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便是立刻签了这租约也行。”
听见他这样说,韩青梧便对邵长远拱手致歉,道:“如此,便对不起了邵掌柜,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苏掌柜既然决定要租,那我便租给他了,您定然会寻得比我这儿更好的铺面。”
“多给钱你也不要?”
韩青梧笑笑,没有犹豫地摇摇头。
邵长远还是很想租这个铺面的,他原来就知道这个位置好,现在进来看了里面,宽敞整洁明亮,就更加满意了,谁知……
“你啊,”主人家既然这样说了,邵长远自然无话可说,谁让他晚来了一步,如此也没有办法了,邵长远悻悻而归,临走前,还不忘嘀咕一句,“书生呐,果真是不适合做生意!”
最终韩家茶社以每月六两银子的租金,租给了苏广平,更名为雅音书斋城北分铺。
韩青梧请了杜有源来作中间人,与苏广平签了租约,并拿到衙门备案。如此,韩青梧与顾瑜每月多了六两银子的进项。
待到傍晚顾瑜带着小青桐回到家中,韩青梧早已烧好晚饭,如同往常一样,在等着她一起吃饭。
饭桌上,韩青梧将今日之事说与她听,待听见那邵掌柜的加钱,韩青梧也没有将铺子租给他,顾瑜便有些不解,她问:“青梧哥哥,为何那邵掌柜多出钱,你也不愿意租给他呢?”
韩青梧替顾瑜盛了一碗汤,放在一旁晾凉,才道:“苏掌柜不光会修琴,据说琴弹的也很不错,他的分铺现在就在咱们家前面,若是我有需要请教指点的地方,岂不方便?”
可不是么?他今后不光是学琴,便是买书,买笔墨纸砚也都更加方便了啊!
顾瑜由衷赞叹,“你考虑的真是周全!”
晚饭过后,照例是两人的学习时间,只是现在韩青桐没有那么早睡觉,韩青梧便把他的小床挪到书桌边上,让他呆在小床里,这样他们可以边看着他,边学习。
韩青桐倒也算乖巧,他乖乖的躺在小床上,咿咿呀呀的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说累了,便安静的躺着,听哥哥低声给他的小嫂子讲解文章。
可今晚顾瑜完全不在状态。
因着旁边放了韩青桐的小床,韩青梧便坐的离她比较近。
顾瑜今天一天都在想着徐筱雅的话,现下韩青梧又离的她如此近,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心跳的比平日里快了一倍不止。
韩青梧又给她讲解了一遍,然后问:“懂了吗?”
顾瑜不敢说懂了,她怕他会叫她解释,偏又不敢说没懂,毕竟他已经说了三遍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便只能对着韩青梧傻笑。
韩青梧叹了口气,又将书页翻回去,“跟你我都没法着急。”
第46章
苏广平也确是真正能办事之人, 租铺子的手续全部办好之后, 他便开始着手布置分铺。不过韩家茶社原本的布局就比较适合书斋, 现在只需要再简单装修一下, 换上新的牌匾, 如此十来天过后, 雅音书斋便在城北新开张了。
因着城北只这一家书斋, 百姓又大都有些好奇的心理,因此新开张后,雅音书斋每日顾客络绎不绝, 生意十分兴隆。
苏广平进进出出都乐呵呵的,笑的合不拢嘴,对于当日韩青梧拒绝了邵长远而选择将店铺租给他, 更是感激不已, 便是韩青梧偶尔有关于弹琴方面的问题向他请教,他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愿意的样子, 极尽耐心的与他解惑, 加之韩青梧练习起来也足够刻苦, 使得他在短短十来日, 琴艺又更上一层楼。
这两个月在书院里学习的生活, 韩青梧已经完全适应,只是最近这几日, 他总是能感觉到那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可待他察觉时, 却偏偏找不到。那偷窥之人究竟是谁,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他想不通,猜不透。
韩青梧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杜惟,杜惟倒是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之处,但终究也是提高了警惕。
这日下午有骑射课,众学子们都在更衣室中换骑射服。
骑射课是同科一起上,按照个人的骑射水准,分为初、中、高三个级别,书院的学生们都是男子,因此就只有一间大更衣室,可以同时容纳五十人。更衣室内有储物柜子,大家可以将换下的书院服放进柜子里,因着大家都只是脱了外面的罩衫,里面都穿着常服的,所以更衣室中并没有隔成小的单间,大家都有说有笑的在一起换衣裳。
杜惟正在跟韩青梧抱怨上午经史课时,夫子讲的篇章他根本就听不懂,马上便要到三月一次的考核了,杜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韩青梧便约他下学后,去他家里,他们可以一起学习。
翟一铭在他们旁边,将他们的对话丝毫不拉的全都听了去。
他斟酌一番后,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韩青梧,“韩青梧,我听见了你们刚刚的说话,不知道我是否加入你们,下学后一起学习?”
