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衿深深闭上眼,片刻后复又睁开,定定望着少年妖美的眉目,哑声道:
“真儿,多情道者,主多情也,便是再难一心一意,贪恋鱼/水/之/欢,这一点,你可明白?”
“我当然明白,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偏就喜欢主人,只想和主人做开心的事情!”
元衿目色逐渐迷离,素指抚上他诱人殷唇:“你可知今天是我与丞相的大婚之日?”
这话音方落,少年眸子一缩,面色陡变,一口咬住她手指,而后猛地向她扑过去:
“反正我不管!”
元衿却低低笑出了声,止不住喟叹:“真是个妖精……”
“真儿本来就是狐狸精。”
“你倒骄傲得很。”
“那是自然,谁让主人最喜欢狐狸精。”
“我有说过这话?”
“没有么?那我现在问好了,主人是不是最喜欢真儿?”
元衿半阖着眼,醉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无所不应:“嗯,主人最喜欢小狐狸。”
霍珏却不依不饶:“我说的不是对狐狸的喜欢,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不都一样么,哪儿那么复杂了。”
“不一样!”
“好,都依你,宝贝说什么就是什么……”
“……”
茫茫夜景遮不住满室光景,接连不断的调笑随风飘散进各个角落,分毫不差地传入刚刚赶到的新郎耳中。
容辞死死盯着屋内,亲耳听闻那一句句诱哄表白之语,突然“轰”地一声拍碎殿外结界,如流光般闪入其内,下一刻却是目眦俱裂。
他鲜红着一双眼,不可置信望着床上几乎衣不蔽体的男女,喉中发出割裂般的嘶吼:
“阿衿!”
可是还未待他道完后话,一个瓷器便遽然砸了过来,“啪”地一下摔落在他身旁,顿时四分五裂。
再抬眸时,却见那人已披着上衣物,颊侧熏染着热情过后的余晕,清清泠泠站在将将垂落的帘帐前,只对他冷冷斥出三字:
“滚出去。”
第72章 压抑的愤怒,极端的隐忍……
“滚出去。”
轻轻三个字, 令容辞之前所有的忍耐和准备统统化作乌有,心内防慰几乎全线崩溃,整个人如冰雕般愣愣伫立在原地。
她怎么可以在他们的大婚之夜做出这种事?她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后还一脸冷冽地叫他滚!
原本听完她那番话后, 他一个人在坤颐宫忐忑思虑了许久,虽失落难过,却也明白想要与阿衿重修旧好, 仅凭三言两语是远远不够的,尚且需要一段时日证明。
他强迫自己耐下心,在坤颐宫一直等到傍晚,以为她宴请完群臣后就会回来, 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消能与她待在一起便足够了。
谁知心心念念一整日,却等来了她转道乾坤殿的消息。万般纠结之下他终是抛开顾虑,匆匆赶来, 可万万没想到竟会撞上如此……靡/乱的一幕!
他五指越捏越紧, 手背上青筋毕现, 眸中亦染满猩红赤色。
寒冰气流在他周身不断聚集旋转,大红袍裾轻轻四散漂浮, 映衬出那张如画般的面容。
元衿望着他愈发怪异的神色,手中长剑乍现, 准备随时御敌迎战。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他所有气息骤然收敛, 仅仅一瞬之间, 弥漫满室的冰源之力便消退得无影无踪。
容辞指头渐渐松开,呼吸也一点点平复下来。
方才是他鲁莽了,他怎么能在阿衿面前动手呢?阿衿不过暂时被狐狸迷惑了而已,往后日子还长着, 对付那只畜牲的法子多得很,犯得着为了它与阿衿针锋相对么?
在阿衿面前,他必须隐忍,必须做最好的子修……
容辞近乎残忍地克制住自己的癫狂与欲/望,嘴角甚至抿开一抹温柔笑意:
“阿衿,既然你……有事,我便先走了,明日再来与你请安。”
元衿蹙眉看着他这陡然之间的变化,目光不由复杂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开口道:
“既然已经入了秘境,朕希望大家都能各司其职,遵从自己所代表的角色,不要给别人徒增烦恼。”
容辞自然听得懂她的话,敛了敛眸,从善如流:
“陛下圣明,微臣告退。”
他极快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离开,却在走至院中时,又听见那噩梦般的暧昧呢喃:
“主人,我们继续吧。”
“别闹了,睡觉。”
“那主人答应我,以后不许碰那个人。”
“你先把尾巴收起来。”
“主人答不答应?”
