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白衬衫黑西裤,领口折了小燕尾边,铂金针链穿插而过。
天冷,他在外头罩了件挺阔的黑色过膝风衣,没系扣。
颜苏的耳膜嗡嗡作响,只能听到他们忽近忽远的声音模糊传来。
“裴先生客气了。”难得让不苟言笑的许教授交口称赞,还挺难,“没想到裴先生在油画这方面颇有心得。现在的年轻人太过浮躁,少有人能静下心搞创作。”
“艺术是个吃天赋和情绪的东西,流水线的作品到底少了底蕴和内涵。”许教授侃侃而谈,“这次还要多谢AH皇家艺术基金会提供的机会,让这些孩子们切实感受到不一样的氛围。”
对方斯文轻笑,“能为有天赋又肯努力的同学做点事儿,也是创办这个基金会的初衷。”
许教授轻叹,“是啊,这些年来许多孩子有天赋的孩子因为现实情况不允许,放弃了这条路。”
“这条路荆棘遍野,沉不下心耐不得寂寞是不成的。”
见过不少天赋党,为了赚快钱而无法精心创作,转而临摹,最终泯灭于众人。
许教授略显痛心,“学艺术是个烧钱的事儿,虽然挺可惜,不过只能说人各有志。”
对方轻轻嗯了声,表示赞同。
许教授:“哎哟,看我这个糟老头子,光顾拉你说话,都要耽误登机了。”
“没关系。”
“没想到会在飞机上遇到,真是缘分。”
对方微微一笑,“确实。”
“那回头聊,您赶紧入座吧。”
……
男人的脚步声近了,颜苏怔怔抬眸。
恰巧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
两年不见,这人一点没变,依旧是那副优雅矜贵相,时光似乎特别优待他。
一刹那间,脑海里涌现出刻意压抑的种种画面。
时间仿佛静止了般,就此停住。
直到空乘的声音打断了难捱的静默,“裴先生,您的位置在这位小姐旁边。”
“嗯,谢了。”
“不客气哦。”空乘笑得甜甜的,“那祝您旅途愉快!”
对方轻笑了下,没搭腔,只是专注地盯着座椅上的小姑娘。
反而是被空乘的声音骤然惊醒,颜苏就像一只慌不择路的小鹿,跌跌撞撞的找不到归途。
末了,手忙脚乱地拉高围巾,遮住脸颊的同时,也掩埋了所有难以严明的情绪。
心跳在这刻变得无比清晰,轻一下,重一下。
她将自个儿埋在围巾里,不敢抬头看他。
身边一票人用探究的目光盯着他们,这种境况下,让颜苏顿时坐立不安起来。
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一点都不想让人知道。
旁人问了。
说什么呢?
短暂到还没来及享受甜蜜的“前男友”?
然而耿直的许教授偏偏在这会儿打破了沉默,“颜苏啊,你跟裴先生认识?”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局促不安地杵在那里。
男人却率先开口,帮她解了围,“收到一副很不错的参赛作品,据说出自一个小朋友之手,有点好奇。”
“就很想认识一下这位才华横溢的小朋友。”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
漆黑的眼直勾勾盯着她躲闪不及的双眼,朝她伸出手掌,唇角微扬。
“安和集团裴时瑾。”他说,语调沙哑,“很高兴认识你。”
稍稍停顿。
他似笑非笑看着她,慢条斯理喊她名字,“颜小姐。”
▍作者有话说:
第047章 晋江独家发表 [VIP]
上一次听他喊“颜小姐”还是两年前的平安夜, 带着捉弄的意味儿,让她受不住,只能顷刻间丢盔弃甲。
这会儿的一句“颜小姐”充满了绅士与缱绻。
非常正式的介绍。
众目睽睽之下。
清贵矜傲的男人以绝对优雅的姿态,朝她伸出手。
完完全全的商务礼仪。
颜苏面上强装镇定, 内心慌得一批。
眼下这种情况, 不管怎么应答都势必要回应。
顶着一众探究的目光, 颜苏习惯性地拉高围巾, 从座椅站起, 心乱如麻地递手过去。
伴着她低如蚊蚋的声音, “清大美院大三生,颜苏。”
被男人很轻地握住手指, 再规矩不过的商务礼仪。
他轻笑了下,嗯了声。
旋即松开她。
这么个不算触碰的触碰, 让她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原以为旅程途中,这人会说些什么。
奇怪的是,除了那句自我介绍,他从头到尾都没跟她搭话。
真就当是完全不认识她。
中途加餐,空乘送上了熟悉的红丝绒蛋糕。
颜苏听说某些航空公司会为SVIP定制餐食, 瞧他与旁人截然不同的餐食,大约是常坐这趟航班。
是因为时不时飞瑞士吗?
