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打过,但没什么大碍,不提我们都忘了。”
酗酒的中年男子:“那次我夜里喝完酒,提着灯笼在路上走,突然就挨了那么一下子,给我疼得呦,眼睛哗哗流泪,想去抓是谁也抓不得。”
熬夜织布的妇人:“我熬夜织完布,就赶早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出门,要买些包子回来给家里人当早饭,不想才走到巷尾就被打了。”
年纪六十的老头:“晌饭后在巷子里走走罢了,突然挨了一记,害我摔了一跤,可险些要了我的命!”
……
这些人都表示他们受袭之后,有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因为他们当时只顾着疼,也不确定石子打来的方向,都没能注意到袭击者是谁。
还有最早的有几位受袭者,他们都没被打中眼睛,只是被打了脸或后脑,还可以行动方便地去抓人。但他们都表示受袭后,因为时天色有些昏暗,视线范围小,且不知道石子儿从什么地方飞过来,只是愤怒地四处找了一圈,却也没找到。
苏园去看了看这些人受袭过的地点,附近要么有高墙,要么有树、草垛之类便于藏身的地方。
袭击者应该是用弹弓之类的东西发射石子,有一定距离,便于逃跑。但发生过这么多起,他都未曾暴露过身形,必然是个体力好、动作十分灵活之人。
“五爷,我们的人刚打听到,两天前邻巷刚有个人受袭!”白福得了消息后,赶紧跑来告知白玉堂。
刚刚他们见过的这些受袭者,最近一次被袭是在半年前。刚受袭的却不一样,很可能会记得一些细节。
苏园就和白玉堂立刻去找了这位受袭者,他住在距离破庙两条街的春花巷,名叫陆裕顺,是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年纪刚满十七岁。
“两天前我逛夜市去,忘了戴帷帽,回来时就险些被石子儿打了眼睛,好在我当时偏头闪躲了一下,情况才不严重。”
陆裕顺侧首,将自己头上的伤口露给白玉堂和苏园看,尽管有头发遮挡,但还是能明显地看到头皮红肿出一个大包,中心处有不规则的伤口,已经结痂了。看着伤口的情形,符合被弹弓发射的石子儿打伤的情况。
“伤口虽然不大,但肿这么大的包,发出力道必然不小。”苏园道。
陆裕顺苦笑,“只这么一次没戴帷帽,就被打着了,我可真够倒霉的!”
“这么多年,巷子里总出这种事,你们就没有怀疑的人?”苏园问。
陆裕顺缓慢地摇了摇头,“当年爱玩弹弓的孩子可太多了,后来出这种事,长辈们都不许孩子再玩了,可还是会发生。”
“你怎么确定是孩子?”白玉堂精准抓住陆裕顺话里隐藏的信息。
陆裕顺怔了下,对白玉堂道:“难道不是孩子么?拿弹弓打人这种事,除了孩子浑闹,谁会闲的没事儿干这个?”
苏园:“这事发生五六年了,便是孩子所为,也该长大了。而且孩子哪会有这种精准程度,能在夜里打中人眼。”
纵然受害者提着灯笼,能将脸庞映照清楚,但夜里视线毕竟不够明朗,且还是有距离的发射。能做到这种熟练精准程度的人,纵然只是个玩弹弓的,那也一定是一位精练数年的弹弓高手。
“他居然是特意要打人眼睛?”陆裕顺惊讶问。
“附近这几条巷子,在这些年发生不过少类似的事了。你既知道出门要戴帷帽,却不知袭击者专挑人眼睛打?”白玉堂语气有几分咄咄逼人,眼神更是冷得叫人畏怕。
陆裕顺吓得哽住,支支吾吾解释道:“我真不知道那贼人是专挑人眼睛打,戴帷帽的事还是我爹娘嘱咐我的。”
之后向陆裕顺的父母求证,他们确实嘱咐过陆裕顺,天黑以后出门要戴帷帽。至于陆裕顺不知袭击者专打人眼睛的情况,陆裕顺的父母也给出了解释。
“这孩子去陈留亲戚家那边学堂读了三年书,去年才回来,我们并没跟他特意讲这个事,他可能就不知道。其实连我们自己都不清楚,那贼人是专挑眼睛打,只晓得是专打脸的,戴上帷帽就好使。”
陆裕顺父母感慨,还是官府的人厉害,把几件事一总结,便晓得那贼人是针对眼睛。
“今日我们查问你们的事,烦劳不要外传。”苏园临走前照旧嘱咐道。
陆裕顺和他的父母忙应承,请他们放心。
“哟,顺弟,这是你朋友?”
