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侍郎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父子周全应对到了现在,居然竟崩在了这件事儿上。
雷福再行一礼,对包拯道:“老爷让小人跟包大人赔罪,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就不亲自来了。但若是他外孙做了什么违法乱纪之事,还请包大人秉公执法,为民除害。”
陈侍郎父子听到这番话更是气得不行。
明明还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的罪行,他的岳父/外祖父为何要这样对他们!
苏园在这时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有句话说得真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个时辰前,你们因觉得苏喜丢人,选择休弃苏喜。如今很快就感受到了,那种还没有证据定罪,就先被别人抛弃背叛的滋味。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陈侍郎脸憋得通红,终究是偃旗息鼓,有话说不出了。他两腿一颤,就坐在了地上。
陈翠山哭丧着脸,搀扶着陈侍郎,跪在陈侍郎的身边,慌慌张张问陈侍郎到底该怎么办。
“我们都被你外祖父给害惨了!”陈侍郎怨恨得不行。
在场地开封府众人等,对其这番话感觉到相当无语。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你本就是做出这种事的人,想必非常能理解跟你们做出同样选择的人的心情。陈侍郎这又是何苦怨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陈侍郎听了苏园的话后,原本赤红的脸突然变得煞白。
他猛吐出一口鲜血,晕死了过去。
这一口血刚好大部分都喷溅在了崔主簿的脸上。
崔主簿见事情败露,有几分气急败坏。但终究是拂袖擦了脸上的血,没说什么。
苏园在得知崔主簿可能有位十岁的儿子在京时,立刻揣测道:“钱多不怕使唤人,如此爱子,为子谋后路,却偏选陈家,必然是陈家有让他看中的地方。”
既是为子谋路,八岁的孩子最缺的就是教导。白玉堂立刻想到了陈翠山的外祖父家,当世名儒,自然能入得了崔主簿的眼。
包拯马上招来雷福询问:“你们府中两年前可进过八岁的孩童,有可能姓崔,也有可能不姓崔。”
雷福忙道:“是有过,刚好姓崔,是陈大爷介绍来的,被安排在我们老爷的书房做学童。”
崔主簿听了这话,再也忍耐不住了,对陈侍郎父子破口大骂起来。骂他们二人蠢货,亏他一年一万两供着他们,却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好端端非要休妻。
“如今好了,大家都栽了!”崔主簿气急,狠狠啐了一口陈翠山。
陈翠山也是后悔莫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当初就不该在结识崔主簿后,便贪图富贵享受,拉父亲下水,更不该因为看中苏喜的嫁妆,便违心娶她,以至于久看更加嫌厌,迫不及待想休了她。
苏喜在事后听到陈翠山的这句话时,越发知道这男人的无耻,更彻底绝了对他所有的念想。
苏喜和陈家这边的情况总算查明白了,但是灯球案仍然没破,三小吏故意描绘苏喜的画像的原因是什么,丁三郎在这桩案子里到底起了什么作用,灯球案的最终目的又如何,这些仍然成迷。
唯一缉拿到的这涉案的犯人是刑部的李仵作,但他是个酒色之徒,只管收了沈掌固的钱去办事,对其他情况一概不清楚。
苏喜撒谎作伪证,也是该论罪处置的,纵然有后来的主动招供,杖责一百的惩罚仍然免不了。
包拯与公孙策如今致力于破获灯球案,二人经过细致商议之后,便问苏喜:“你可愿将功赎罪?”
第46章 三更合一
苏喜面对包拯的时候十分紧张, 一听包拯的提问就更加紧张了。她眯着红肿的眼睛,犹犹豫豫地看向苏园,下意识地就想让她帮自己做主。
“纵然是在生产后百日行刑, 以你这柔弱的身板照样扛不住。但将功赎罪也要冒险,未必一定能保你安全无虞, 所以你自己要想清楚 。”苏园阐述客观情况。
苏喜问苏园:“若我选将功赎罪, 到时你可以陪我么?”
