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厥的白福突然感觉腰部有一点疼痛,便睁开眼来。他随即就看见苏园拉扯自己,喊着她快醒醒。白福立刻想起来自己昏厥前的情况,他马上捡起刀,匆忙起身将苏园护在身后。
“陆裕丰,你好大的胆子!”白福举刀防御。
人竟然醒了!陆裕丰很后悔之前没有直接解决他,不过现在解决也来得及。
他瞧了一眼白福的眼睛,感慨叹:“可真不好看,浊,还带着股江湖杀气。”
陆裕丰突然丢了剜刀,两手空空。随即他宽袖一甩,从后腰擦过,一手多了一把弹弓,另一手拿了两枚三角形的暗器,以弹弓发射暗器,直袭白福的双眼。
那暗器虽然不大,只有一寸半长,但其中一角长而尖锐,且以其发射的力道来看,射穿人脑的可能性都有。
白福被陆裕丰突然丢刀的行为吸引了注意,正纳闷之际,恍然发现对方已经迅速出手了。白福立刻挥刀阻挡,心里却惶恐至极,料知自己迟了一步,这次怕是躲不及了。
“小心啊!”苏园又是一声尖叫,使劲儿地拉住白福的胳膊。
苏姑娘大概是受惊过度,所以才突然使出这么大的蛮力。
白福的身体被她扯动得剧烈晃了一下,挥刀的手随之上扬,产生偏移。
白福心道彻底完了,本来他就迟了,这下还偏了,他被射穿了脑袋死了不要紧,苏姑娘可是主人交代他保护好的人,他却没能做到。
白福闭上了眼睛——
铛!铛!
听到两声脆向后,做好死亡准备的白福不禁感慨:想不到他脑壳居然这么脆!
随后他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并没有疼痛的感觉,白福骤然睁开眼,竟见那两枚暗器正精准地飞射向陆裕丰的双眼。
第23章 三更合一
“啊——”
凄厉的惨叫声穿透整条巷子。
白福本以为这叫声本该从自己的嘴里喊出, 没想到那恶贼自作自受,竟中了自己打出去的暗器。
陆裕丰双眼被打得正着,他疼得双手捂住了眼睛, 血从他的指缝中慢慢流淌而下。
样子是很凄惨,但白福半点同情之心都没有, 只想拍腿大喊一声痛快!
恶有恶报, 活该!
不过那暗器怎么会打回去?白福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两声铛铛响,他不禁看向自己手里的大刀。
这刀是他家主人赏给他的,正经的百炼钢好刀,白福十分珍惜, 会经常磨刀擦拭它,一直保持着刀身光滑洁亮, 没有一丝瑕疵。
如今可见雪亮的刀身中间有两处明显的擦痕,这必然是刚才抵挡暗器时所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 是他刚才用刀将那两枚暗器打了回去?而且竟阴差阳错地刚巧打中了陆裕丰的双眼?
天呐, 他这是什么运气?他活了大辈子,除了有接连踩狗粪的‘好运气’外, 还从没这么真好运过!
难道是老天爷见他踩过的狗粪太多,终于看不下去了么, 给他开了一次光?感谢老天爷!
白福珍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脑壳, 很庆幸它还完整着,没有碎。
“啊——天那, 他的眼睛好吓人!”苏园又尖叫了一声, 拽了一下白福。
被打中双眼的陆裕丰,本来还沉浸在剧烈的疼痛中无法自拔。当他听到苏园叫声的时候, 他乍然清醒了, 勃然而生的怒火令他硬生生从剧烈的疼痛中剥离出来。这一刻他忘乎所有, 忘了疼痛,只为毁灭那个害他如此下场的人。
暴怒的陆裕丰从布袋里抓了四枚三角暗器。他已经被扎瞎了眼睛,双目无法视物,他就对准刚刚听到声音的方向,飞快地用弹弓将暗器飞射出去,一次接着又一次,接替的速度非常快。
陆裕丰誓要把这暗器打得密集如下雨一般,便不信打不中那俩人。纵然是死,他也要拉上两个垫背的一起去死!