翟一铭在戊戌甲班是个比较特别的学子,他看起来有些冷漠,也不怎么跟学堂里的其他人交流,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现在他主动与韩青梧说话,倒是让韩青梧有些意外。
韩青梧想了想问:“不知你家住何处?我与杜惟都住在城北清河大街,若是你住的太远,怕是不方便。”
“清河大街?”翟一铭正在叠着书院服,听见韩青梧这样说,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道:“那还真是巧了,我家也在清河大街上,离着水产市场不远。”
“竟不知我们原来都住的这样近,”杜惟将书院服胡乱的叠了几下,道:“那下学之后我们可以一道回去。”
韩青梧也点了点头道:“今日便与我们一起回去?”
“好!”翟一铭自然答应了。
三人正在说话间,忽然更衣室的里侧响起一阵骚动,像是有人起了争执。
“你如此鬼鬼祟祟的模样,是不是在偷窥?”
“……”
韩青梧顺着争吵声看过去,像是乙班的人,他随意的看了两眼,只见一人满脸憋的通红,十分气愤的模样,正在质问另一人,可那人却低着头,一声不吭。
莫不是真的偷窥被抓了现行?可大家同为男子,又有什么可看的?
韩青梧莫名觉得有些荒唐可笑,可他最近对偷窥这个词毕竟敏感,因此听见那人如此质问,便又多看了两眼,偏那被质问之人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学子。
看了几眼也没看到真容,韩青梧遂作罢。
“莫不是……你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这时不知是谁,莫名说了这句话,顿时惹得更衣室中一阵笑声。
韩青梧也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人,真是什么都能想的到!
众学子们的哄堂大笑,使得那位自觉被偷窥了的学子,更加的恼羞成怒,他大声道:“杨弘,你别痴心妄想,这辈子,我都不会看上你的!”
那位学子的意思是,他只看得上姑娘家,可偏偏他的话说出来后,大家的笑声更甚,原来他着急想与杨弘撇清关系,却没想到,他如此说却好似坐实了他好男风的事实,然而他并不是啊!
韩青梧离得并不远,将那人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他不由得小声嘀咕一句,又是杨弘?他好男风?!
说到底,他与杨弘连认识也谈不上,他是喜欢姑娘还是汉子,韩青梧根本没有兴趣知道,便也没打算再听下去。
“小惟,换好了吗?我们走吧?”
“好,马上!”
韩青梧招呼杜惟,正要与他一起走的时候,突然更衣室内侧爆发出一声大吼,“谁给你的自信?谁要看你?”而后那人话音一转,“韩青梧,我一直在看的人是你!”
韩青梧脚下一滞。
还未待他转过身来,杨弘便以壮士断腕一般的气势,走到他面前。
“韩青梧,你说的对,我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姑娘家的身后。”杨弘秀气的脸庞涨的通红,那双似葡萄一般的眼睛,盈盈浸润着水雾,“这几日我一直都在暗暗观察你,你对同窗友善,学习认真而刻苦,我觉得你是个正直的人,我想与你做朋友!”
这一番话,可算是自杨弘五岁之后,一次性说的字数最多,语句最完整,逻辑最通畅的一回。
说完之后,他只觉将自己的意愿悉数完整的表达出来,有种酣畅淋漓的畅快感。
那日韩青梧与他说不能一辈子躲在姑娘身后,仿佛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生生打醒。
自他被解救回来之后,身边的人出于爱护他,或者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都将他保护的很好,便连比他小的林彤,也对他照顾有加,他便心安理得的躲在这些关爱当中,可那日韩青梧与他说过那话之后,他猛然醒悟,若是真的如此懦弱一辈子,他怕是要一辈子做林彤的哥哥了。
自那日之后,在书院中,杨弘便不自觉地,会去关注韩青梧,他想与他成为朋友,可又不知该如何做。杨弘本来是打算足够了解韩青梧之后,再慢慢与他结交,可偏偏今日被人如此误解,逼迫他不得不同韩青梧说出他的想法。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措手不及,倒是给了他勇气。
若是韩青梧能答应,那真是太好了。
可他要是不答应,也无妨,因为他,杨弘觉得自己能如此说一番话,也足够了,今后再慢慢的与他结交便是。
听见杨弘的一番话,韩青梧觉得自己是找到了那偷窥之人,“便是你,日日在书院中监视我?”