“可以。”苏园干脆应。
苏喜却又犹豫了,“可是如果太冒险的话,你还是不要陪我了。我一个人有危险就够了,不能再让另一人白白冒险。”
“恰恰相反, 有我陪你,你自会有福星高照。”苏园自信的言语由内而发, 但立刻就被白玉堂给打断了。
白玉堂:“我会保护好你们。”
“对,有我们呢。”展昭跟着附和道。
苏喜立刻欢喜起来, 以为苏园说的‘福星’就是指这两位闻名武林的高手:锦毛鼠白玉堂和南侠展昭。
那有他们出马保护自己, 另还有苏园相伴,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好怕了。
苏喜破涕为笑, 鼓足勇气向包拯表示,她非常愿意将功赎罪。
苏园提议签一份免责文书。
文书内容里要表明苏喜是自愿将功赎罪, 才去配合开封府的行动, 如果行动期间出现不可控的意外,风险要由她自己承担。
其实一般情况下, 有她还有白玉堂、展昭盯着她, 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就怕出了点什么小意外,却被某些人吹毛求疵, 使劲儿地追责, 鸡蛋里挑骨头。这份儿免责文书防得正是如陈侍郎、苏进敬那一类的人。
公孙策到底是苏园的师父, 立刻想通了苏园的用意,便马上跟包拯提议。
“此主意甚好,把情况写明,签字画押,倒省得事后有争论不清的情况。碰到讲理的还好,碰到不讲理的,便如陈侍郎那般,有这种文书清晰明了,才省得费口舌少麻烦。学生以为,日后开封府都可行此惯例。”
包拯点点头,便依苏园的建议写了一篇,再由苏喜签字画押。
苏喜被允许可以在开封府内自由走动了。她眼睛肿得厉害,公孙策特意给她调了清凉敷眼的药膏,养了两日后便消肿了。府里的大夫这两日都会定时给苏喜诊脉,担心她受惊之后胎不稳,给她开了安胎药。
孩子的月份大了,苏喜没有其它选择,只能把孩子生下来。但孩子生下后到底养不养,苏喜兀自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初她曾实实在在地期盼过这孩子的到来,尽管孩子的父亲令她绝望透顶了,她也怨过恨过痛苦过,可她知道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仍有感情。所以她最终决定,要把孩子带在身边,好好抚养长大。
苏方明特意请了一位道行高深的坤道来开解苏喜,苏喜原本是有些怨念和不甘心,但因为这位坤道的开解,她越发深刻意识到孩子的无辜,渐渐也释然了。而且她大哥说了,苏家不缺多养一个孩子的钱,会帮她一起好好教导孩子。
不过,苏喜刚下定决心没多久,苏进敬和李氏就找上门来了。
此前苏进敬也想来开封府见苏喜,奈何被开封府衙差挡在了外头。如今因听说苏喜可以在开封府随意走动,苏方明也成功去看过苏喜了,苏进敬和李氏马上就赶了过来。
刚见面,苏进敬便骂苏喜糊涂,居然为了陈家父子做到那种地步,竟以不惜玷污自己的名声为代价去帮他们!
“爹娘,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犯傻了。你们会不会因为我这样犯蠢,以后便不要我了?”苏喜可怜兮兮地问。
李氏忙把苏喜抱在怀里,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承诺肯定要她。
“疼你还不急呢,哪会不要你。没事儿,你别怕,回头我和你爹就把你接回家。”
苏喜得到了极大的安慰,便窝在李氏的怀里寻求抚慰,半晌不肯出来。
李氏对苏进敬连声叹气:“本以为喜儿嫁进一个好人家,却没想到陈家那帮人这般无耻!喜儿真心待他们,连命都要舍进去了,那陈家父子竟在一日之后便等不及要休妻!这下子好了,结果把自己给‘休’进大牢了。只可怜我苦命的喜儿,怎么会这样啊,你怎么能命苦了呢!”
“这孩子不能要,生下来之后,我帮你处置了。”苏进敬突然冷声道。
原本窝在她怀里的苏喜立刻怔住了,她忙擦掉眼睛上的泪水,试探问苏进敬,帮她处置是什么意思。
苏进敬回瞪一眼苏喜,没应话。
这种沉默令苏喜立刻感觉到答案的残酷了。
她蹭地站起身,追问苏进敬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为何不能养?”
“就因为你孩子的父亲是个罪犯,是个让天下人都耻笑的虚伪败类!他如今人在开封府大牢,不日便会被公审,当众判刑。到时候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他们陈家父子是什么德行,知道你孩子的父亲是个罪人。
以后你再嫁,你在婆家会因这个孩子抬不起头来。但凡人一提起他,就会想起他那缺德不要脸虚伪做作又贪财的父亲。
你年纪尚且轻,二嫁较低门户的才俊也可,但若有这个孩子,不止耽误你再嫁好人家,还会让你背上一辈子的污名!”
苏进敬骂苏喜不许再犯蠢,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不容商议。
“那我就不嫁人,大哥答应我,会帮我养这个孩子。”苏喜赌气道,手护住自己的肚子。
“我不许!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这个家就轮不到你大哥做主!”苏进敬怒骂道。
他真的是气急了,喊完话后,脖颈的青筋暴突。
苏喜也气,大哭得喘不过气来,眼看就要昏过去了。
李氏忙安抚苏喜别生气。她见苏进敬还要说,忙去推他,让苏进敬先出去。
“你要把女儿逼死才甘心么?”