陆裕顺将苏园和白玉堂送到门口的时候,隔壁的院门突然开了,一名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他容长脸,有一双很大的桃花眼,笑起来眉目自然含情,很阳光灿烂。
“这是我堂哥,陆裕丰,他们是——”陆裕顺看向苏园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警告,忙机灵改口道,“是我朋友。”
陆裕丰目光扫过苏园,在白玉堂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后才移开,“你交的这两位朋友还都挺好看的哈,行啊顺弟!”
陆裕顺笑了笑,被这么说他其实挺高兴的,他要是真能和这二位做朋友就好了。
白玉堂依旧冷峻着一张脸,看起来完全是位不好伺候、不能靠近的主儿。
苏园倒是笑得热情,和陆裕丰自我介绍:“我姓苏,在开封府做事,这位也一样。”
陆裕顺愣了下,不解苏园为何暴露了她官差的身份?之前她明明嘱咐要保密的。
陆裕丰也愣住了,他吃惊地瞪圆眼好半晌,才叹道:“原来你们是官府的人!”
离开以后,白玉堂冷声跟苏园道:“陆裕丰在撒谎。”
言外之意,陆裕丰其实早就知道苏园是开封府的官差。
人惊讶的真实表情最多维持一秒,超过一秒就是装的,陆裕丰刚才‘吃惊’的时间显然过长了。她是有科学理论做为依据,才会有这样的判断。苏园倒有点意外白玉堂为何会判断如此精准,便问白玉堂缘故。
“见多了撒谎的人,自然知道。”
苏园笑,“看来五爷年纪虽轻,阅历却很丰富。”
白玉堂瞥一眼苏园,“我看你也不差。”
“我哪儿行啊,我就是个在开封府长大的孤女。最多不过是为了吃顿好的,多看人眼色行事。”
如此自然而然地表达,给她的‘聪明’作解释,白玉堂应该不会再怀疑了吧?
白玉堂果然没有质疑苏园,欲直接回开封府。
“已经晌午了,等咱们回了开封府,刚好过了午饭时间。”苏园见白玉堂开始考虑在哪儿用饭,马上提议,“这里距离瑶光楼比较近。”
白玉堂凝视苏园,“好,你请客。”
苏园:“……”
出于节省和嘴馋,到了瑶光楼后,苏园只点了小头羹饭,莲花鸭签和洗手蟹。
白玉堂:“就这些?”
当白玉堂垂眸扫视桌上的两盘菜时,苏园总是莫名能感受到来自富人对穷人的浓浓鄙视。
“饭不在吃饱,而在吃好。我刚才特意偷溜到后厨审查过了,这两道菜最绝!”
其实最绝还有好几道,要都吃到嘴的话,她的二百两银子就见底儿了。
白玉堂轻笑一声,没说话,起筷子默默吃了。
瑶光楼果然不愧它美食销金窟的盛名,菜是真好吃。
单说莲花鸭签这一道,便很是绝妙。
色泽诱人,汁香软嫩,咀嚼时竟还有些许脆的口感。鸭肉里还融入了沙参、天麻等上等补物的汤汁,有滋补奇效。真不知道厨子是用什么法子做的,味道太绝美了,确实对得起它昂贵地价格。
回头有机会她一定要来此学艺,这样她以后就能既省钱又能尝到美味了。
这顿饭最终结账的是白玉堂。
苏园心里好一顿后悔,她当时就该大方些,把瑶光楼的招牌菜都点个遍!但她知道白玉堂这是故意的,所以结账后,她绝不在脸上表现出后悔的表情,否则就让白玉堂得逞了。
于是,苏园一脸淡定地跟着白玉堂回了开封府,然后一脸淡定地跟他道别。
等白玉堂走远了,苏园才懊恼地揉脸,叹息了数声。
“何事愁成这样?”白玉堂不知何时折返了,远远地站在墙边,轻笑着问苏园。
苏园立了摆出一张正经脸,“想起公孙先生留给我的课业没做完。你怎么又回来了?”
“出案子了,公孙先生叫我们过去,正好我刚好可以替你跟他说一下课业繁重的事。”白玉堂说到后一句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向苏园。
“不用不用,公孙先生那都是为我好,我都知道,我会努力完成的!”
白玉堂轻笑,没再说话,也不知是信了苏园的理由还是没信。
白玉堂和苏园抵达侧堂的时候,包拯、公孙策和展昭皆一脸严肃,已然准备出发。
包拯见他们二人来了,立刻吩咐公孙策带着苏园、白玉堂去三园巷,他则和展昭、王朝去支吾巷。
“出了什么事?”苏园问。
“就在刚刚,我们陆续收到了三起报案,三名受袭着皆被暗器中伤了眼睛,应该会失明。”公孙策解释道,“三园巷和支吾巷这两起案子是刚刚上报的,第一起在半炷香前,马汉他们已经去了紫苏巷。”
大家都匆匆往外走。
苏园突然顿住脚,引来众人回头看她。
“案发地分别在紫苏巷、三园巷、支吾巷?”苏园确认问。
公孙策点头,不解问苏园怎么了。
苏园:“这里有我的名字。”
白玉堂微微敛眸,“苏园,吾——”
第21章 最美丽的眼睛
王朝没多想,随口就道:“这会不会是凑巧啊?”