血已经顺着陆裕丰的面颊一点点滴落在衣襟上,令他整张脸看起来血腥又狰狞。不停地倒腾手臂,飞快地发射出暗器的他,最后竟疯狂地笑起来,令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去死,都给我去死——啊——”
突然,弹弓落地了,暗器也落地了,连同拿着它们的手一起落地。
失去双臂的陆裕丰整个人栽倒,在地打着滚儿,凄惨痛叫。
白玉堂衣袂翩翩地立在陆裕丰的旁侧,挥起的刀上还残留着殷红的血迹,血顺着刀刃一点点滴落在地上。
他冷瞥一眼已经完全丧失攻击能力的陆裕丰,无视他悲惨挣扎的狞叫,淡然转身,快步走到白福和苏园跟前,查看他们的情况。
白福这才带着苏园从柳树后冒头出来。
“五爷,我们没事,刚才那一出可真吓人,幸好这有棵柳树能挡一挡。”白福有几分后怕道。
刚才,苏姑娘因为恐惧陆裕丰那副吓人的模样,就在惊叫之后,害怕地拉着他躲在了柳树后。
幸而他们躲在了柳树后,不然以陆裕丰那疯狂打出暗器的劲儿,光凭他拿着一把大刀还真挡不住。即便能侥幸护住自己,也护不周全苏姑娘。
白玉堂见二人真没事,目色才由冷转淡。
“我听到有尖叫声就立刻赶了过来。”
白玉堂厌恶地瞥一眼那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陆裕丰。
他冷着脸听完白福讲述整个经过后,对陆裕丰的嫌恶之色更甚。
他确实没料到,陆裕丰会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暴露自己就是犯案者,并且还大胆地直接在半路动手。这人果然是个疯子,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来忖度他。
白玉堂踱了几步,停下的地方脚边刚好有一把剜刀。他立刻就认出这剜刀所为何用,冷嗤一声。
“这些东西他随身携带?”白玉堂问。
当时就该直接搜陆裕丰的身!因见苏园和陆家人还保持着表面的礼貌,白玉堂当时才没有直接动手。
“不是。”
苏园刚才一直缩着脖子没说话,好似受惊过度了,这会儿她好像缓过劲儿来了才出声。
“剜刀是他在东墙缝里抠出来的,我猜弹弓和那一小布袋暗器,可能是在墙头上藏着的。”苏园指了下陆裕丰曾经上过的东墙头。
她记得很清楚,陆裕丰在丢了剜刀之后,是从后腰处拿出了弹弓和暗器。而之前在陆裕丰家里见他的时候,苏园有观察过他的衣着,他后腰处并没有别着东西。
押送他这一路,陆裕丰没有接触别的东西。那就只有可能他在翻上墙头的时候,趁他们不注意拿到了弹弓等物。
既然有挑衅官差的胆量,耍点小聪明来反抗官府侦察倒并不奇怪。
白玉堂纵身上了东墙头,果然在墙头上发现了一处活动的石块,掀开后,里面有个一处空洞 ,足够存放弹弓和一包暗器。
白玉堂转眸望了一眼墙那边的情况,原来这里还养了一匹马。
此时马儿正安静得嚼着草,对墙另一边的激烈争斗全然不知情。
养马的这户人家院子朝南,最东边就挨着这条巷子,设了这处的养马地方,北面开有后门,与马圈较近,却距离院子正房较远些。如果翻过巷子这堵墙后,骑着这匹马从北门离开,倒是十分便捷。
白玉堂推算了一下距离,如果从这里骑马往返至那三处案发地,加上作案的工夫,时间上足够充裕。原来这处地方,就是陆裕丰藏匿作案工具的重要地点。
随后就打听了这户人家的情况,这家与陆裕丰家沾着亲戚,是陆裕丰的堂伯家。
夫妻俩是开店做生意的,晌午的时候都不在家,家里只有老人和孩子在睡午觉,所以陆裕丰在午后过来用马基本没人察觉。即便是被察觉了,因为是亲戚关系说一声借马,最终也不会说什么。
白福叫衙役来现场的时候,陆裕丰仍然还有气在,人并没有死透。
现场情状过于惨烈,连老衙役们瞧了都有几分不适,两名新来的衙役干脆直接吓吐了。幸而除了那名晕倒的老汉外,这巷子在午后的确没什么人经过,所以并未因百姓的围观而引起轰动。
但当衙役们了解到整个发生的经过之后,无不痛恨陆裕丰无耻可憎,骂他自作自受,有此下场真真活该。
有人甚至觉得的下场太轻了,他该受更重的罪。
陆裕丰卷缩在地上,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身体不住地微微发抖抽搐,哼哼声很微弱,但人就是没咽气,不过看着应该挺不了多久了。
苏园在接受了众衙役的关心问候之后,看了一眼陆裕丰,面上流露出不落忍的神色。
“还是给他请个大夫吧。”
“什么?给这种人请大夫?”
衙役震惊,直叹苏园太善良了,居然对曾经试图要杀她的人如此仁慈。不过转念想想,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许婆子那般对她,她也是心怀仁慈去牢里探望过她。
白玉堂闻声后,朝苏园看过了来。
“开封府是行公道秉大义的地方,这凶手尚未被审判呢,能救就救一下,省得有人凭此挑错,说我们在公报私仇。”苏园解释道。
白玉堂思念一动,勾唇道:“苏姑娘说得极是,快去找名好点的大夫来,务必给他止血,让他至少苟活三日以上。”
众衙役们这才恍然顿悟,明白了白玉堂的意思,还是五爷绝啊,这一招既得了救人的名声,又能让人生不如死!
