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码头就近,找了家干净的客舍。
韩青梧掏出路引递过去,“掌柜的,麻烦两间普通客房。”
他刚说完,就觉得有人在轻轻扯着他的衣袖。
他转头,见顾瑜仰着小脸,很犹豫,很纠结的看着自己,慢慢地,她脸上的颜色变得绯红,半晌,她期期艾艾的小声说:“可……可不可以,和……和你住一间房?”
到最后,那声音小的就和蚊子叫差不多,韩青梧歪着身子仔细听,才听清。
待明白过来后,他脸瞬间热了。
“……呃……”他看着她,想说即便两人订亲了,如此也不合规矩,他倒是没什么,可顾瑜一个姑娘家,对她名声却是不太好了。
他视线不经意下垂,看见她的手一直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
韩青梧忽然明白了,她在害怕。
毕竟刚刚从坏人手中逃脱,现在又要一个人住一间房,她会害怕,也是正常的,是他考虑不周。
他想了想,又跟掌柜的说:“一……一间房。”
只是这回底气有些不足。
掌柜的才不管他们要几间房,只要有路引,只要最后在他家住宿就行。
小二带着他们上楼,房间临江,窗外正对着就是信江码头,有些吵,但胜在视野不错。房间里还挺整洁干净的,一张大床正对着窗户。
韩青梧要了些热水,又要了些吃食和羊乳,他还没等小二送那些东西上来,就歪在床上睡着了。
顾瑜给桐桐又喂了些羊乳,给他拍完嗝,韩青梧还没有醒来。
他睡的很沉,一定是累坏了。
顾瑜决定不叫他起来吃饭了,先睡饱了再说。
她又想着,他这样睡着,连鞋都没脱,太不舒服了。便把小青桐放到他旁边,靠床里边,躺着让他自己玩一会儿。
她便轻手轻脚的替韩青梧散了发,然后拧了布巾,给他擦了擦脸,又把手给擦了擦。
顾瑜是抬起他的手擦的,袖子顺着小臂一路滑到手肘,她突然看见,在他的手臂处,隐约能看见青紫色的痕迹。她轻轻将他的衣袖撸上去,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的伤痕,暴露在她眼前。
伤痕是长条形状的,一直向上延伸到肩膀处,便被衣裳挡住看不见了。
顾瑜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伤?
顾瑜轻轻的抚摸那片伤痕,恨不得替他受这份罪。
她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弄的,可是他睡得那么香,她不忍心把他吵醒,擦了擦眼泪,替他把袖子放下来,又把他的鞋除了,好让他整个人都能躺在床上,会更加舒服一些。
顾瑜在搬动他的腿的时候,无意中又瞥见,他的裤子上,似乎有暗红色的痕迹。
她心中一紧,莫不是又有伤处?
她朝前挪了两步,轻轻将他的腿分开了一点点,便只见那里,隐约有血迹透出。
顾瑜一直在带着小青桐,她自然知道小男孩是什么样的。她原来听刘娘子,还有巧姨娘都说过,那个,是男子的命~根~子,要多多注意,不能让它受伤,所以现在看见韩青梧那里似是有血流出,就觉得他不好了。
韩青梧本来是睡得很熟的,但是顾瑜给他擦脸擦手,即便动作再轻,他也被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见顾瑜趴在床边,盯着他……那里……看。
韩青梧吓一跳,赶紧拉过被子盖上,“你,你做什么呢?”
“青梧哥哥你醒了?”顾瑜说着又开始掉眼泪,“你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还好吗?”
韩青梧赶紧坐起来,不注意扯到了大腿的伤,疼的他顿了一下,才坐正身子。
他伸手把顾瑜拉到床边坐下,给她擦了眼泪,问:“怎么好好的哭了?我没事啊,哪里受伤了?”
顾瑜抽噎着,把他的手拿过来,撸起袖子,指给他看,“你看,这里伤的这么重。”
韩青梧低头看,这才发现手臂上真的有很重的青紫伤痕,一直向上延伸到肩胛骨,估计后背也是的,看上去很是骇人。
他想了想道:“这个应该是昨夜骑马弄的。”
“骑马怎么会伤成这样,你是从马上摔下来了吗?”