她以为他好久都不再吃这种齁死人的红丝绒蛋糕了。
现下又回到了原点么?
果然,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真的为了谁而改变。
想到江雾里跟自己说过,这人并不是多喜欢甜的东西,吃这种自杀式的甜品, 多半是为了解压。
所以……
这两年来, 裴三哥哥压力很大吗?
其实不难猜想, 偶尔在财经新闻或者娱乐新闻获悉他的消息, 大都是安和集团裴三少又又又地收购某某某。
这样高强度的工作,显而易见的压力大。
然而,总吃这样齁甜的蛋糕,身体能撑得住吗?
刚才没细想,眼下一瞧,果然发现他似乎比两年前清瘦了些,整个人也变得没那么斯文,反而有种莫名的冷感。
没有交集的两年间,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心潮翻涌间,空乘已然为她准备了餐食,“颜小姐,这是您要的玫瑰酥,给您放这里您看可以吗?”
什么玫瑰酥?
颜苏睁着一双迷茫的眼,偏头一瞧,空乘将替她准备的精致餐食一一摆好。
几块色泽美丽的玫瑰酥就搁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盘里。
与她以往吃的那家私厨如出一辙。
其他的餐食也都是她以前最爱吃的。
最令人吃惊的竟然还有几只萌萌哒的小兔子布丁。
颜苏记得那会儿跟他在冰雪王国,冷得不行,去商店里买热饮。
瞧见外头放的各种小动物样式布丁,她一时好奇,便趴过去打量。
店员热络地跟她推荐:“小姑娘要不要尝尝咱们C城的特产?”
“C城的特产?”
店员一一指给她看,“冻梨,冻柿子,还有这些小动物布丁,很好吃的,要不要尝尝?”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吃冷冻产品吗?
莫名有点刺激。
只是产品太多,哪一个都想要,就好愁人。
她趴在那儿犹豫应该选什么。
身边的男人突然凑过来,贴近她耳边笑问,“想不想吃?”
她点头,又添了句,“但我不知道选什么才好。”
他怔了一秒,一脸好笑,“就这事儿让你犹豫这么久?”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笑了下,抬手揉了揉她的毛线帽,跟店员要了每一种小动物布丁。
回酒店的路上,她看着怀里一大票的布丁,悄悄问他,“裴三哥哥,这些会不会太多了点?吃不完怎么办?”
“留着慢慢吃。”
“但……”她不好意思小声嘀咕,“我想每一个口味都尝尝。”
他懒散靠在车后座,似笑非笑看她,“没关系。”
她没听懂,懵懂地看着他,“诶?什么没关系?”
男人抬手蹭了蹭她沾了奶油的嘴角,温柔说,“吃不完哥哥帮你。”
微微怔愣一秒,她旋即明白他说的“哥哥帮你”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可以全都尝一遍,然后剩下的丢给他么?
耳尖陡然发烫,心里想得却是裴三哥哥那么洁癖的人,吃她吃过的东西……
他却仿佛洞悉她的心思,单手掌着她脑后,压过来。
低头吻化她唇齿间的奶油,瞧她红着脸低声呜咽。
他轻轻地笑,“这样的不都尝过了?”
……
回忆到这里,颜苏脸颊滚烫,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事儿。
一定是因为兔子布丁勾起了她压在心底的记忆。
轻轻拢了拢围巾,颜苏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好似并没注意,拿了湿毛巾,正擦拭着修长的十指。
动作慢条斯理的,格外赏心悦目。
心头突突直跳,乱不成调。
裴……
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生日那晚,在车里,到底有没有跟他接吻?
