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宸走上前来,拍了拍钟勤的肩膀,道:“算了……也许先让她冷静一下,会更好。”
钟勤默默低下头,苦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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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有发现,一驾马车默默停在街角。
这马车看上去有些旧了,毫不起眼,从长街入夜起,就一直停在边上,也没有人从里面下来过。
此时,一位摊主打扮的中年男子,无声走到马车前,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才低声开口:“主人,找到了!”
那马车中的人微微一震,两只深褐色的眼睛,发出异样的光芒。
“确认是她?”说话的是个青年男子,他一身异族打扮,头发微卷,腰间系着宝石玉带,看起来华贵非常。
中年男子道:“千真万确,她本来戴了帷帽,奴也不敢确认,但就在方才,她露出了真容,奴绝不会看错!”
青年男子轻轻笑了声:“天助我也。”他抬起手,微微撩起马车的帘子,道:“去吧,做得干净些。”
中年男子肃然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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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杨婉仪只觉得自己胸闷气短。
她一路奔跑,裙裾飞飞,惹得百姓纷纷侧目,道这是谁家的小姐,如此横冲直撞。
杨婉仪怒气冲冲,面色难看得不行。
钟勤一声不吭,就擅自决定要去从军,这做的是什么混账事!?
若说从军,要么是北边的苦寒之地,要么临近南边的蛮夷之邦,哪里有什么好去处?
他仔细想过么?
他若是想做官,她可以为他求一个,这有什么难的?只要他开口就行了。
何必要舍近求远,非要去历练不可呢?一旦离开皇宫,便是再也回不来了。
杨婉仪越想越闷,心里好像又一团棉花,堵得喘不过气来,然而又不能一吐为快。
杨婉仪在心里将钟勤骂了好几百遍,好觉得不够解恨。
她跑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扶着墙壁,忍不住大口喘息。
杨婉仪不知不觉跑进了一条小巷子,离长街已经有些距离了,但依然可以听见长街上的声音。
忽然,她感觉到身后有人过来,以为是钟勤,便道:“谁让你来的?你不是要去从军吗?还不快去!”
她怒不可遏地回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一张白皙的脸映入眼帘,杨政吾也微微有些喘气:“是我。”
杨婉仪收了目光,缓了缓道:“怎么是你?”
杨政吾忍了许久的怒气,忽然爆发了,道:“不是我还能是谁?那个一无所有的臭小子!?”
杨婉仪顿了顿,面色微僵。
杨政吾道:“我方才一直在后面唤你,你是故意不理的么?”
杨婉仪低声道:“怎会……”顿了顿,她道:“罢了……今日没心情了,我们回去吧。”
杨政吾却忽而抬手拦她,道:“不许走!”
杨婉仪声调提高:“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杨政吾拉长一张脸,道:“婉仪,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钟勤那个小子!?”
杨婉仪呆愣一瞬,道:“你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话虽如此,她的脸颊却红了几分,不知道是因为杨政吾拦着她而生气,还是因为别的。
杨政吾咬牙切齿道:“那我去杀了他,你没有意见吧?”
杨婉仪勃然变色:“你敢!你到底要做什么?”
杨政吾哼了一声,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忽然就不见了。
他冷冷道:“你不是不喜欢他么?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
杨婉仪听他的语气不善,分辨道:“这是两码事!而且,我喜不喜欢他,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杨婉仪自然不想与他纠缠,道:“世子,请你让开,我要回宫去了。”
杨政吾却仍旧不让,他甚至微微一用力,就把杨婉仪逼到了墙角,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我可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杨婉仪冷眼看他,道:“我没有对你呼之即来,是你自己非要贴上来的。”
杨政吾面色铁青。
杨婉仪道:“世子,我早就与你说清楚了,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是你自己坚持,非要日日来看我,我不见你,你便去叨扰父皇。我倒想问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杨政吾眼中出现一丝阴鸷,忽而冷恻笑了下,道:“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么?”
说罢,便欺身上前,一把将杨婉仪按在了墙壁上!
杨婉仪大惊,怒斥道:“你放开!你再这样,我要叫人了!”