公孙策和包拯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这事肯定不是巧合。
苏园已经收到过一对眼珠子,而刚发生的这三起受袭案刚好也都与眼睛有关。
“到底哪来恶心玩意儿,搞这些什么意思!”王朝气急败坏地骂道。这事真是越细琢磨越让人觉得恶心。
更叫人闹不懂的是,为何这个人会盯上苏园?他之前只是挖猫狗猴子的眼睛,现在不仅突然对活人下手,而且一出手就是三起。
“必然不止三起,句子还没有完成。”公孙策向包拯建议道,“先派两队人马去案发现场,细致查明情况;再派更多人巡守可能会发生下一次袭击案的地方。”
汴京大小街巷共有上千数,若广撒网去找,人力分散,必有疏忽。凭犯案者连犯三起袭击案的胆大行径来看,即便有开封府的追查,他很可能还会进行下一次犯案,毕竟连挑衅官差送眼珠子的事他都敢做出来。
能具体地确认下一次袭击地最好,可以精准防御,并将犯案者抓现行。
“若袭击之地是按照犯案者对苏园的言宣顺序而来,那下一字该是?”包拯看向公孙策之后,目光就落在苏园身上。
作为变态犯案者言宣的对象,苏园自然是得到了众人的关注。
王朝想起许婆子事之后,自己安慰过她否极泰来以后一定顺顺利利的话,谁知这才过去没多久,就出了这种事。
倒霉的事儿都被她碰见了,苏园心里肯不好过。
“这不怪你,你可千万别多想,是那个人有病!”王朝骂道。
展昭跟着附和:“我们会保护好你。”
苏园感动地点点头,向他们道谢。心里则想,她非要亲手弄了那厮,让他涨一下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变态。
白玉堂依旧无言,但骤然冷掉的眸光已然暴露出他的杀意。
最让他恼的便是这犯案者全然无视开封府众人,也包括他,堂而皇之地给苏园送眼珠,并且在光天化日之下接连犯案,向开封府的人挑衅。
他的刀已然有几日没饮过恶人血了。
包拯和公孙策开始分析犯案者可能要对苏园说的话。
“憎恨、辱骂或其它?可能太多了。”公孙策蹙眉,犯难道。
“或心或倾或甚或唯或愿,总之任何跟倾慕有关的话都可以想一想,找得到对应的街巷就都守着。”白玉堂突然道。
包拯、公孙策等众人闻言后,皆惊讶地看向白玉堂。
心、倾、甚、唯、愿……是他们想的那种的意思吗?
大家瞬间安静了,以至于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因白玉堂没立即给回应,众人都向苏园求证。
苏园点了点头。
包拯等人方知道苏园在收到眼珠子之后,便怀疑犯案者可能倾慕于她,不过当时因没证据才不好开口。
王朝嘴唇动了动,本想质问苏园当时为何不说,可转念一想,她若真的说了,以当时的情景,怕是没人会信她,只觉得小姑娘因过于害怕而在胡思乱想。
而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则有太多事要忙,不可能为了‘只因府中官差的猜测’而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调查。开封府还有更多已发生的命案要案及民生问题,需要他们亲自去操心。
苏园能说服白玉堂帮忙,已然是当时最好最聪明的办法了。
包拯以前觉得苏园聪慧,是拿她跟同龄姑娘比,觉得她活得通透十分难得。如今看她在案件的判断上有自己独到的敏锐,更令他感到惊讶。
虽然目前仍然没有直接的证据来证明,犯案者对苏园是否存有倾慕之心,但包拯愿意相信苏园的判断。
“便按照这个可能,安排人手。”
最后大家一起查阅地图,找到了几个可能的街巷,包括幸甚巷,丹心巷、点心巷等等。
“这通成句子的字,也不一定非是第二个字吧?第一个字也该考虑考虑?”王朝举例,比如唯文巷、愿思巷这些。
“可能不大,前三个案发地都是第二个字。”展昭道。
苏园点了点头,非常赞同展昭的说法。
但她想的理由跟展昭略有差别,她觉得犯案者之所以选地名的第二字组成句子,很可能是因为人的眼睛有两个。
如果是因为这个规则的话,那他肯定不会更改。
“这些巷子你们分别带人蛰伏把守,其余地方也不能不防,本府会请巡城兵马帮忙。”包拯吩咐展昭等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