“呵呵……没有,”韩青梧将袖子放下,“就是为了不从马上摔下来,没想到弄成这样。”他见顾瑜脸上还挂着泪,却又满脸不解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别哭了,我就告诉你。”
顾瑜拿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我不哭,你说。”
韩青梧却又沉默了,过了一小会儿,他抬手,拿手背搓了搓额角,才道:“这个……说出来还挺不好意思的,”他笑了笑,说:“就是……我不会骑马,我就怕会从马背上掉下来,就想了这么个法子,”他用手比了比,“拿这么长的布带子,把自己绑在马上。”
他又说:“效果还是有的,至少跑了一夜,我都没掉下来,就是没想到,胳臂被勒成这德行了!”
顾瑜听见他是这样奔波了一整夜,才能及时的找到自己,心疼的要命,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说好不哭的啊,小瑜儿不哭了!”韩青梧忙不迭地给她擦泪,那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我没事,一点儿也不疼,真的!”
“都这样还说不疼,”顾瑜抽抽噎噎的说:“还有那里都流血了,也不疼吗?”
“哪里?。”
顾瑜掀开被子,“你看你这里,都有血迹。”
韩青梧只觉得腿上痛,还真没发现,都流血了,“可能是骑马的时候磨破了皮,所以有血迹渗出,没大事的。”
“都流血了怎么会没事?你是不是不好了?你不用担心我害怕就不说真话,我什么结果都能接受。”顾瑜双手撑在床沿,忽然靠近韩青梧,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道:“青梧哥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这辈子,都会跟着你的。”
“……”
只是大腿内侧被磨破了皮而已啊!
韩青梧觉得跟她说不清了,这……这也没法说清啊,难不成让她检查吗?
韩青梧颇为无奈的说道:“我有没有事,你以后……会知道的。”
“……”
顾瑜不明白为何要等到以后,她觉得都已经受伤流血了就不能再等了,于是立刻起身,“不行,我要去请大夫。”
第28章
顾瑜飞奔到楼下询问了掌柜, 替韩青梧找了大夫来检查。
好在都是皮外伤, 他年轻底子又好, 连汤药都不用服用, 只开了一些外用的, 活血化淤的药膏, 以及用于大腿的伤药。
大夫走时交待, 肩上的伤慢慢化瘀了便好,腿上的伤厉害些,要注意不要再碰到了, 避免再次摩擦流血,如遇水要立即擦干。
大夫走了之后,韩青梧起床吃了些东西, 又沉沉的睡了一觉, 直到中午才醒。
他起来和顾瑜一起用过午饭,便觉得体力彻底恢复了, 就不想在客舍再待下去。
身上衣裳都皱皱巴巴的, 而且这么多日都没有沐浴, 昨夜又一夜奔袭, 即便不用脱了衣裳刻意闻, 韩青梧都觉得自己身上有味儿,现在只想回家, 舒舒服服的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
顾瑜本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但他坚持, 也就没有办法。
韩青梧走路倒是没有问题,不过大夫交代过,要避免再碰着双腿间的伤口,但这走起路来,或多或少都会碰到,一碰那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腿分开点走会好多了,可总不能这一路都撇着腿走路吧,太不斯文了。
于是顾瑜便找了辆马车,韩青梧坐在外面,她抱着小青桐坐在车里,如此一路颠簸着回了家。
白天赶路,要比夜晚更快一些,即便如此,韩青梧他们也花费了近半日的时间,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惠州城北的清河大街。
傍晚的清河大街,没有了白日的喧嚣,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开始收铺了。
马车放缓了速度,车夫任由马儿哒哒的慢慢走着,在快要到韩家茶庄时,韩青梧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韩家小哥!韩家小哥!”
韩青梧探出身子,回头一看,是隔壁的李大娘。
他示意车夫停一下。
他跳下车,拱手招呼道:“大娘好啊!”
“好好,”李大娘左右看了看,然后靠近韩青梧,小声问道:“你这是刚刚才回来吗?你知道吗?你小媳妇儿……”她又靠近了一点,踮起脚,想要凑到他的耳边,说:“跑了!!!”
韩青梧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脸上带着笑,心中立刻想起,杜有源昨日跟他提过,他来过韩家茶庄找顾瑜,再加上那帮官兵大喇喇的来找人,那么李大娘这位如此爱打探邻里消息的人,必定会知道的。
她可是清河大街上出了名的爱说是非的人,万万不能让她知晓顾瑜被番邦人掳走的事情。
思及至此,韩青梧笑着回应道:“大娘,您说什么呐?我家小媳妇儿好好的在车里坐着呢!”
“啧啧,韩小哥,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李大娘似是替他惋惜的模样,“昨日好多官兵都来了,杜老板也在找她呢!”