“行行行,真是拿你没办法……”
“嗷~”
……
容辞逃也似的回到坤颐宫,一路上耳边都萦绕着那些调笑耳语,如同世间最可怕的诅咒,时时刻刻侵蚀着他,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守在宫门口的李尚远远见着相爷的身影,吓得瞌睡都醒了。
自从白日陛下冷脸而去后,主子便规规矩矩等在宫中,好不容易等到了该洞房花烛的时候,陛下却置主子于不顾,回到自己的乾坤殿中,半分不顾及主子的颜面。
按理说以主子的地位,即便陛下也是不能轻易折辱的,何况陛下以前不惜担着“昏君”的罪名强娶主子,应当是爱极了主子才对,怎么会一副嫌弃厌倦的态度呢?
最奇怪的是,主子居然心甘情愿受下了这份折辱,不仅如此,当听说陛下回乾坤殿后,相爷竟是想也不想便往那边赶去,看这架势,还极可能吃了个闭门羹……
李尚看着面无表情的主子,连忙低头让开,轻轻跟在后头,不敢多问一字。
忽然间微光一闪,只见主子已将喜袍褪下,复又换上那袭素洁白衣。
“明日派人去趟慕容州。”
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的缘故,李尚总觉着主子嗓音格外寒凉,寒凉中透着股残戾狠绝的肃杀之意。
“慕容州……小人记得那是慕容家的领地,不知相爷具体作何打算?”李尚试探着问道。
容辞听到这个称呼,侧目冷睨向他。
李尚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忙不迭改口:“主君恕罪,是小人疏忽了。”
容辞若无其事收回眸光,掌中赫然现出一张画纸:“去查查慕容家是否丢失过这样一条九尾红狐。”
“另外,仔细收集当地关于九尾红狐的传说,越详细越好。”
李尚双手接过纸张,自觉躬身退下:“小人这就去办。”
容辞径直走向内院,不动声色向上瞟了一眼,陡然间广袖一挥,整个宫墙迅速生成一层冰封的结界。
他目光冷冷巡视了院内一圈,最后两指直直刺向树后某一个角落,渐渐流泻出混合了诛神心诀的冰源之力。
原本最初并未有任何异像,可不到一会儿,那片地方便开始出现一闪一闪的金光,而且随着冰源之力的渗透,那金光越抖越快,直到彻底隐没不住,竟凝聚成一个小小的纸人,冲着容辞哇哇求饶:
“呜呜大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高抬贵手别打我了……”
云七哆哆嗦嗦蜷成一团,被寒冰规则冻得语无伦次。
这个人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竟然可以察觉到它的存在,而且还能利用规则之力反过来压制它!
他现下尚未登临神境吧,怎么能威胁规则呢?难道是因为诛神剑法的缘故?
“云恒派你来的?”
容辞扫过它一眼,眉目间尽是冷淡,显然没多少耐心。
云七看着上辈子毁天灭地的疯批,默默留下悔恨的泪水,它为什么想不开跟踪容辞?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主要珏珏最近不让它进神识,它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在外面瞎晃悠,不如跟着容辞探听点消息,也好随时掌握敌方动向。
谁料刚想撤,就被逮了个正着。一般来说,它们规则融散于六界之中,只消隐藏得好,是不会被发现的,咳它忘了容辞根本不是一般人。
“呃~是老大派我来的……”纸人扭扭捏捏,颇为心虚地答道。
没办法,只能暂且推老大出来背锅了。
容辞稍稍敛眸,如玉修指动了动:“既然是他派来的人,那便去死吧。”
话音将落,冰源之力重新流转,惊得云七连声更正:
“不是不是,不是老大派我来的,是霍珏……”
听到这个名字,容辞勉强收住了手,薄唇上下轻阖:
“接着说。”
云七总算松了口气,绞尽脑汁胡诌:“嗯……是这样的,我没能完成老大交代的任务,便私自找上了霍珏,与他一起合作……哎哎哎疼……”
纸人尚未说完,猛然受到一股力量撕扯,紧接着一个清淡的声音响起:
“重新说。”
云七纸脸上老泪纵横,擤了擤鼻涕道:“事实是老大担心霍珏作乱云天,特地派我来监督他,结果这次霍珏为了找元衿,威胁我泄露天机,进入秘境,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容辞思虑片刻,长眉微展,漫不经心地瞟向它:“不全对。”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代清楚前因后果,本尊耐心向来不好。”
云七吓得瑟瑟发抖,容辞心眼多得不像话,想骗过他实在太难了。
此刻它无比怀念元衿仙女,这疯批在元衿面前的时候乖得像绵羊一样,哪儿敢这么嚣张!