“……”韩青梧的措词让杨弘有些羞愧,“对不起,我不敢与你直接说,便一直偷偷的跟着你,想寻个适当的机会……”
“我不好男风。”韩青梧拒绝的毫不犹豫。
杨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由得急了,“我……我也不好这个,我就是……就是想与你做朋友。”
“那你大可以大大方方的来与我说便是,又何必如此偷偷摸摸的呢?”
“抱歉,”杨弘低声道:“我一直都没有朋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与人交朋友。”
韩青梧倒是没想过是这个答案。
惠州城首富的儿子,他说自己一直都没有朋友,谁信呢?即便他不爱结交,别人也会巴巴凑上去吧?
偏偏杨弘那满脸真诚的样子,很难让人认为,他是在撒谎。
第一次见他时,他便是一副小蜗牛的模样,将自己包裹在厚厚的壳中,谁也不理。如今小蜗牛好容易伸出了触角,韩青梧觉得自己或许可以选择,试着相信他。
思及至此,韩青梧对杨弘笑了笑,说:“既如此,那便与我们一起吧!骑射课要开始了,快走吧!”
说完,韩青梧招呼杜惟道:“走了,小惟。”
韩青梧已经转身走了,杨弘还有些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杜惟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道:“小葡萄,你不是要跟青梧做朋友吗?他都叫你一起走了,你还愣在这里干嘛?”
杨弘简直不敢相信,以至于忽略了杜惟对他的戏称。他忙不迭地拉住杜惟问:“真的吗?真的吗?你们肯让我与你们一起了吗?”
“自然是真的!”
杨弘听见杜惟肯定的回答,开心的嘴都合不拢了,“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追上他呀!”说着,杨弘扯住杜惟的袖子,拉着他便追着韩青梧而去。
这是杨弘第一次,靠自己去结交的两位朋友,他心中是满满的成就感,便连这春寒料峭,冻杀年少的春风吹在身上,他也丝毫不觉得寒冷。
杨弘在书院中,为结交了新的朋友而兴奋不已,他的青梅竹马林彤,却听见了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正午时分,林彤照例到正房的花厅,与母亲一道用午饭。
她刚刚穿过月亮门,便看见父亲的随行小厮,在花厅的门外候着,便知道她父亲回来了。
“我爹今日怎么中午便回了?”林彤随口说了一句,便有那守在院外的丫鬟听见,上前道:“是,夫人找老爷有急事,便着人将老爷请回来了。”
林彤斜睨了那丫鬟一眼,“可知是什么事?”
“奴婢不知。”
“嘴巴闭严实了,便是知道也不可随意乱传话!”
林彤的声音虽然还很稚嫩,可那严厉的语气,让人不能忽视,小丫鬟立刻慌了,扑通一下便跪了下来,“请小姐恕罪,只因是小姐问话,奴婢这才回答的,若是旁的人,奴婢定然是半个字也不会吐露。请小姐恕罪!”
“行了,起来吧,下不为例!”
“是,”丫鬟又立刻站了起来,生怕慢一点又会被说,“多谢小姐!”
因着这耽搁了一会儿,林彤进到花厅时,便只听见她娘说:“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
第47章
“娘, 您没有想到什么呢?”林彤刚一踏进花厅便问道。
林广泰此时坐在花厅中央, 紫红褐色的紫檀木圆桌旁, 手中端着一盏香茗, 范玉香站在他身后, 正在给他捶着肩, 却没想到她的宝贝姑娘这个时候进来, 也不知将他们的话听了多少去,她面上有些讪讪的。
“没什么,我和你爹正说着话呢!”
“我能听吗?”林彤过去, 挽住林广泰的手臂,左右摇晃着,“爹, 我这刚巧听了个没前没后的, 您就行行好,别吊女儿胃口, 快说给我听听吧!”
林广泰清了清嗓子, 正要说话, 范玉香在他肩上擂了一下, “老爷, 我们都还没有打算好,您先别跟彤儿说。”
范玉香这样一说, 林彤更加起劲了,“是关于我的?”她立时蹲在林广泰膝旁, 仰着头, 乖巧极了,“爹爹,快告诉我,是什么事?”
林广泰倒是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原来也答应过他家姑娘,她的婚事要与她商量着来的。
他呵呵的笑了,将茶盏先放到桌上,然后拉着林彤,坐到旁边的圆凳上,拍了拍她的手,方才道:“你娘,相中了一位书生,想说给你的,便托人去打听,谁知,那书生竟然已经有了指腹为婚的妻子,虽说现在因着在孝期,加之年龄又小,还未成婚,但终归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交换过婚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