韩青梧没再说什么,他敲了敲马车,“小瑜儿,来跟大娘打声招呼。”
听见他这样说,李大娘眼睛立刻瞪大了,正想说什么,只见车帘被掀开,里面出来一位眉目秀气,肤色白皙的小姑娘,不是顾瑜又是谁?
那刚才说的话岂不是都被她听了去?
李大娘神色有些讪讪道:“顾丫头在呢?”她突然想起昨日官兵确实来了,杜老板也的确给了银子让她帮忙,便又有了底气,“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便是连官兵也被惊动了?”
“……我”
顾瑜正想说话,却被韩青梧打断了,“大娘,因着这两日我不在家,她一人在这诺大的屋里有些害怕,便去了好友家里,可是没有跟杜叔叔交待清楚,这不,引起误会了!”
“是……这样?”李大娘觉得这误会也未免太大了点吧?竟是连官府也惊动了,可她又找不出韩青梧话语中不妥之处。
“可不就是这样吗?”韩青梧笑着说:“大娘,我刚刚才把她接回来,这天色也晚了,我们改日再聊,我就先回去了。”
“诶诶,好,回去吧。”
韩青梧与李大娘告辞后,又登上马车走了。
李大娘看着马车的背影,喃喃自语道:“竟是这么大的误会?!”她想到杜有源给的银子,又偷偷乐了:这个误会不错,倒是便宜我了!
马车继续向前走了没多远,便是韩家茶庄,刚一到茶庄门前,韩青梧就看见了杜惟,他正站在侧门门口,敲他们家的门。
“那边那小子,站别人家门口干嘛呢?”
韩青梧故意压低声音,逗他。
“噢,我是来看看……”杜惟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问话,正准备解释,他是想看看这家人回来了没,结果转头一看,却是韩青梧。
他立刻就笑了,过去就给他一拳,正中肩膀上,“好啊你,耍我呢!”
“嘶……”
他们平日里打闹惯了,杜惟下手可不轻,一拳下去,韩青梧疼的直抽冷气,手捂着被他捶到的地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瑜赶紧下车扶住他,伸手替他揉着肩膀,“青梧哥哥你没事吧?是这里疼吗?”
“怎么了青梧,”杜惟见他如此立刻紧张起来,“受伤了?”
韩青梧拿开手,微微摇了摇,“……没事,小伤。”
“怎么受的伤?可是很凶险?”
“其实……也不算是伤,去的时候怕从马上摔下来,拿布巾绑在马上,勒的。”
“啧!你对自己也真下得去手!”杜惟摇摇头,笑着看着顾瑜,“好在力气没白费,媳妇儿找回来了!”
杜惟今天都往韩家跑了十几趟了,要是今夜他们没回来,明日一早他就雇车子去西画了,好在都平安回来了。
杜惟见他们都风尘仆仆的模样,也就不多打扰,“你们早些休息吧,我回去跟我爹说一声,让他别担心了。”
“行,你先回去吧,替我谢谢杜叔叔。对了,”韩青梧又拉住杜惟,小声交待道:“与别人就别说小瑜儿被掳走之事,就说她去友人家了。”
杜惟听了就明白了,若是说被掳走,那顾瑜的名声就完了,“你放心吧,我有分寸。你们进去吧!”
杜惟走后,韩青梧与顾瑜便进了家门。自那日起,他闭门谢客,专心在家养伤,便连那侍卫上门来谢他,他也只在家里与那侍卫聊了几句,婉言谢绝了侍卫请他去外面摆上一席的好意。
这也实属无奈,毕竟带着伤走路的样子太过怪异了,还是老实待着吧!
韩青梧的伤倒是不厉害,可毕竟破了皮~肉,将养起来多少也都废了些时日,等他彻底好利索,也是十天之后了。
韩青梧养好伤出来,第一件事便是在客似云来摆上一桌席面。
客似云来开在惠州城最繁华的春熙大街上,是惠州城最好的饭店,也是飘香酒铺的老主顾之一,韩青梧便请杜有源帮着订了一间雅间,下帖宴请杜有源,杜惟父子,与林逊之三人。
这日傍晚,韩青梧与顾瑜,先将小青桐送去刘娘子那里,额外付钱,请她帮忙照看一下,然后两人一起去了客似云来。
他们到的时候,客人们都还没来,韩青梧便让顾瑜在雅间等着,他去与掌柜的商量一下菜色。
顾瑜长这么大,第一次上这么好的饭店吃饭,她等韩青梧走了之后,便一人在雅间内好奇的东瞧瞧,西看看,觉得什么都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