是他送自己去的酒店吗?
既然如此,现在又装作不认识她。
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小姑娘心里犯着嘀咕,即使过去这么久,依旧挡不住,瞒不住的心事显露无疑。
裴时瑾漫不经心擦拭着手指,余光打量着她的神情,漆黑的眼弯了抹微妙弧度,面上却平静斯文,不动声色。
煎熬的十几个小时里,到了后头,颜苏索性把脸往窗口的地方一偏,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
她睡眠质量一直不好,两年前跟他分手后,就越发变本加厉。
奇怪的是,在这种不安环境下,大约是这人在身边的缘故。
紧张到极度就是放松,末了,她还真睡着了。
不多时,空乘过来收餐盘,“裴先生请问您——”
裴时瑾修长的指抵在薄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空乘会意,没打搅,蹑手蹑脚地收拾了餐盘。
……
颜苏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
醒来,发现身边的男人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表情颇有几分玩味。
她脊背一僵,本能地就去摸唇角。
手指沾染湿润之后。
呆滞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来了又来了!
为什么每次都在这人面前丢脸!!
一张干净的纸巾递过来,颜苏一愣,看他微扬起唇角,非常斯文地提醒她,“颜小姐这里。”
指尖轻蹭了下,在她僵硬地瞪着他时,裴时瑾散漫微笑,“唇膏花了。”
颜苏:“……”
-
下榻的酒店是Treasure度假村里新建的六星级,这座酒店去年才落好,全钢结构,玻璃为主材,楼层不高,只有四层,建筑风格却十分独特。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朵灿然盛开的玫瑰花。
颜苏的房间在顶楼,套房有一个超大露台,露台上搭建了一只小木屋。
玻璃顶,胡桃木面,不大,里头只放了张贵妃椅,连着一个未做隔断的浴室。
说是浴室,其实就是一只圆形按摩浴缸。
瞧见木屋和浴缸,颜苏心头重重一跳,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个夜晚,被他摁在木屋亲吻,哭唧唧地喊他“哥哥”。
随后被他捂住嘴巴,在她耳边低哑轻笑,“又乱喊?嗯?”
她不明白,含着哭腔问他原因。
很快,她就亲身体会到了,某些时候真的不能乱喊“哥哥”,可能真会死人。
瞧见这如出一辙的浴缸,颜苏只觉得耳根发麻,只瞧了一眼,飞快地关上小木屋的门。
以前最喜欢的小木屋,大露台,大浴缸,躺在小木屋里透过玻璃穹顶仰望星空。
现在都变成了让她脸红心跳的负担。
前来窜门的小分队把套房转悠了一遍,发出感慨的声音。
“靠,苏苏你这个套房也太棒了吧!!咱们的金主爸爸好双标啊!”
“关金主爸爸什么事儿?这明明是人苏苏手气好,直接抽了套豪华套房!”
“呜呜呜呜!!我怎么就没有这种运气!”
“你几人间啊?”
“双人间。你呢?”
“单间。不过没苏苏这房子豪华!瞧瞧这气派的双人大浴缸,都能在里头略略略了。”
“……姐妹,你好污啊。”
颜苏听得面红耳赤,蒋丹搂着她,摇啊摇的,“苏宝你的手气也忒好了叭,三次都拿到最好的牌,以后我要是玩游戏,一定找你帮我抽卡。”
万年非酋的颜苏:“……”
想到什么,蒋丹贼兮兮地看着她,“不过,我怎么觉得赞助咱们的那个裴先生好像对你……”
颜苏一口打断,“不是。”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这么心虚干什么?”
颜苏:“……”
关瑾看出她的不自在,忙拉着蒋丹转移了话题,“别乱说了,那位裴三少说不定都有了内定的未婚妻了,你这么说容易给苏苏招惹麻烦。”
“不是,你们不觉得他对苏苏很不一样吗?”
有人调笑:“男人嘛,都喜欢长得漂亮的。家里红旗不倒彩旗飘飘,苏苏又是个学生妹,那么单纯,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也正常吧。”
“不过苏苏,就算不结婚,跟他谈段恋爱,或者一场露水姻缘其实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