杨政吾冷笑:“谁若是敢管闲事,我便杀了他!你也不用期望,钟勤会来找你,我早已传了皇上指婚的消息给他,恐怕,他早已对你死心了。”
杨婉仪花容失色:“你说什么!?”
杨政吾凑近杨婉仪:“婉仪,我对你才是一片真心,也只有我,能配得上你!”他目光幽幽,看向杨婉仪。
杨婉仪惊恐地环顾四周,小巷中十分幽静,连花灯都没有几盏,昏暗得很。
自己若是胡乱叫上一通,说不定人还没有引来,就已经被杨政吾放倒在地了!杨政吾此刻情绪有些失控,说不定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杨婉仪心急如焚,她颤声道:“你别乱来!我可是嫡公主!你敢冒犯我,我父皇不会饶了你!”
杨政吾哈哈一笑,道:“我高贵的嫡公主,你可知道,你的父皇,早就想给你我赐婚了?”
杨婉仪定定看他:“你胡说!母后已经否了这个提议!”
杨政吾道:“皇后否了有什么用?”顿了顿,他道:“你以为皇上,会再让皇后背后的莫氏崛起么?痴心妄想!如今对外不需联姻,你的婚事自然是在贵族子弟中选择,若是你嫁了哪个位高权重的,皇上怎么能放心呢?”
杨婉仪背后一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杨政吾。
杨政吾见她神色复杂,便继续道:“皇上只会把你嫁给他信任的家族,比如……宣王府。”
杨婉仪尖叫起来:“不可能!我母后不同意,我也不同意,父皇不会强逼我们的!他最疼我了……”
杨政吾看着她的脸,啧啧了两声,道:“公主殿下,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你的父皇,真的疼你么?”顿了顿,他眸色更暗:“他不过是愧疚罢了!他当年,通过一系列手腕,将你莫氏打压得何其惨烈?三品以上的莫家朝臣,死的死,罚的罚,连皇后娘娘的后宫管辖权都被夺了!”
杨婉仪怔怔地看着他,满脸都是震惊:“我不信,你骗人!”
杨政吾见了她的表情,莫名有些过瘾,道:“你以为好端端的,皇后娘娘为什么会将你送去慈宁宫?她是怕万一莫家真的气数尽了,会拖累你!她没有能力保护你了,才会将你托付给太后。”
杨婉仪痛苦地摇着头,道:“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被皇后抛弃了,伤心了许久。
那段时间里,皇后甚至狠心地都没有来看她,好似没有她这个女儿一般……只有太后陪在她的身旁,太后曾对她说过:“婉仪,你有一个好母亲。”
但杨婉仪一直是不信的。
方才听了杨政吾的话,仔细一想莫家出事的前后关联,确实有几分道理。
虽然杨婉仪和皇后,如今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但当年的结,直到刚刚才解开。
不过,此刻她没有太多时间伤感,眼前的杨政吾,更让她紧张和恐惧。
杨政吾一寸一寸地靠近她,道:“婉仪,你迟早是我的,不要挣扎了……”
他逐渐凑了过来,杨婉仪一边推他,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啊!”
杨政吾早就对杨婉仪失去了耐心,一个巴掌拍了上去,道:“给我老实点!”
杨婉仪恨恨捂着脸瞪他:“滚开!”
就在这时,杨婉仪忽然惊讶地长大了眼。
小巷子里,忽然从天而降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刀,向他们飞奔而来。
杨婉仪愣了愣,杨政吾吓了一跳,道:“你们是谁!?”
黑衣人没有理会他,只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眼看就要抓到杨政吾和杨婉仪。
杨政吾一把抽出身上的短刀,颤声道:“你们、你们别乱来!”他看向杨婉仪,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杨婉仪咬唇不语,她也确实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到底是敌是友!?
杨政吾结结巴巴道:“你们可知道我父亲是谁?居然敢对我下手!?”