所以它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如果容辞知道老大特地派人来坏他姻缘,自己会不会死的更惨?
反复纠结再三,纸人一咬牙,算了,事已至此,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反正老大才是罪魁祸首……
于是,纸人一五一十把事情全说了出来,容辞面无表情看着它,默然半晌后,忽而轻呵一声,道:
“所以,那畜牲之所以出现在阿衿身边,都是你们的阴谋?”
“不是我们!”纸人忙不迭撇清关系:“这是老大一个人的决定,跟我没多大关系,我就是个打工的,打完工老大还不给我功德……”
“功德啊……”容辞遽然浅笑,指尖汇聚起点点金光:“他不给你,我可以给你。”
纸人浑身都亮了:“真的吗?”
它也有蹭到大佬的功德的那一天吗!
“当然,不过前提是,你必须为本尊所用……”
*
第二日清早,元衿如同往常一样和狐狸一起用膳,只不过这次的小狐狸终于大大方方化成了人形,非闹着让元衿换了把够两个人坐的长椅,然后美滋滋和主人并列坐在了一起。
“真儿,你一个人坐着不舒服么。”元衿无奈看向兴冲冲的少年,着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两个人才更舒服呀。”少年伏身过来,一脸的笑眯眯。
元衿晃了晃神,不小心被他眸中艳色迷花了眼,忙稳住心神,轻斥道:
“你坐好。”
少年双手牢牢抱着她,毫不心虚地答道:“我坐好了。”
“你最好乖乖把爪子拿开。”元衿面带警告。
少年浓密长睫眨了眨,一张小脸突然变得可怜兮兮:“主人昨夜还唤真儿‘宝贝’,今天就不要真儿了么?”
“……”
元衿顿觉头痛,从昨夜招惹上这小冤家开始,她便应猜到日后恐怕不得安生……
都怪美色误人!
元衿正兀自忏悔,那边狐狸戏还没完:“哼,如果主人不要真儿,真儿走就是了!”
他说着“咻”地一下变回小狐狸,蓬松的红尾巴一甩,当真“蹭蹭”往外跑去。
元衿下意识伸手去抓,却连根狐狸毛都没捉着,正欲开口喊住它,却见那小家伙又自个儿“哒哒”跑了回来,重新化身成人形,也不说话,只紧紧挨着她坐下。
“你这是怎么了?”
元衿瞧着他有些奇怪,刚问出一句,便听巫浮的声音从外响起:
“陛下,主君来了。”
第73章 三个人的早膳
元衿动作蓦地一顿, 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道修长白影从外径直走入,落落大方对着她拱手行礼:
“陛下万安。”
元衿蹙了蹙眉, 放下手中巾帕,面色不虞道:“你来做什么。”
她原以为经过昨日那样尴尬的场面,他应当无颜再踏进乾坤殿才对, 没想到还真来向她请安了。
他以前可不是这般没脸没皮的人,少年天才,何等恣意骄傲,哪怕天道在上, 亦从不肯弯腰分毫。
容辞面不改色地直起身,目光牢牢粘在她身上:“陛下是微臣的妻主,依照九州的规矩,夫妻视为同体, 故而微臣自然该与陛下一起进膳上朝, 以免引来他人非议。”
“你威胁朕?”
“微臣不敢, 只是陛下昨日亲口说过……”
他剩下的话并未说完,但元衿明白他的意思—
“各司其职, 遵从自己所代表的角色。”
他是在用她的原句警告她。
“既然如此,主君请坐。”
元衿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命人搬了把椅子放在对面,客客气气道。
容辞微微颔首, 撩袍坐下, 墨眸淡淡扫过元衿身旁的少年,眼底寒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