要知道最让人恐惧煎熬的不是死亡,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园暗暗赞许地看了白玉堂一眼。不错嘛,立刻就领悟了她的意思。
白玉堂感受到苏园揶揄的目光后,立刻侧眸,精准地抓住了苏园偷看他的小动作。
苏园被抓包了也不觉得拘谨,眼睛弯弯地对他坦率一笑,转头见公孙策和展昭来了,她忙去相迎。
见苏园像受惊的孩子似得,跑到公孙策和展昭跟前求安慰,白玉堂便不禁哼笑一声。
白福望一眼自家主人,虽然脸上挂着惯有的冷笑,可眼睛不似之前那样冷淡无情,让人觉得很可怕了。他甚至觉得,自家主人眼里带着笑意,甚至有一丝宠溺纵容在。
当然这一点也有可能是他眼花看错了,因为他打算再仔细瞧的时候,发现五爷还是那位他一贯伺候的冷峻五爷。
陆裕丰因受伤太甚,只残有一口气在。他完全是在苟延残喘,几乎到了一口气下去很难续上第二口的程度,根本无法对他进行开堂审讯。所以,整个案情的经过只能从白福和苏园的口中阐述得知。
至于陆裕丰为何会这么疯,为何一定要盯上苏园,为何要犯下毁眼、挖眼的罪行,这些原因暂时都无从得知。
包拯倒是召来了陆裕丰的亲戚朋友仔细问话一番,陆裕丰的父母对他的事完全不知情,在得消息的时候就晕厥过去一次,之后在亲眼见到陆裕丰情状的时候,又再晕厥了一次。再后来陆裕丰的父母就声称不认陆裕丰这个儿子,骂他丧尽天良,不配为陆家人。
至于其他亲戚朋友,都表示陆裕丰平时看起来就是个爱笑爽朗之人,性格很讨人喜欢,谁都没想到他暗地里竟会做这等残忍之事。
苏园去特意看了紫苏巷、三园巷和支吾巷三起受袭案的被害者,他们都被三角形暗器伤了一只眼睛,此后眼睛也不会恢复了,一只眼彻底失明。
尽管他们得知了袭击者被抓,他们还是很伤心愤怒,不解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要被他这样伤害。
“非你们有错,而是他太恶。”
恶人往往不知忏悔他们自己的过错,反而是好人明明无辜受害,却要检讨自己错在哪里。
你们什么都没有错,错都在行恶之人的身上。
这三名受害者中有一名是年近三十的妇人,寡母带着三个儿子,全家都靠她织布绣花为生。如今她被毁了一只眼睛,不仅生活不便,一家子靠着吃饭的营生也没了。
苏园细问过妇人家里的情况,好在他们房子是自己的,平时花销不大,只要能吃饱就可以过活。妇人的大儿子十岁,已然是快要懂事的年纪了。
苏园便悄悄给了妇人二十两银子,又托府中衙役帮忙,给妇人的大儿子寻了位好木匠当师父。只要他认真肯学,等他过几年出师了,凭他的手艺养一家子人应该没问题。
妇人十分感激苏园,要带着孩子们一起下跪给她磕头。
苏园忙拦着,让妇人不必如此,“我做好事是为自己,不必过于感恩。现在大家日子都苦,没多少人会顾得上帮别人。你们孤儿寡母虽可怜,但日子终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才能过起来。”
苏园这话是特意说给夫人的大儿子听的。见他立志要好生学艺,照顾好母亲弟弟们,苏园又鼓励了他两句。
待妇人一家走后,白玉堂才现身。
“拿我给你的钱做好事?”
提起钱,苏园看白玉堂那就跟看到行走的钱袋子一般了,她马上笑着跟白玉堂打商量。
“这世上可怜之人太多,钱可能有些不够,不然五爷再多给点?”
白玉堂凝视一眼苏园,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
苏园心里暗暗高兴,正当她以为白玉堂会为她刚才济贫的行为感动,大手一挥再甩给她几百两银票——
“看你表现。”白玉堂语调缓缓,显然没有给钱的意思。
“我这表现还不够好?”苏园不解追。
“那妇人与我何干。”
“我在做善事啊,五爷平常不是最喜好行侠作义、济困扶危?”
“你做你的善事,又与我何干。”白玉堂分得很清。
苏园想了一想,悟了!
说得对,她下次做好事的时候定要以白玉堂的名义,这样他才会高兴。不然她自己做好事就自己得名了,白玉堂啥都没得到,凭啥要奖励给她钱?嗯,这波操作很失败,要深刻检讨。
白玉堂完全不知苏园已经想偏到十万八千里了,见她顿悟的模样,还以为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微微勾了下嘴角。
“你为何特意去看三名受袭者?”白玉堂猜到苏园这样做是有缘故。
“看他们的眼睛。”
苏园补充解释道。
“是看他们另一只完好的眼睛,他们三人都有些眼浊。”
白玉堂略微蹙眉,陷入了思索。
展昭笑着过来跟他们打招呼,邀他们晚上一起去醉仙楼吃饭。
“这不是案子破了么,也正好无他事,王朝他们就想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