只见一个黑衣人,走上来两步,一把抓了杨政吾的胳膊,逼得他离了杨婉仪,而后,一个手刀下去,杨政吾便没了声息。
杨婉仪面色一变,浑身发颤。
她见黑衣人来者不善,又实在想不起自己得罪过什么人,便也不敢贸然开口。
就在此时,黑衣人分成两道,为一位华服青年让出路来,青年冷幽幽的声音响起:“大公主,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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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失踪
这声音, 熟悉又陌生,杨婉仪不由自主退了一步,有些踉跄。
这巷子中十分幽暗, 此刻, 借着月光,杨婉仪才看清了这青年男子的面目。
她讶异地瞪大眼,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发出, 就被人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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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长街之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门庭若市的酒楼里,窗边的一桌,格外引人注意。
两位清俊的贵公子, 临窗对饮,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在旁边吃着菜, 三人聚在一起,好似旭日生辉,将角落都照亮了几分。
钟勤正面无表情地坐着, 桌上的酒壶已经空了。
他面颊微红,正要招手让小二添酒,却被白亦宸摁住了手。
“钟兄,别喝太多了……你还要回宫。”白亦宸出声提醒道。
钟勤勉强笑了笑, 道:“回与不回,又有什么分别?”
在那皇宫里, 他最想见的人,如今已经不愿意见他了,回宫又有什么意义?
白亦宸淡声道:“今夜你们都有些冲动,还是等明日见了面, 好好同公主说说吧。你要去北疆的事,毕竟太突然,可能她一时接受不了。”
钟勤摇了摇头,道:“罢了……”说与不说,对结果没有任何影响。
既然她心中有了别人,那边干脆忘了他吧,少些牵挂更好。
杨初初看向钟勤,心里像明镜似的。
她时不时听到钟勤和几位皇兄讨论边疆的情况、邻国局势等,每次讨论到这些事情之时,钟勤总是神采奕奕,杨初初知道,他是心怀天下的,也有报国之志。
可钟勤却一直没有出宫立府,更没有出仕。
杨初初之前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才明白,和杨婉仪有关。
杨婉仪平时看起来任性骄傲,趾高气扬,实际上,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
她很依赖钟勤,却又总是对他凶巴巴……在杨初初看来,杨婉仪似乎一直在挑战钟勤的底线。
她仿佛一个贪心的小女孩,总想知道别人能为她付出到什么程度,最终,到底会不会像她的母亲一样,毫无征兆地离开她。
钟勤满心都是杨婉仪,不忍彻底离开皇宫,那样的话,见她一面,恐怕比登天还难。
但这话,他从没有对杨婉仪说过。
杨婉仪高傲又敏感,他不说,她便总是猜来猜去。
杨婉仪一边试探他对自己的感情,又一边忐忑着,自己也十分煎熬,但是却停不下来。
以至于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将钟勤也弄得十分疲惫。
杨初初看得明白,杨婉仪心中,是有钟勤的,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在钟勤心中的分量几何,于是便不断地想验证这件事。
也许这便是知慕少艾的通病了。
杨初初转而看向钟勤,他微微低下头,面上有一丝倦容,还有些掩藏不住的伤心。
他喝了许多酒,为什么还没有醉意呢?也许醉了,眼前就不会再浮现她的音容笑貌了。
两人相伴,已经超过十年时间了,惦念她,早已经成了他深入骨髓的习惯,哪里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可如今,他守了那么多年的小公主,身边有了其他人,不再需要他了。
钟勤仰起头,喝下最后一口酒,准备起身离去。
杨初初也跟着他站起身来,她不经意扫向窗外,却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杨初初愣了一瞬:“咦?”她顿住了步子,抬起手指向外面:“你们快看!”
白亦宸问道:“初初,怎么了?”
杨初初皱起眉来,小声道:“我好像看到宣王世子……从这里跑过去了!”
钟勤一听,忍不住也向外面看了一眼,只见杨政吾形容狼狈,踉踉跄跄地往前跑,神情十分怪异。
他独自在人流里穿梭,却没看到杨婉仪的身影。
钟勤喃喃:“婉仪呢!?”
白亦宸看了一眼,正色道:“不对劲,我们去看看!”
他和钟勤对视了一眼,两人便带着杨初初,疾速出了酒楼。
待他们出来,那杨政吾的身影,便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不见了。街头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钟勤面色凝重,道:“初初,我记得……杨政吾说,他带婉仪出来,太后娘娘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