旁边坐下。
钟勤见杨初初来了,收了些灰败的神色,笑道:“初初可吃饱了?”
杨初初摇头,道:“你将亦宸哥哥拐走了,没人给我烤吃的了!”
钟勤笑了笑,道:“好好,我这便将他还给你!”
杨初初嘻嘻一笑,道:“不急不急。”顿了顿,她又挑眼看向钟勤,道:“我觉得你们这些大人,好奇怪!”
钟勤哭笑不得:“你方才听到什么了?”
杨初初憨笑一下:“我也没有全听懂,可是……为什么你们想要的东西,都不直接说出来呢!?”
钟勤微愣:“什么意思?”
杨初初一脸不解:“婉仪姐姐,明明喜欢你的蜜饯儿,却从不告诉你……你喜欢姐姐,对她那么好,却不亲口说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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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花灯会
周围似乎安静了下来, 杨初初收了声,默默看着钟勤。
钟勤怔了一瞬,道:“这……还需要说么?”
杨初初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道:“当然啦!”
钟勤皱起眉来。
他自小便和杨婉仪一起长大, 一起玩,一起受教,他对她的照顾和好, 远远超过了寻常的朋友,杨婉仪从前还心安理得的受着,这几年,便开始躲着他。
钟勤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像指间沙,握得越紧, 就流得越快。
他一直觉得,也许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但旁观者清,杨初初便觉得, 他就是做得太好了,才让人倍感压力。
且以杨初初对杨婉仪的了解来看,她并不讨厌钟勤,只是, 钟勤没有用对方法和杨婉仪相处。
换句话说,就是直男追女神, 全靠一腔热情,是半点技巧也无,居然连表白都省了,难怪杨婉仪要被那个花言巧语的鬼世子给拐走!
杨初初觉得, 有必要好好给他上一课,道:“钟勤哥哥,你要好好告诉姐姐,你喜欢她!不可以瞒着!”
钟勤思索了片刻,道:“我如今去说……只怕让她更加反感吧。”
这一次,钟勤是真的没有信心了。
白亦宸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论如何,走之前,跟大公主好好说一声,道个别吧。”
钟勤面色微暗,不置可否。
就在此时,四皇子杨昭,终于来了。
杨初初戳了戳钟勤,道:“钟勤哥哥别担心,初初会帮忙!”
说完,便转身招呼杨昭去了。
杨昭从御书房过来,路上花了不少时间,杨谦之烤的东西,基本能下咽了,于是递了一肉串给杨昭,道:“四弟,尝尝?”
杨昭看了一眼:“这能吃么?”
杨姝皱了皱眉:“当然!我们都吃了!”顿了顿,她又举起一串烤排骨给他,道:“要不你吃我这个!?”
杨昭瞄了一眼杨姝手中,黑乎乎的排骨,眼角微抽了一下,接过了杨谦之手中的肉串:“还是这个比较安全一点。”
众人一乐。
杨昭也坐下,吃了起来。
杨谦之问:“今日功课过得可顺利!?”
杨昭淡淡道:“还算可以……父皇提了二十多问,我都答上来了。”
杨瀚一脸羡慕,道:“四皇兄真厉害!父皇不是一向非要考倒人才算数么,你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杨昭咬下一块肉,味同嚼蜡,艰难地咽了下去,道:“可能,他想不出别的问题了。”
杨瀚:“……”
杨谦之笑了笑,道:“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想跟父皇讨要一个宫女么?”
杨昭面上顿了顿,低声道:“暂时不提了。”
杨初初看了一眼杨昭,他表面上虽然平淡,可眼神中却暗淡了几分。
三年前,青兰的腿受伤之后,由于没有及时救治,便留下了病根,虽然能正常走路了,但就算到了现在,下雨天时,骨头还是疼得要命。
杨初初和杨昭去看过她几次,每次都十分揪心。
杨昭曾经想过,将青兰调到云瑶宫来,可刚刚开口,便看到孟公公冲他使眼色,杨昭知道,他一个皇子,开口向皇帝讨要一个犯罪的宫女,难免会惹出些非议,于是只能暂时作罢。
三年过去,杨初初眼看着杨昭,一点点变得成熟起来,从以前的直来直往,我行我素,到开始隐藏自己的情绪,权衡利弊得失以后,再做出最有利于大局的决断。
杨初初的心情有些复杂,一面为他的成长而高兴,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忧虑。
-
十月十五,是京城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到了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挂起花灯来,远远看去,好似繁星点点,璀璨夺目,整个京城似乎都亮了几分。
最热闹的,要属城南坊间的老街。
老街酒楼食肆林立,还有许多走街串巷的摊贩,小吃、小玩意、杂耍把戏等,应有尽有,整条街张灯结彩,宛如黑夜中的一条星河,蜿蜒悠长。
这个时代没有宵禁一说,老百姓可以在外面呆到很晚。
此时的老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小贩的叫卖声、老百姓的窃窃私语、酒楼里的呼喝声,乐伎的琵琶声……实在是热闹非凡。
长街之上,有两位少年,正顺着人群往前走。
为首的那位,看着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神清骨俊,风姿出尘,一袭月白衣衫,在满街绯红中,格外出挑,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一旁逛小摊的姑娘们,都红了脸,小声议论起来。
“那是哪家的公子?看着面生……”
“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又怎么让你看见?”
“也不知道公子娶妻了没……”
“就算没有,也轮不到咱们啊……”
“你们看,他身后那个……虽然差点儿,但也不赖。”
白亦宸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完全没有理会他人的目光。
阿飞跟在白亦宸后面,一双浓眉之下,两眼炯炯有神,他身上挂了一柄长剑,身着玄色劲装,看起来威风凛凛。
“公子,你看着花灯节,好热闹啊!”阿飞凑近了些,小声说道。
白亦宸淡淡应了一声。
阿飞见他没什么反应,又道:“公子,你成天要么是在太学,要么是在府里练剑看书,小心把自己闷坏了,适当出来走走,有益身心……”
白亦宸笑了笑,道:“是你自己想来吧?”
阿飞愣了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也是为公子着想嘛……”
话音未落,阿飞忽然看到前方有个小摊,小摊前围着不少人,阿飞好奇地垫脚看了看,两眼一亮:“公子!居然有卖糖画的!”
白亦宸淡淡扫了一眼:“然后呢?”
阿飞嘿嘿笑地搓搓手:“公子,我们去买个糖画好不好?许多年没吃了……”
阿飞如今也不过十七八岁,骨子里还是个馋嘴的少年。
白亦宸道:“要去你自己去吧,我不用。”
阿飞笑着应了一声,便钻进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