“反正我不许她留下这孩子。”苏进敬愤怒道。
“留不留的,你非要孩子知道才行?平日在生意场上的聪明劲儿都哪儿去了,日子还长着,何必急于一时。
她现在怀着身子,一旦她气出好歹来,或想不开 ,咱们就又少了个孩子了。”
李氏责怪苏进敬太严厉,很容易会把孩子逼死。
苏进敬闭了闭眼,缓缓吸了两口气之后,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你说得对,近来烦心事太多,加之喜儿这事发生得突然,我竟冲动了。”
李氏拍拍苏进敬的手臂,劝他先在外头冷静一下。
她折返回屋后 ,就温柔地为苏喜擦掉脸上的眼泪,劝慰她。
“事发突然,你爹是在气头上,才一时想不开。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做父母的都太过心疼儿女了,他因太气那陈家父子对你如此无良,才会迁怒到孩子身上。
等他回头冷静下来,我再劝劝他,自然就会说通了。你父亲在外经商混了那么多年,什么道理不懂?哪会不明白孩子无辜的道理。”
苏喜目光单纯地望向李氏:“真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娘给你发誓作保?”李氏问。
苏喜忙摇头,这才渐渐止住了眼泪。
“这孩子你真想好了,打算养着?”李氏再问。
苏喜应承,对李氏仔仔细细地阐述自己的心境变化。
“我太罪恶了,曾想过不要他。那天我动这念头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动了,动得很厉害。
娘,我觉得他肯定知道我的想法,知道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想要他了。
以前我天天跟他说话,我盼着他出生,要好好抚育他长大,要和他一起玩蹴鞠,要教他书画……他肯定是发现我说的都是假话,在怨我!
娘,他是我的孩子啊,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不怎么能不要,我一定要好好养他才行。”
李氏听苏喜这番话,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她拍拍苏喜的后背,哑着嗓子安抚她。
“好,我们留下这个孩子,我们好好养他,才不管外人怎么说。”
“嗯。”苏喜抱着李氏,感慨还是娘亲最好,“但女儿没用,给爹娘丢脸了!”
“傻孩子,怎么说这种话,不管什么时候,你遭遇了什么,爹娘都最宝贝你。”
李氏细心地用湿帕子给苏喜擦了脸之后,就劝她早点歇息。
“既然打算要这个孩子,就更要养好身体,多注意休息,才能把孩子壮实地生下来。”
李氏从苏喜房间里出来之后,看见苏进敬正站子石阶下,眼朝着东边看。
李氏也跟着看过去,正见苏园与两男一女在远处的梧桐树下说什么,四人都笑得开心。
那个高个子的女子话最多,但瞧得出她不管什么还是身体动作,都以围绕苏园为住。其中以白衣少年话最少,只从侧脸来看便知他样貌斐然,目光总是专注地看着苏园。
李氏突然想起来了,怪不得她觉得这少年眼熟。这位就是她第一次来开封府的时候,苏园让她认的‘祖宗’,当时可把她好一顿气。
“那些人都是谁?”李氏问苏进敬。
苏进敬回神儿后,依李氏之言,又看向那四名年轻人所在。
“高个子的姑娘叫孙荷,是东风镖局的千金。青衣的那位,南侠展昭。白衣的,锦毛鼠白玉堂。”
“她在开封府过得倒是很好。”
李氏听苏园有这么多厉害的朋友,不禁发出感慨。她红了眼眶,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她是过得好了,我们却不好。”苏进敬冷哼一声,便拉住李氏的手,“走吧。”
夫妻二人要离开开封府,就必须先经过苏园等人所在之处。
待苏进敬夫妻走近些了,四名年轻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全都看向苏进敬夫妻。
场面突然安静,刀忽然有一种仇人狭路相逢的氛围,极其微妙。
苏进敬眯眼看着苏园,眼神里有着露骨的嫌恶。
“这是发现装不下去了,露了本性?”展昭虽然是第一次见苏进敬,但苏家和苏园的事情他都知道。
他们这些常年办案的人,比普通人更善于观察别人的表情。瞧苏进敬这模样,显然是不待见苏园。如此再去回想他们夫妻曾经积极上门来认苏园的行径 ,只觉得分外讽刺和可笑。
这幸而是苏园聪明,从没被苏家的富贵迷了眼。若被认回苏家,她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都是——”苏进敬突然开口,吐出了两个字之后,就忽然把嘴闭上了。
他再看向苏园的时候,就如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忌讳又嫌恶。
苏园扬眉看他,“苏老爷想说什么?”